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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20 ...

  •   第十六章

      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对着为他擦拭身体的芙蓉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姑娘何必明知故问。
      ……莫非……你不愿意?你不是和白玉堂……两情相悦吗?

      面上一红,半晌,又转成了沉郁的苍白。

      ……这并不是……愿或不愿的问题……
      展昭,你后悔了么?
      ……展某……无事可悔。

      虽然迷惘,却无法抹杀……心中最深最秘处那丝……淡淡的甜味……

      你怪我么?
      ……展某只是有些不解。
      不解?是啊,不解是自然的,不过……日后,你总会懂我的苦心的。但是,现今你和白玉堂……你打算如何?

      蓦地一震,哑言注目于她,欲言又止。

      ……其实,你担心的,是日后不知该以何面貌与他相处吧?

      微微一怔,良久,长叹一口气,姑娘揣摩人心,确是高明!

      ……展昭,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可愿意听?
      姑娘但说无妨。

      那好。

      我有个小妹妹,与我同是花仙。她这人性子高傲威严,却也憨甜,众姐妹之中也就她的人缘最好,就连我们那天庭之中最难攀上关系的一位真君,也硬是被她认做了大哥。

      只是,她朋友虽多,对头也不少,特别是和那专管花仙之事的意柳公子,终日里吵闹不停,动手更不在少数,众人拿他们都没法子,只好听之任之。
      可就是这两个见面就会吵得面红耳赤之人,日后,竟结成了秦晋之好!只不过,就算已是夫妻,那二人,却是决计没有改掉半点作风。住在一起后两人见面的时间比以前更多,这争吵的时间也更多,一时之间,更闹得瑶池鸡犬不宁,让娘娘头痛不已,直骂他们是一对怨偶,不该在一起。

      这个时候,却是我那妹妹硬认的大哥出面说了句话——本来就是冤家,何必硬做佳偶?佳偶爱意之深,却也未必能及怨偶情浓……天注定的欢喜冤家,无须强求,顺其自然吧……

      ……姑娘……

      我是一番好意,受不受教,就看你自己了。

      ……展某……必会细细思量……

      *** **** ******* ******* **** **** ***** ***

      昭阳楼

      站在门口的展昭,脑海中浮现的是几日前与芙蓉对话的那一幕……

      那之后的两日,他苦思不停,可是那思绪纷扰间,往事悠悠,总令心神欲醉。

      ……唉,玉堂,我该如何待你……是如流水,便随春远?或如行云,终与谁同?

      放不下的……何止一点尴尬……

      害怕的是,若是以后,你不再用以往的笑容对我,或是,我不再能面对你一如往昔的笑容……
      ……这世间,最难解,果是情愁…………

      “猫……猫儿……”
      白玉堂喃喃的想站起迎上,又不知在想起了什么后一僵,呆在了原地。

      将白玉堂不知所措的呆样纳入眼底,展昭不由莞尔一笑,轻步跨入屋内。视线扫过桌上空空的酒壶,又扫过那张依旧茫然的俊脸,叹道:“玉堂上昭阳楼喝酒,怎么不叫我?”

      “……”白玉堂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他会儿,突然趋上前伸手摸上他额头,只觉手下肌肤温暖如常。
      “没发烧……”

      他这喃喃,却是令人哭笑不得。
      展昭拿下他的手,心中又甜又涩,说不出什么滋味。

      “我方才吩咐过二娘再拿几坛女儿红,玉堂可愿陪我不醉无归?”

      “……猫儿,你……到底怎么了?”

      微微一笑:“我没什么啊,还不是和以前一样。”

      黑玉似剔透的眸子蒙上一层困惑,眨了眨,又眨了眨,不解和疑问将白玉堂两道好看的眉毛挤成一个重重的“川”字,心下有些慌了起来。
      “猫儿你……”

      “——‘猫儿’……还是以前的展昭,自然也还是……白玉堂的知己好友……”
      也许……不止是好友而已……

      “……你,不怪我?”

      睫毛猛的一颤,半落遮住清澈的双眼里想藏得隐秘却掩不住的赧意。脸上薄薄红晕,口中含糊道:“没……什么好怪的……”

      并不是不在乎几日前的那场逾距,只是玉堂……其实是心思极细脸面极薄之人,此次他若是不主动,只怕日后都难见着以前那个洒脱的白玉堂了!若是如此,倒不如先表态让一切暂时保持前状,等这次突发之事所造成两人间的尴尬自己慢慢消失好了……到那时,是表白心意还是……总之,都顺其自然吧……

      白玉堂看着他难得的羞赧,心中一荡,不由伸手想握他手:“猫儿……”

      “展大人,五爷!酒我为你们拿来了!”二娘好巧不巧的在这当口端着酒具进来,后面跟的小二也抬进两大坛封泥未开的女儿红。
      她这突然的出现,令白玉堂刚伸到半空中的手一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莫名。
      心中一恼便怒道:“二娘,怎么你进来前不知道该先敲门吗?”

      “五爷这话可真是怪,这门又没关,用的着敲吗?再说了,我双手哪里得空,能敲吗?”二娘心中不悦,将盘中玉杯往二人面前搁了,又特意指着白玉堂的鼻子道:“我说五爷,我这次拿得可是五两黄金一只的翠玉杯,你可别又给我耍性子胡来喔!”

      “五两黄金嘛,算得了什么?猫儿你说,我白玉堂会是那种在意这区区零头的小气之人么?”

      展昭无奈摇头:“若是我说,玉堂你也太不知节俭。”

      “什么?”白玉堂一听双眼瞪得溜圆,心里委屈得不行:“我说猫儿,你隔三差五的来这昭阳楼,谁请的客?给银子的可是我吔,你怎么能说我不节俭?!”

      “哟,五爷,你这大话说得也不寒碜!展大人上我这昭阳楼,请客的会是你?”

      “怎的不是我?!”白玉堂呼的一下站起来,怒气冲冲的瞪向二娘。

      二娘从鼻孔里喷口气,嘴里凉凉的道:“是是!请客的自然是你五爷,只不过结帐的,就只有二娘我了!”

      “你!”

      “我怎么?我说错了?!”
      哼!糟蹋了二娘我五两银子,还和我大眼瞪小眼——反正现在展大人在,你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一想到背后有靠山,二娘更是得意洋洋,之后言语也自然是更气得白玉堂直跳脚!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猫儿!以后我们再也不来这昭阳楼了!”

      展昭看着他气呼呼的模样,扑哧一笑,险些被酒呛到。
      这两个活宝的事,他向来是少管的。平日里他和玉堂吵吵闹闹,乐趣多是被旁人拾得成为开封府内的笑谈;而玉堂一和二娘碰面,他才明白,为什么天天会有那么多的人候着想看他和玉堂大战三百回合!
      不过少少的劝还是要的。他站起拉住白玉堂,笑道:“堂堂男儿,怎么老和弱质女流计较。”

      “我……”白玉堂对上他的笑脸,一窒,住了口。他恨恨的一屁股坐下,倒酒闷喝。

      暗笑,夺下他的酒杯,摇头道:“玉堂,三人在此,怎能一人独饮?”

      白玉堂眨眨眼,粲然一笑:“猫儿愿意作陪?”

      “是请你陪我。”

      “咦?展大人方才不是说三人在此吗?怎么你只请五爷?”

      “啊,自然也请二娘。”

      二娘一听随即笑开,心中舒服,便也为自己倒了杯酒,向二人敬了,一饮而尽。
      “展大人,我现在可是几天来最开心的时候!你不知道,五爷呀,这几天可没给我少添麻烦!我是日盼夜盼你来治治他,盼了三日,终把你给盼来了,也盼到了这只小白鼠从老鼠洞里钻出来!你看看现在,你们两个就和以前一样,多好!哪里像前几日,这只老鼠一个人要死不活的丧气样!”

      白玉堂面上一红:“二娘!”

      展昭默默看着他,心中微痛。半晌,他突然道:“二娘放心,我决不会再让玉堂如此,所以,二娘也不用再担心。”

      “我……我哪有担心他呀!我那是烦他!”
      冷不丁被说中心事,二娘猛的转身摆弄酒坛子,力图掩饰脸上一阵烧热。

      展昭知她嘴硬心软,微微一笑。
      手上突然一紧,低头一看,却是被白玉堂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握住。缓缓抬头,对面那双亮铮铮的眼眸之中,正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火焰……

      ……猫儿,你可知你方才的话,是允诺的什么吗……

      四目脉脉相对,却无语……

      背身而未察觉异状的二娘,在转身的一刹那,呆了一呆!

      怎……怎么……

      久历江湖的她,岂会认不出那二人间此时暧昧的情愫?!
      ……以往,虽有察觉,却是若有若无,因而她无法断定;但是今日……
      突的一个寒蝉,心下越来越冷——她最怕的情况,亦是最糟的情况,终于还是出现了么……

      突然,门外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奔跑声——那脚步声入耳异常熟悉,本在走神的白玉堂和展昭此时同时一怔,异口同声惊道:“张龙?!”

      话音未落,同时一人猛的闯进厢房之内,定睛一看,正是开封府的张龙!

      “展大人!出事了!!”
      —————————————————————————————————————————————————

      第十七章

      开封府偏厢最舒适的房间,昨晚住进了位特殊的客人……不,确切说来,是犯人。

      而包拯的书房之中,几个人都是心情沉重,风雨欲来之势已经赫然压顶于这小小方室。

      “前夜皇上设宴,主宾乃叶贵妃叔父定远将军叶常峰,其余列席之人除八贤王、本官之外,就只有王丞相、庞太师和庞妃娘娘。席间叶将军逢皇上隆宠赐酒,由贵妃娘娘亲手奉上……就是这杯酒,要了他的命。”
      包拯叹口气,转身看向公孙策:“公孙先生,你觉得这件案子如何?”

      公孙策略一沉思,道:“似乎另有蹊跷。”
      包拯又看向展昭:“展护卫觉得呢?”
      “属下以为……此案内情复杂。”
      “……你是指……”
      “稼祸!”却是公孙策接口,他道:“此案太过明显,一个有心下毒之人,怎么会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毒?更奇的是,凶手不但下的是入口封喉的剧毒,而且还是下在自己经手过的杯中——世上哪有如此愚笨的凶手?最起码,也该懂得避嫌的道理!再说,死者乃贵妃亲叔父,断然没有下毒的理由!因此很明显,叶贵妃是遭人陷害的!”

      包拯点头:“公孙先生说得极是。”
      “其实,此中道理明眼人一看便知,皇上也不例外。”
      公孙策一怔:“皇上?”
      “嗯,皇上也知叶贵妃是被人冤枉,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将贵妃发落到开封府,毕竟依照惯例,贵妃其实是应被押入天牢的。皇上的意思,大概是以审案为由,要我们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好好护住贵妃安危。”
      “……可是学生有一事不解,既然此案大家都有共识,为何还要将贵妃问罪呢?”
      “因为现场所有器物酒菜之中,包括贵妃敬上的那杯酒,皆无毒,贵妃因此无法脱罪。”
      “那杯子……”
      “那杯子,先前是皇上所用,后示恩宠,令贵妃斟了酒赐下的。”
      “……这么说起来,凶手这个稼祸之计虽然看上去破绽百出,实际上却是令人一筹莫展?”
      “没错,因而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这个凶手……如此大胆,行事又诡异莫测,不得不防!”包拯蹙眉向展昭吩咐:“此事滋事体大,展护卫你需明察暗访,但是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是,属下遵命!”展昭应命,抬头,却是一脸欲言又止。

      包拯看在眼里,道:“展护卫有话但说无妨。”
      展昭略略沉吟,迟疑了下,终还是开口问了:“大人,你在宫中数日,觉得叶贵妃如何?”
      “贵妃?”包拯和公孙策对望一眼,脸上皆是不解,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展护卫问的是哪方面?”
      “例如……人品。”
      “人品……贵妃端庄淑德,举止有礼,而且心性似乎颇为开朗,这几日本官之所以滞留宫中,便是她一再挽留,要本官为她讲些破案经历……这些,可有利于展护卫你调查?”
      展昭淡笑道:“有利与否,只有日后才会知道。属下告退!”
      他行了礼,退出房外,包拯二人只见门口白影一闪,想是白玉堂一直等候在外吧。

      包拯捋须而立,目送展昭离开的背影,觉得脑中似乎有道灵光正隐隐浮动,却偏偏怎么也抓不住。良久,他瞥向公孙策,看见一张与自己相同表情的脸。
      “公孙先生,你是否觉得……展护卫话中另有深意?”
      公孙策未答,只是过了一会儿,他拱手道:“学生想,此事交于展护卫办理,应该不会有负皇恩!”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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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偕同白玉堂出了开封府,路上将案情来由向他讲了,白玉堂瞅他一眼后,一脸深思。

      “若是让玉堂去查,你会先从什么地方着手?”

      白玉堂白他一眼,嗤道:“自然是太师府!”
      这么小儿科的问题,也拿来问他?皇帝设的那宴,当时在场所有人之中就只有庞太师和他女儿庞妃值得怀疑!
      “我听说那个什么叶……叶的女人被封了贵妃后,庞妃很不高兴呀?”
      展昭微微一晒:“玉堂的消息倒很灵通。”
      “哼,京城本来就没有秘密,别说那些什么妃呀嫔的,就连皇帝老儿早上吃了几粒米,不到半天,还不就成了众人茶前饭后的闲谈?”
      “……玉堂是认定了凶嫌是庞家人?”
      “什么我认定?知道这件事的人,谁不会这么想?只怕包大人他们是早就怀疑上了吧!”说到这里,白玉堂突然瞄他一眼,又勾起一抹坏笑,将手搭上了展昭的肩膀,悄悄在他耳边道:“当然,我知道你是例外,你那个比别人多了一窍的心思决计不是这么想的,对否?”

      热乎乎的气喷在耳边,展昭只觉耳廓一热,一股熟悉的颤栗感猛的窜上神经末梢,脖颈立刻转红。他赶紧想拉下那只箍得他死死的胳膊,并低斥道:“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
      “现下并无人……”再说他们以前不也常这样拉拉扯扯……
      “无人也不该如此!”
      白玉堂微微一怔,听出他话中已带严厉,便黯了脸色,默默放开怀中僵直的身子。

      不自然的整整衣衫,展昭转过头去不看他,只道:“无论如何,今夜还是得探一下庞家……”
      “我一人去!”
      展昭惊讶的回头,只见白玉堂面无表情的道:“你身子才好,今晚夜探之事,有我一人就行了。”
      “玉堂……”
      “我现在去准备,你先回府会会那位贵妃娘娘吧,说不定,收获会比我今晚得的还大!”说完,人真的片刻不留,几个纵跃,便不见了身影。

      展昭呆怔的立在原地,痴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良久无法言语。
      半晌,他黯然一叹。

      方才……他是因为害怕自己那被玉堂轻轻一碰便会灼热过度的身体,所以才会避得如此急,却不料……
      玉堂……一定是误会了吧,他一定是以为自己不喜欢他的碰触……

      ……唉,日后……再做解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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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缈缈清风之中,清悦如二八少女婉转的歌喉,随风飘送,小小厢房内,余音袅袅。

      展昭听着歌声踏进偏厢檐下,只觉得那伴歌的琴声清平舒缓,如四月柳下春风,既暖且柔。

      琴声如心。

      他不由暗暗赞叹,心道这位圣眷正浓的女子虽然遭逢突变,一夜之间从云颠坠入人间,却还能保持如此平静的心态,实属难得!
      只是,一位弱质女子,深闺千金,在哪里修得的如此心胸?

      展昭默默驻足,脑海中想起的,是第一此见面时的情景。

      ……扶摇宫,叶娉岚,那双平静又暗藏汹涌的明眸……她,不是简简单单的女子。

      突然听见“叮”的一声,琴声一转,原本的平和全作了幽怨痴迷之音。

      淡水三年欢意,危弦几夜离情?

      绿酒尊前清泪,阳关叠里离声,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曾逢。

      罗裙香露玉钗风,

      靓妆眉沁绿,

      羞脸粉生红。

      酒醒长恨锦屏空,

      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

      “好调!”

      叶娉岚蓦地一震,指下琴弦立断!
      四下瞬间寂静一片……

      半晌,却听她幽幽叹道:“人说琴人合一时,若是有旁人偷听,琴弦必断!谁知我却是要等得了偷听人露面,这弦才断……看来,我修行还远远不够,你说是么,展大人?”
      她缓缓回头,注视着门口的修长身影,眉目轻挑百样风姿,唇角含笑万种风情,盈盈双目,晶莹得似要滴下水来。

      “展大人请进。”
      “不敢,娘娘请直呼臣名展昭便可。”
      “展大人,我现在是待罪之身,大人乃御前四品带刀,罪妇又岂敢直呼大人名讳?”
      “娘娘……”
      “展大人先坐。”
      展昭怔了怔,实在觉得她过于客气,但也只迟疑片刻,便坐了下去。

      叶娉岚淡笑道:“展大人公务繁忙,今日抽得空来,必是有要事吧?”
      “娘娘慧黠!展昭此行,其实是想听听娘娘的意思。”
      “我的意思?展大人指什么?”
      “本案中,娘娘是当事人,您应该可以猜到是谁想陷害于您吧?”
      叶娉岚目光突地古怪,她凝视展昭片刻,突然咯咯娇笑:“展大人你可真有意思,案情尚未清楚,你就说我是被陷害的……呵呵,娉岚不知是该谢呢还是说你们开封府办案太过马虎?”
      “……娘娘是否被人陷害,莫非自己还不清楚吗?”
      笑声突停。

      叶娉岚安静甚至带了丝冰冷的看向他,展昭仍是一派温文。
      良久,叶娉岚漠然道:“后宫秽杂,想陷害我的人数不胜数,莫非展大人你们要一个个的去查吗?”

      “那倒不用。娘娘如此聪慧,其实心里早就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吧?”
      “……”
      “……是否为庞妃?”
      叶娉岚美目一眨,惊讶之色跃然脸上:“怎么?展大人敢去捋老虎胡子么?庞妃……可不是你一个小小御前四品带刀护卫能碰的!”
      “娘娘这话是承认展昭的猜测了吗?”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避而不答,是为了以后决不被任何人抓住把柄。

      展昭默然不语。

      眼前的叶娉岚,刁钻且狡猾,虽是仪容高贵,却令人不寒而栗。她平日里高贵且平和的外表,莫非只是做出来给人看的么?若是那样,她就真的是个极为可怕之人,连包大人,都没能看穿她的演技!
      只是……她又为什么要在他面前显露出真正的自己?

      “娘娘……是厌恶展昭的吧?”

      叶娉岚一凛,看着展昭的眼神,锋利得像把刀子,渴望着将眼前之人一刀一刀凌迟!片刻,她略一抬下巴,高傲无比的睇视他,干脆道——“准确的说,我恨你!!”

      清脆清晰的声音进入耳中,展昭虽然料中,却还是有些吃惊。
      “展昭不知何时得罪过娘娘?”
      “你无须知道。”叶娉岚冷笑一声,语气寒冽:“等你死的那天,我自然会告诉你!”
      展昭心如止水,倒没被她的挑衅激怒,反而云淡风清的接过了话头:“若到时真能知道原因,展昭也算死得瞑目。”
      叶娉岚脸色一沉,对着这样的展昭,她心中异常不悦!

      “娘娘,请宽心待在开封府,等案情真相大白那天,娘娘自然可以重得自由。”顿了顿,又道:“到时,展昭再请娘娘好好指教吧。”
      “……展昭,我可是恨你入骨之人,你还想着为我昭雪吗?”
      “娘娘此话差矣,开封府内,永远都是法理为重、私情为轻,莫说娘娘你是恨我之人,就算是展昭所恨之人,若有冤情,展昭一样义不容辞!”
      叶娉岚一怔,见他双目中清澈坚定,正义凛然,心中虽然不愿却不得不暗赞一声!
      “好,你是好样的,展昭!那我就等你,看你如何还我一个清白!”
      “展昭定当尽力而为!”

      叶娉岚优雅一笑,眉目却含霜。

      ……展昭,既然是你自己自愿助我,那就别怪我不记你这个人情!你尽管尽力好了!反正到最后,失去最多的,必然是你!因为你的一切,你的爱人,你的命——我全都要毁掉!!
      —————————————————————————————————————————————————

      第十八章

      “所以说,最毒妇人心。”
      芙蓉将浸过荷叶水的绢帕展昭身上细细擦过:“怎样?舒服些了吧?”
      展昭点点头,拉拢衣物,束好腰带。

      “你也是,昨日身子还没全好就非要跑出去,白玉堂又不会飞掉!现在好了,事情来了一大堆,身子又没见好,你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呀?”
      “芙蓉……”
      “更好的是,现下又来了个如此恶毒的妇人,我看你怎么收拾!”
      展昭苦笑,十分后悔将叶娉岚的事告诉了她。
      “好了芙蓉,别再想这件事了。对了,我身上伤已见好,怎么还是常常觉得异常不适?”
      “……放心,这现象只是暂时的,你不要太过急切,一切交给我就是。”
      展昭闻言向她感激的一笑,道:“我信你。”

      芙蓉手中一颤,展昭这短短的三个字,却让她的心在天上和地下各转了一圈。
      ……你信我……若是你知道我…………

      展昭敏锐的察觉她不对劲:“芙蓉?”
      “没、没事!今夜……今夜怎么没见着白玉堂?”
      “……我下午就没见着他了。不过待会儿我会夜探太师府,应该能碰上他。”
      “太师府?”
      太师府阴煞之气极重,以他现在的状态是断然不能前去的!她匆匆掐指一算,又暗叫一声不好!今晚凶星正盛,别说是现在原神极弱的他,恐怕连白玉堂一去也会凶多吉少!

      “芙蓉?”展昭见她神色凝重,心中也渐渐有了不妙的感觉。
      “展昭,你和白玉堂今晚都不能去太师府!”
      展昭闻言一惊:“若是去了又怎样?”
      “轻则伤,重则丧命!”
      面色倏地一整,在芙蓉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展昭人已急急掠出房外六七丈远,足下一点,人便越过围墙不见了踪影。

      芙蓉目瞪口呆的瞪着他消失的方向,虽知他会心急,却不料他反应会如此过度。忍不住跺脚大骂:“笨蛋!就算你现在过去,除了多一个人危险外又能有什么好处?!”
      心下又气又急,丢了手中绢帕,便跟着追出门去——

      “我若是你,就乖乖的呆在这儿。”

      空气中突然多出的一道声音,令芙蓉心头一震,猛的停下脚步。缓缓回过头去,双眼立刻不受控制的张大……
      身后,是一张这世上她再熟悉不过的绝世容颜,只是那双冷冽的眼睛中,发出的却是幽蓝的异光……
      “潇湘?!你……”

      潇湘冷冷睇着她,冰寒的目光让芙蓉全身僵硬。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潇湘如此冷峻的模样,虽以仙班而论,潇湘只不过是神物,算不得上仙,但此刻她却硬生生的被他的气势给压了下去,只觉从心底漫出一阵阵无法抑制的战栗。
      深吸口气,勉强压下那股寒意。

      “你从昆仑回来的?怎样,我没骗你吧?”
      “……你是否骗我并不重要,只是,芙蓉,你竟然有胆子骗公子,我可是真佩服了!”
      倒抽一口凉气,沉声道:“我什么时候骗过公子……”
      潇湘猛的打断她:“公子要我转告你,星君传讯,说月来的丹珠已碎……”斜睨她,又勾起一抹冷笑,“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吧?”

      “……”
      什么叫心胆俱裂,此刻,她总算是明白了……
      “……你遇见了公子?”

      “你说呢?”

      凄婉一笑,芙蓉无言垂下眼帘。
      她说?当初水然要闭关修息,却连落脚之处都不肯告诉她,在他心目中如此没有地位的人,又能说些什么?
      “我知道公子神通广大,我做的那些手脚,自然是瞒不过他……”
      可是做便是做了,哪怕他恨不得要将她碎尸万段,还不是没法子挽回月来永远无法归位仙班的事实!

      ……月来,抱歉!
      虽然是说为了他好,可是无法否认,她在处理此事中仍然有着不小的私心……因为,她再也不想见到他站于水然身边……
      “带我去见公子,我会当面向他领罪。”
      潇湘懒懒的道:“公子现在没空见你。”
      “那你现在先放我一马,让我先去替月来解围,到时我再回来请罪!”

      古怪的看她一眼,潇湘蓦地冷笑:“芙蓉,你聪明一世,怎么此时却如此糊涂?你以为,你算得出今晚的事,公子就算不出吗?公子此时,已前去为那二人化解劫数了。”

      芙蓉一凛,只觉一股彻骨的寒意,终于从头渗到了脚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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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师府邸,自京城中算来,规模修葺虽不如皇宫富丽,于官场民间却都能算上头把交椅,至于其内暗地里藏的些金银珠玉,一个零头怕就是京城一半百姓一年的收入。富可敌国四个字,虽然没人敢说,却是无人不知,而那财富的源来,更多的人心照不宣。
      当朝权贵之尊,谁敢惹?

      白玉堂趴在檐上,底下厅内太师正宴请江南来的盐商,杯筹交错间,白花花的银子不知又流了多少进太师的银库,里面一派纸醉金迷,看得他心底暗自冷笑。

      今晚夜探出奇的顺利,竟能潜到这心腹之地!
      哼!老狐狸向来老奸巨滑,做事防人防心,于他有利之事,能得十份他决不拿九份;于他无利之事他却能变着法子将其折腾成别人的祸事!饶是他这般狡猾的人,此次叶贵妃一案,莫非还看不出他和自家女儿的嫌疑?可是明知自己已遭旁人怀疑,却还能若无其事的宴宾会客,半点不见慌张破绽,这其中,必定有诈!

      心念一转,他悄悄猫了身,退到了个更不显眼处。

      他现下已有退意。只因眼前情景太不寻常,若是那太师宴上也给他设一席位,怕就是货真价实的鸿门宴了!

      突然,厅内“咣啷”一阵杯碎之声,说时迟那时快,白玉堂一个鹤冲天,轻巧的身影半空一扭,飞掠出七八丈远。先前所卧之地,赫然插满数十支长箭!
      算他轻功了得,又先识破珠玑,不然,这几十只箭若是插在了身上,堂堂锦毛鼠可就是只死刺猬了!

      “抓刺客!抓刺客——!!”

      太师府内杀声震天,此起彼伏的喊抓声中,几个蒙面的黑衣人跳上屋顶,一句话没有,手中刀剑便往白玉堂身上招呼了过去!

      ——果然是早等着他的!
      白玉堂冷哼一声,手中钲的声响,画影破空而出!

      他今夜为防有变,特意换了身平日决不穿的黑色劲装,谁知人家是早早的设了套子等,他这一身,算是白准备了!只是平日着白衣潇洒飘逸的他,如今黑色衣袂迎风翻动,画影冷绝,倒多了股少见的肃杀严整之气!
      一声喝吒,画影一震,龙吟不绝于耳,几个黑衣人只觉眼前一花,突的几道剑光横削而至—— 胜负只是瞬间之事,白玉堂轻灵灵的身影斜插数人之中,回剑一扫,一剑入眉!当头的黑衣人哼的一声都未来及,剑光之下,立刻血祭了画影!

      黑衣人中有人“咦”的一声,双臂一开拦住同伙!

      白玉堂已折返数丈外,画影平举直指对面数人,滴血的剑锋泛着妖冶的鲜红,如玉之人现在就如嗜血修罗!

      似是为首的黑衣人凝目于他手中画影,讶道:“你是白玉堂?!”

      白玉堂闻言哈哈一笑:“江湖上不知我锦毛鼠白玉堂的,倒也少了!不错!正是五爷我!”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向那几人谑笑道:“倒是你们几个比我更称得上‘鼠’辈的人,何不撂下面巾,让五爷我开开眼界?”

      “白玉堂,你无须用言语激怒我们,你今日插翅也难飞!念你是条好汉,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白玉堂扑哧一笑,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太师府的恶狗居然也会跟他说“好汉”两个字,真是险些笑掉了他的大牙!他不屑道:“束手就擒?就凭你们?”

      “白玉堂!”为首的黑衣人语声一沉,似是发怒:“你以为以你一人之力就能从我们兄弟几个手中逃走吗?好,就算你能,你又敌得过下面几千人的御林军吗?”

      “御林军?庞吉这老小子好大的气魄,小小一个太师府,连御林军都用上了?”白玉堂嘿嘿笑过,吊儿郎当的面容又蓦地一整:“只不过,你们却忘了,我白玉堂行走江湖多年,可没人将我纳进过白道!你以为……我白玉堂就会用这把剑吗?!”话音未落,只见空中砰砰几声炸响,无颜六色的烟雾立刻腾空而起,呛得人鼻水泪水齐流,又是一阵响声,连屋下的御林军众中也炸开了烟雾!

      场面立刻乱开,众乱之中,白玉堂早已不见人影,只有他朗朗笑声回荡烟雾之中:“我那些嫂嫂们制的这些玩意儿,你们就好好领会领会吧!哈哈哈……”

      “混帐!”一个黑衣人气急败坏的想要循声追去。
      “别追!!”为首的黑衣人拦下了他。
      “大哥!难道就这么放他走?!”
      “当然不是!可是我们若是因为听了他方才的话而追去,只怕正好中他的计!白玉堂机敏异常,我们绝不可掉以轻心!”
      “那……”

      为首的黑衣人冷冷一笑,唯一露在外面的双眼之中划过一道厉光,他一指屋檐下另一排黑衣人:“你们叫上一队官兵,赶去太师府到开封府的必经之路搜,我不信——逮不到他!”

      冷风掠过脊背,正从民居房檐飞掠而过的白玉堂停下飞奔,转身望向远处依稀仍是人声鼎沸的太师府。

      因为急于脱身的关系,他不想与那帮人纠缠,所以才只是小小杀了一个,毕竟若是因为一次失败的夜探而栽在那些狗腿子的手里,那可是大大的划不来!
      只是,今夜这一闹,却也多少试探出了庞吉的心思。
      ……哼,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别人能想到的,他就能想得更深!

      夜已深,京城大道上人潮也见稀少,不过,比起屋顶这么显眼的地方还是要好上很多。沉吟了下,白玉堂跃下一个小胡同,整整衣服,堂而皇之的准备从大路返回开封府——反正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就在他想跨出胡同口的时候,肩上突然一紧——谁?!画影一抬便要出鞘,背后之人却以巧妙手法一手压住他剑一手将他拉回胡同深处。
      正要发难之时熟悉的温暖气息吹拂在脸畔,白玉堂先是一怔,随后心头一松:“猫儿?你怎么来了?”
      不是让他留在开封府将养身子的吗?
      想到此处,看着展昭的眼神不由利了几分——死猫!又不听话!

      展昭显然没有注意到他眼神中的变化,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白玉堂愣了下,突然,远处似有喧哗传来。
      追兵?!
      不跟着他跑,却跑来这必经之路搜查他吗?哼,那帮人还真狡猾!不愧是老狐狸教出来的!

      展昭低声斥责道:“玉堂,你太不小心了!”
      “我不小心?我若不小心,你现在怕就看不到我了!”白玉堂也是压低声音哼了哼。
      “我的意思是,你刚才何必非要用言语去激怒那帮人?”
      “……你怎么知道刚才我……”灵光一闪,白玉堂恍然大悟:“你刚才一直在太师府吧?死猫!怎么不见你出来帮我?”
      “我知道你有法子脱身,何必出来节外生枝。”
      “节外生枝?”白玉堂眯着眼睛,腾出一手狠狠揪住展昭衣襟:“我看你是想暗中替我断后吧?怎么?打算一猫当关万夫莫开?想让我一个人安全的回开封府?猫儿,你这算盘也打得太损了些吧?!”

      为他好还叫损了!展昭啼笑皆非的瞅着他,真不知这只老鼠的良心长在什么地方。
      拉下他的手,道:“随你怎么说吧,不过,玉堂你觉不觉得庞太师这次招了些格外厉害的手下?例如刚刚那几个人,无论身手气势似乎都不是泛泛之辈!”

      “是——不过还是被我轻而易举的干掉了一个!”
      刚说到这儿,白玉堂突然眸光一闪,似是发现了什么欣喜之事。

      展昭却未发觉他的异常,只是微薄的斥道:“玉堂,怎么这个时候倒沾沾自喜起来?”
      说话之时,他全然没发现自己方才在拉下白玉堂的手后根本忘了放开。

      白玉堂的目光,紧紧的锁在握住他的那双手上。

      “……猫儿。”
      “嗯?”
      “你其实……很担心我,是吧?”

      展昭有些呆呆的看着白玉堂突然像是偷了腥般的得意笑容,心下惶然,白玉堂那双晶亮亮的眸子更是看得他心慌。“我……”
      “自然是担心我的,对吗?”
      展昭面上一红,还好小胡同里光线昏暗,能为他掩饰掉七八分。他有些不自然的扭了头去。

      白玉堂却不气馁,他不着声色的反握住展昭双手,趁他未注意,巧妙的施力将他困在墙与自己身体之间。
      出口的话已经成了低喃:“不是告诉你……要你好好在府中休息吗?”
      “是……是芙蓉说,今夜你我有难……”展昭便将芙蓉的话如实对白玉堂说了。
      白玉堂眨眨眼,突然扑的一声大笑起来!好在他还记得现在是什么当口,笑声压得很低,只不过在看见展昭因为不解而瞪着他的茫然表情后,笑声却有绵绵不绝之势!

      他笑声不停,展昭脸色也开始渐渐难看起来:“白玉堂!”
      “好好!我不笑了!我不笑了!”呵呵的咽下笑意,白玉堂压紧有些莫名恼怒的展昭,轻声道:“那个女人神神奇奇的话,你信那么多干嘛?”
      “芙蓉是好意,为什么不能听?”
      “听是没关系,可要是她今日说我有难,明日说你有劫,都听她说,那我们两个还想不想有安宁日子过了?”
      “可是……”
      “你总得对我有信心,不是吗?”白玉堂淡笑道,就着两人暧昧的姿势温柔的抚上他的鬓角:“你只需要记住,为了你,我决不会轻易出事的,嗯?”

      “……”展昭怔怔的看了他半晌,也不知过了多久,清湛的眸子突然一颤,他缓缓垂下眼睑,只含糊应道:“唔……嗯。”
      这次,一抹红晕,即使是昏暗之中,也让白玉堂看了个清清楚楚。

      白玉堂心中蓦地一荡,忍不住扣住他肩,轻唤:“猫儿……”早就蠢蠢欲动的唇瓣,趁他一闪神之际,迫不及待的压上那口如丝滑腻又略带冰凉的唇——好甜!这是自上次以后,第一次尝到猫儿甜蜜的味道!

      展昭却完全被他的唐突吓住,身子绷的僵直,伸手就想推开身上之人——

      “什么人?!”

      这一声大喝,展昭和白玉堂皆是全身一震!
      ——原来太师的人已经搜到这里了!
      展昭手一动,巨阙立时蓄势待发,与此同时,箍在肩上的手却更是一紧——玉堂?
      唇舌被他牢牢吻住,辗转吮压不肯稍松……
      玉、玉堂你……
      火般炙热以排山倒海之势将他没顶,灵舌更是得寸进尺在他口中作乱□□,鲜少鱼水之欢的他怎经得起白玉堂这般挑逗,只觉脑中轰的一声,便乖乖的任他占尽便宜了。

      “哦,原来是哪家的相公晚上出来打野食……兄弟,要不要进去看看?”
      “得了吧,我们现在哪有那闲工夫,走吧!再呆下去,可就扫了人家的雅兴了!”
      “哈哈……”
      几个官兵嬉笑着便搜往了他处。

      白玉堂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这里灯火昏暗,来的又只是些小官兵……
      稍稍松了怀中人,低头一看,却见展昭软倒在他臂中,满脸通红,双目紧闭,眉心紧蹙,连呼吸都困难般,阵阵的发抖。
      “猫儿!猫儿你没事吧……”
      声音在那双清澈的深黑眸子缓缓张开时喃喃消失,被那样的一双眸子盯着,白玉堂突然觉得自己一阵阵的心虚……“猫儿……”

      展昭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可惜有气无力,这一瞪反倒多了几分风情。

      白玉堂被瞪得有些发愣,心头却是酥麻,而且这一下,坏心又起!他嘿嘿的笑道:“别怪我,这是惩罚你白天不让我抱住你……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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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夜已过三更,月暗云低,惊鸦夜啼,一行黑衣人自太师府追出后,想到大路已有官兵一路搜过,便走了小路,想是否能撞着那闯府之人。
      偏偏行到半道,忽觉惊风四起,凄迷夜色,历乱情怀,他们一行十几人皆是暗暗一惊,只因高手于祸事强敌前总会有些感应,此时此景,饶是这些满手血腥之人,也不禁后背阵阵发凉。
      当头的一个,啐的一声,大叫:“哪里来的无耻小儿,有本事出来较量,躲躲藏藏算什么东西?!”

      蓦地一声轻笑自那夜深风冷中传来,那笑声端是轻微,只是远远传来似断似续若有若无,在这寒鸦月黑之夜听来,却似从幽冥地府传来的鬼魅之音。一群人闻之都是一震,还未及反应,忽然觉得一股冷气吹来,仿佛是金刃劈风,他们急往下一窜,只听得呼的一声,一条人影已越过众人头顶,疾如鹰隼,往下一落,忽又腾身跃起,等他们再定神看时,恍惚似有一人,站在几丈外一块山石上,衣袂飘飞人不动,恍若鬼魅。
      众人心头皆是一阵狂跳——是人?是鬼?!

      那人静静伫立片刻,忽然淡淡开口道:“阎王要你三更死,焉能留你到五更。”
      众人闻言心中一寒,那当头之人惊极怒道:“你到底是何人?!”
      “……”
      见他不答,当头的咣啷一声抽出腰间所挂之金环刀,打着精神道:“管你是人是鬼,挡道便只有一死,兄弟们,上!”他话一落,众人纷纷兵器出手,只见得杀气腾腾,满夜刀光。
      那人见此却不作急,哼的声,轻轻一句:“什么东西。”

      “该死!!”当头的再也按捺不下,喝声未毕已是飞身而起,身后众人便也跟上,齐齐喝吒一声随即扑上。
      那人蹬足纵起,恰似晴蜒掠水,于众人间左穿右插,众人皆是一串恶招,谁知却是伤他不着,反倒是他掌风所及之处必有一人命丧黄泉!再说此人身形虽是飘逸萧飒,气势却是一派凶猛扩厉,手脚起处,全带劲风,只听得嘭嘭嘭几声闷响,等那当头人回过神来,身边兄弟已一个不剩全都躺下!
      “你——”他目眦欲裂,“我杀了你————啊!!!”却是一声不甘心的惨叫,只因他快不过那人掌风,便只能照样走上不归之路。

      那人连连痛下杀手,浑身清绝之气却未曾有变,他收回扣住那当头之人天灵盖的手,任那死不瞑目的尸体缓缓滑落地上。这时垂眼四下扫过,却见尸体满地,无一活口。
      月儿似也被这一方杀戮所惊动,悄悄露出一片银晕,月辉之下,照出一张惊世脱俗般的绝美之貌。
      那人抬头望月,狭长凤眼中一片光暗迷离……

      月来,月来,决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即使是我,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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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痛痛痛痛!痛死了啦!!

      白玉堂揉着头上的大包,龇牙咧嘴的跟在展昭身后。

      唉!明知猫儿会生气,自己干嘛非要皮痒的去惹他呢?
      “猫儿!”
      叫了声,前面的人却理也不理。

      叹气,为自己。
      唉,他白玉堂何时这般可怜过?喜爱之人就在跟前,他却不能动……不,是不敢动!
      对猫儿,他很想……也很怕……有时真是忍不住那阵情潮,有时却又对自己逾距之为感到后怕……
      猫儿……虽有默许两人间情愫存在的意思,但是……他的底线又在哪里?

      白玉堂一想到这些就头痛万分。

      搔搔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猫儿!”叫了一声,见前面的人还是没有反应,他叹口气,几步赶上前扯住了他的手臂。

      展昭没有表情的睨他一眼,冷道:“干嘛?”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刚才来搜查的都只是些无用的小兵?若是我要抓一个重犯,我一定会派些可靠精明之人,不是么?”
      展昭闻言面色倏整,点头道:“的确,从我们出太师府后,我们就再没见过那些黑衣人。”

      对望一眼,两人心中都是困惑万分。
      此后这一路上,展昭虽不再与白玉堂冷战,但是另一块更重的巨石,却沉沉压在了两人心头。
      一直到回到开封府衙门前,却见已是深夜府内却灯火通明——展昭和白玉堂同时一惊:莫非府中出事?!

      快步赶进,几具黑衣人的尸体赫然映入眼帘——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难怪他们没遇上这些煞星!
      白玉堂失声叫道:“这是谁干的?!”
      身侧传来一声轻笑,自廊柱阴影之中缓缓走出一人,眼含春风,声音温柔似水:“是我。”

      灯火下看清那张脸,白玉堂和展昭的脸,却同时刷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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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春日渐远的日子,人心难免怅然。更何况,一个久未见天日的人,终于得以解脱,看见的却是春意衰败的景象,心中惋惜更是当然。
      一行三人备了香茗,置于院中,便是为了赏这最后的春光。
      花已残,香犹在,水然满足的轻叹一声,细品盏中清茶。醉心于手中清新的他,只着一身白色绸衣,外拢轻纱,纱上绣有暗花,巧夺天工之处,风一过,便觉身着此纱之人于万花紧簇一般;本是繁复,却因绣工清丽,让人看后只能叹脱俗、清雅得紧。几缕发丝用纯白丝带随意束了,余下的贴于颈背,似水柔顺。凤眼半合,眸光清澈流转之际,只觉得白日里照耀大地的光华,也被他比了下去。

      水之清兮,乃照万物;
      水之阔兮,乃纳四方。

      此时,双目所能及之物,又有哪一样比得过眼前这自在温文的人?

      白玉堂是不请自来之人。他厚着脸皮在水然对面坐了,眼睛转了转,看看水然,又看看立于水然身后的潇湘,两相比较,高下立见。虽是一样的样貌,气韵却生生差了一截,潇湘戾气太重,自是比不得水然的高洁脱俗。

      昨夜里第一次同时见得他们两个,又惊又诧,猫儿表现得还要好些,惊讶神色只是一闪而过,可他却是半天都合不拢嘴。后来芙蓉悄悄把他拉到旁边,一五一十都跟他说了后,他才稍稍定了些神。
      芙蓉嘱咐他日后一定千万小心,他心中有数,知道这真正的水然出现,便是多了个与他争夺猫儿的劲敌!只是……
      眼睛一抬,正好对上水然淡雅的笑容。“展大人……该回来了吧?”
      白玉堂嗯了声,不动声色道:“他去查那将军的尸骨,走了有半日,现在是该回来了。”

      ——是了,这就是他觉得不对的地方!按芙蓉的话,水然应是对猫儿异常痴情的,可是打第一眼相见,先不论猫儿对他的生疏,就连他,从头自尾,也是恭恭敬敬的叫猫儿“展大人”,半点逾距都没有!
      若说是千年情思,怎会淡泊如水?若说是十年苦寻,怎会生分如客?潇湘心戾,芙蓉心软,可这水然……谁能知他心中所想?!看不透的人,只需防;看不懂的人,却最危险!

      “对了,玉堂怎么没和展大人一起去?”

      扑的一声,白玉堂刚喝了口茶,一听这话,全喷了出来!“不敢不敢!水公子这声‘玉堂’我可受不起!”听了全身都发麻,鸡皮疙瘩一身呐!

      水然微微一笑,不以为忤:“那叫白兄可好?”

      白玉堂耸耸肩,扯了下嘴角。余光一瞥,却见那立着的潇湘和芙蓉二人全身绷紧,都在对他使眼色。他不知二人心中所想,以为他们是不满他对他们主子的冒犯,偏偏他心高气傲,便哼了哼,也不理。芙蓉暗叹:真个不知死活之人!

      “白兄,你一向与展大人焦不离孟,今日怎的却让展大人一人去查案?”
      白玉堂嘿嘿一笑,道:“既然有贵客上门,怎么也得好好进地主之谊,若是我与猫儿都去了,又有谁来招待水兄?”
      水然微微一笑,状似无意道:“如此说来,白兄也是开封府内之人了?”

      白玉堂闻言一怔,眉心猛然紧蹙,暗惊这水然说话好刁钻!
      他这时若是点头说是,那可是生生折了自己脊梁。
      要知数年前他夜盗三宝闹得天下皆知,其实为的不仅是展昭“御猫”之封,而是江湖之人入朝为官实乃他当时最最瞧不起之事,那次一闹,谁人不知他白玉堂对官场之事素无好感?水然如此一问,他便断断不能答是,可是若不点头,又是承认自己并非开封府内之人,这就与之前所说两相矛盾,是在打自己嘴巴了!
      他心一沉,心道这水然好利的嘴,好狡猾的心思!不过虽然心中已将面前之人骂过十八代祖宗,他面上却无异色,打个哈哈,爽快道:“是我说错了,应是代猫儿进地主之谊。”

      “素闻白兄与展大人相交甚深,今日一见,所闻果然不虚。”
      “哪里哪里,我与那死猫也是打出来的交情,不过是惺惺相惜,气味相投,一个碗里吃饭,一张床上睡觉而已。”他话一落,旁边芙蓉与潇湘“嗄”的一声,险险憋住惊呼。
      两人皆想,这小白鼠莫不是活得腻了,竟敢对公子说些忌讳的话儿,当真是不要命了么?

      “……白兄与展大人这番情谊,真是令人羡慕。”水然看来却全无反应,只是仍旧温文而笑,“白兄,茶冷便失了真味,请!”白玉堂看罢他一眼,也不多说,将杯中余下香茶一饮而尽,然后叹了声:“好茶,可惜……”
      “可惜?”
      “可惜,时辰不对,地方不对,人不对。”
      水然蓦然长声笑起,连连道:“说得好说得好,白兄果然快人快语!”

      他二人自这寥寥数语之间,却是已经交手数个回合了。
      白玉堂几句话虽然看似稍过莽撞,只是他这般做却是为了另一番打算。言语相激最是能试出一人气度谋略,他方才几番故意相激,水然不是听而未闻便是佯作不懂,间歇虽有些许锋芒,但终归是顺着他话头说下去,其余口风半点不透,可谓深藏不露。
      白玉堂心知这人绝非泛泛之辈,他日若是针锋相对,只怕自己少不了吃亏,不过转念又一想,奸猾又怎样,若是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也不一定会输了他,当下淡淡笑开,神色便轻松了起来。

      水然见他此状,眼波微微一转,虽未多言,目光却已锋锐了几分。
      芙蓉站在水然身旁,将这点滴之变看得分明,她此时心略沉甸,悄悄去瞧潇湘,却见他脸上虽无表情,一双眼却死死盯住白玉堂,又是紧张又是心忧!
      暗暗在心中叹了,只觉一个情字,实在是天下最难解之题!
      正想着,远处一抹红影急步走来——“展昭!”她这脱口的一声,立刻让两道视线同时落在已经走近的人身上。

      白玉堂霍的跳起,欣喜道:“猫儿,你回来了!”

      水然一整衣摆,缓缓站起,不急不徐的拱手礼道:“展大人!”

      展昭先是向白玉堂微微一笑,转身又向水然还了礼:“水公子,请坐!”
      说罢,拉了白玉堂也坐下。

      就这一番回应,亲疏立辨。
      芙蓉颇为紧张的看着水然的反应,却见他回头对她若无其事的淡淡一笑:“芙蓉,怎么不给展大人上茶?”

      “是!”不敢怠慢,片刻之后,一杯清香四溢的淡茶便端了上来。

      水然半途截了茶杯,转而亲手将茶奉于展昭面前:“展大人请用茶。”
      白玉堂眼睛一眯,展昭却是一僵。不过这一僵只是瞬间事,他微笑的接了茶杯,嘬一小口,随即赞道:“好茶!”
      “茶并不贵重,不过泡茶人有心。”
      展昭赞许的点点头,目光转向脸色古怪的芙蓉:“芙蓉姑娘确是心灵手巧。”
      水然微微笑道:“所以我的红颜知己中,最贴心的便是她。”

      芙蓉一震,默然埋下头去。

      白玉堂冷眼看着一切,隐隐之中似乎从她那奇怪的反应里觉察到什么,只是这感觉又太过模糊,无法抓住。
      他转头向着展昭:“对了猫儿,今日这一行可有收获?”
      展昭微微一顿,然后摇头,他叹口气,道:“叶将军所中之毒看来不是中原之毒,御医们现下仍是无法辨明。除此之外,还有一事颇为奇怪,我仔细检查了那叶将军的尸首,他虽是中毒身亡,但不知为何全身都是些奇怪抓痕,看大小似是被女子寇甲所伤,而且就是这一两天内的事……玉堂,你笑什么?”
      展昭一脸茫然看着那憋得满脸通红的白玉堂,再转头,却见水然也是唇角含春,似笑非笑。
      白玉堂终于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顺带还狠捶几下桌子!“哈哈哈,猫儿呀猫儿,你叫我怎么说你!”
      “一个长年驻守边关的将军,回到京城,烟花之地是必去的,那抓痕……咳……自然是理所当然的……”眼看着展昭脸色越发尴尬,白玉堂死命吞了笑意,不敢造次。
      猫儿面对这些事的时候,脸皮实在薄得不像话!

      他心底笑极,那厢水然也是看得有趣。
      一双湛目细细的将展昭脸红的模样记下,一抹柔到极致的浅笑,悄悄挂上唇角。

      “展大人,水然有一话……”

      展昭正暗地里瞪了白玉堂,听见他唤,便回首而对,却见他眉梢眼角一片笑意,双眼粼粼似要将人陷入其中,前所未见的温柔好看……这眼神,很熟悉,但令人心中不安。

      脑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爱便是爱了,又有什么道理………………

      ——谁?谁在他脑中说话?!这个他从未听过却觉得熟悉,而且引得他一阵阵心酸的声音……
      头痛欲裂,展昭狠狠按住额角,暗自咽下苦痛。
      “猫儿?”白玉堂吓了一跳。
      “无……无事……”
      水然眸中猛的闪过一丝异光,不过片刻,无害的笑容依旧。
      “展大人,你还好吧?”
      “啊……没什么,大概是有些累了……阁下刚才想说什么?”

      “……展大人可曾听过‘美人醉’?”
      “美人醉?还请指教。”
      “指教不敢当。”水然缓缓道:“十多年前,我曾往西域一行,有幸见识一种特别的暗杀手法。那时西域有些部落首长,他们选出本部落最美丽的女族人,在她指甲缝隙中填满无色无味的剧毒,然后再将其送给被他们所觊觎的部落族长,那女子只需在亲热之间将指甲在他身上任何一处轻轻一划……届时,她的族人便可轻而易举拿下这个群龙无首的部族。这种下毒之法,便是‘美人醉’。”

      白玉堂和展昭听得都是一呆,半晌,白玉堂笑道:“好个美人醉,竟可以让人一醉不醒!”
      水然轻笑:“美色当前,怕那些人是早就醉了,哪还管得了是否能醒?”
      展昭此时突然猛的站起身,正色道:“阁下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此看来,展某确是应该往青楼花舫查查看,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
      水然摇头道:“哪里,我也只是想到了说说而已,如果对展大人有所助益,自然是好。”
      “阁下太谦了……” 展昭闻言微一沉吟,又道:“展昭有一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展大人但说无妨。”

      “展某以为,水公子博古通今,见闻广阔,如果阁下能够留在开封府助我等一臂之力便是最好……公子意下如何?”
      “……既是展大人开口,水然自然不会拒绝。”水然眉舒含笑,些许欣喜之色跃然脸上,让看上去一向清净的他多了分人间烟火之色。
      “毕竟……故人今在,虽是往事如烟无法再求,但能多相处一刻,却还是好的……”
      展昭一怔,白玉堂暗中哼了哼,倒没言语。
      “……展某……要事缠身,先行告辞。玉堂,走吧!”展昭黑曜石般的眸子微微一动,却从水然目不转睛的注视之中调了方向,落到了白玉堂身上。

      “走?”白玉堂眨眨眼睛,却没起身。
      他自然知道展昭要他去哪里,可是比起陪猫儿去查那些烟花之地,他更想耗在眼前这个男人身边,看看他还有些什么“本事”?
      展昭笑睇他一眼,道:“你不去?那些醉生梦死的地方,你可是最熟的!”
      白玉堂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我去我去!我没说我不去呀!”
      展昭也不再看他,只向水然三人施了礼:“告辞!”说完转身而去。
      白玉堂搔搔头,也只得跟着走了。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并肩离去,虽然觉得背后三道视线扎人,却不回头看,生怕这一看了,节外生枝。其实,若他们此时回头,便可发现那三道视线之中,水然却是最平静的了,平静得……毫无波澜……

      芙蓉满眼掩饰不住的焦虑,却在对上那双平静眸子的刹那全变成惊惧。

      水然微微一笑,淡然道:“白玉堂这人……挺有意思。”

      “公子!”潇湘一惊,慌忙道:“公子,白玉堂只是有一张月来的皮相而已……”
      他急于辩解,却见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好笑的神情,柔声道:“怎么,你以为我看上了那白玉堂吗?”

      潇湘一凛,乖乖闭嘴。芙蓉满面不忍。
      ——水然再温柔的笑容,对他们而言,能感受到的都只有彻骨的寒意……

      水然此时却又想到了其他事,他心知这白玉堂倒是有几分心计,若不好生对付,只怕不好解决。只是……只是……若是月来对他已用情太深……除掉白玉堂后,他又会作何反应呢………………
      ……毕竟,是不愿伤到月来的,可若要不伤到他…………………………

      水然静默半晌,轻轻一叹,随手将那壶茶喂了土地。“确是时辰不对,地方不对,人不对。”

      “……白玉堂很有意思,可惜,我不喜欢他。”

      *** **** ** **** ******* ***** ******* **** ***** ******

      走出开封府几十步远,白玉堂突然咕哝着闷声道:“你这死猫,打什么坏主意啦?”
      展昭回首淡淡一笑:“我的心事毕竟是瞒不过你。”
      “不是说好别让开封府与他们扯上太多关系的吗,你这一来,我在包大人面前编的那番什么江湖旧友拜访的话可就全白费了!”
      “……嗯,我只是觉得这人城府太深,将他放于外面,我不放心。”
      “那倒也是,当着面儿总是好防备些。不过话说回来,猫儿,你可有应付此人的完全之备?”
      展昭听得此问,心知白玉堂是担心自己看不破与那水然之间的渊源,不过既已是过往云烟,何必再想?他缓缓答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玉堂,你不必忧虑。”
      白玉堂听罢心中大喜,正欲扑上前好好嬉笑一番,却见展昭又是暖暖一笑:“说起来,我的心思倒从未把你瞒过,玉堂果是懂我之人。”
      斜睨他一眼:“我不懂你,谁懂?”

      展昭一怔,随即笑开。
      是,这世上,若是白玉堂都不懂他,谁会懂?!
      此时心中异常满足,只是想到肩负之责,又不得不抽身将公事放于第一。
      “走吧!今日说不得要走好几个地方呢。”
      “嗯!”

      两人相顾一笑,儿女情长但且放下,快步向汴京花街走去。
      —————————————————————————————————————————————————

      第二十章

      风尘多怨女。
      大宋无以计数的青楼花舫,花魁无数,苦命人亦无数。为爹娘卖了的,为逃荒误进的,被债主逼的,为情人捐的,那些面上巧笑嫣然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对夜含泪,满腹心酸?
      花娘日子总如水过,白天黑夜皆是一般模样,灰的,没有彩色,唯一的盼头便是多多接客,尽早攒足了银子为自己赎身,再乐观一些,还会等着与情人双宿双栖,虽然出去了还是会遭人唾弃,但头上那片天终是蓝的了,能见着一片自由的蓝天,此愿足矣。
      就连那些最为放浪风骚的花娘,一颗玲珑心中,谁又敢说她们没得一处柔软脆弱的地方?

      人命本无贵贱,何来尊卑相碾?

      展昭一直如此认为,也因自律甚严,他从不涉及风花雪月之地。
      这并非轻视,而是对那些可怜女子们的尊重怜悯,事实上,见着了她们,他反而常常是恭恭敬敬的以大姐相称的。
      这声“大姐”,没有寻常人的调笑意味,每一字都是再认真不过,常常使那些被他如此叫了的花娘眼眶一热,就要掉下泪来——发现他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睛里有着自己清晰无比的倒影后,谁不心动?
      他执行公务四下巡视之时,又有多少双痴痴的美目在身后?
      他不知道,也无人敢说破。

      开封府的展大人,只能搁在心里,不能放在口中……

      ……未省、宴处能忘管弦,醉里不寻花柳。
      岂知秦楼,玉箫声断,空遗恨,一饷消凝,泪沾襟袖……

      不过,心上之人虽是求不得,但能见之,近之,甚至亲热,谁不心花怒放?就算是过眼烟云、黄粱美梦,能空欢喜一场却也值得!

      走了一路,白玉堂嘻嘻笑道:“我说猫儿,你看那些姑娘见了你时个个高兴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花街柳巷的常客、姑娘们的老相好呢!”

      展昭横他一眼,心道多半是你从中作怪,现下倒是笑起我来了!哼了一声,便对白玉堂的调侃避而不理。

      他今日和白玉堂为了查案,一路将这条京城最有名的花街走下来,案子没见多少进展,倒是被那些花娘们热情似火的美目看得浑身不自在,被人硬拉着喝酒听曲也不在少数,弄得他手足无措!偏偏那小白鼠又心存不良,非要等他被人挑弄得面红耳赤才肯出手相助,真正其心该诛!

      不过这老鼠又确是个中高手,他一出面几下便能帮他挡了,虽然每次都要被他笑个半死,却还是大大松了口气。只是……看他那付游刃有余的模样,心中隐隐地也不舒服。
      一抬头,日头早已偏西,天边稀稀落落的星辰也爬了上来。看了看四周,这条街上只剩远处最为喧哗的朱槿轩未去了。
      “玉堂,最后一间,去吧?”

      “去!为什么不去?!”白玉堂嘿嘿一笑,拉着展昭的手便兴冲冲的往朱槿轩奔去。
      不过他如此积极倒不是因为自己是那里的常客,而是因为展昭每到一处花楼都常常会被姑娘们捉弄得满脸尴尬,他最爱便是他脸红的模样,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

      展昭瞄他一眼,心中愤愤又满心无奈。
      他岂会看不出他那根花花肠子?只不过他向来少与人计较得失,更何况这小白鼠最爱作怪,若是与他计较,怕是三天三夜也得不出个结果来!懒得理他,由他一肚子坏水的去疯吧!

      白玉堂拉着展昭一踏进朱槿轩,便扯着嗓子喊:“柳妈妈!”

      “哎——————”老鸨慌慌张张从一堆客人中钻了出来,一见了门口的人,细眯眯的眼睛猛的一亮:“五爷?展大人?!哎呀,稀客呀稀客!玉蝶儿,瑾瑾,接客——”

      白玉堂一手搁了:“行了行了,今儿接客就免了!”

      “哎哟那怎么行?!五爷你好久都没来了,展大人又是第一次肯踏进我这门,怎么能让你们白白耗着!”她可还记得上次死缠烂打都没能把展昭给拉进来,“不管怎么样,尽心的伺候一定要有的!”

      “……我们今天来查案的!”
      “呵呵,查案和来两个姑娘伺候有什么关系,我这里的姑娘可是个个……等等等等,什么?查案?!”老鸨一下眼睛瞪得溜圆,脸色开始发青。
      “五……五爷,你是常客,你知道的,我们朱槿轩可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你们可不能无缘无故查封我们呀!”

      ……这老鸨,倒是想得挺远!白玉堂朝天翻个白眼,找了身旁一个有茶水的地方坐下。

      “柳妈妈不要误会,”展昭上前安慰她道:“我们今天来只是为了问点事。”
      “问、问……问什么?”
      “这几日,你们朱槿轩可接过一位将军的客?”
      “将军?我们这里将军来得多,我怎么知道你们是要问哪位将军?”
      “定远将军叶常峰。”
      老鸨脸上肥肉立刻连抖好几下:“……没接过。”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一眼。

      白玉堂冷笑一声,皮笑肉不笑道:“柳妈,接过就是接过,这可是开封府接下的案子,你可别藏着话不说呀!”
      “我……我们真没接过!”
      “……你知道这位叶将军怎么了吗?”
      老鸨一怔,随即又猛的把头摇成拨浪鼓:“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跟他扯不上干系!”

      白玉堂眼睛一瞪,刚想发火,又想到了什么,悄悄向展昭递了个眼色。

      展昭微微一笑,接口道:“柳妈妈,我们并不想难为你,只是叶将军死得离奇,我们必须知道他回京这段日子都去过哪里,见过哪些人,知道这些,我们才好决定从何入手。”
      死?!
      老鸨看上去是吃了一惊,不过看了展昭一眼,缩了缩身子却不言语。
      白玉堂见状立刻哼道:“这可是公务,不是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可以不说的!”
      展昭又安抚她道:“倒也不是因为只是公务的关系,柳妈妈你见多识广,也该知道上命难违,我知道你有苦衷,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将知道的都说出来。”
      老鸨迟疑了下,一脸的难处,默默低了头去……
      突然——“这可是皇命!!”白玉堂猛的一拍桌子,吓得她立马抬起头来!“你别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你要知道,皇上直接下令查这案子,知道实情不说就是欺君!欺君是要灭九族的!!”

      “我……我……”老鸨终是急了,泪水一下涌出流了满脸,混着水粉胭脂一塌糊涂的好不可怜!“我没法说呀~~”

      展昭又和颜悦色的劝了她:“玉堂虽然话说得不好听,可道理是没错的。柳妈妈,你是聪明人,个中好坏自己能够分辨,不论你有什么苦衷,说出来总比不说的祸事小。”
      “……这……”
      “这这这什么这?!叫你说就说!”白玉堂大声喝道,恶狠狠的一付踢馆的模样,哪有平日来时风度翩翩的样子!
      展昭见状心头暗笑,心想他这个恶人倒是扮得惟妙惟肖。

      老鸨被白玉堂这么一吓,终于忍不住号哭起来:“哎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原以为是头肥羊,却没想到原来是个瘟神呀!!”
      白玉堂一听这话眼睛刷亮:软硬皆施的效果果然不错,到底是把实话给讹了出来。
      展昭眉间一皱:“这么说叶将军来过朱槿轩?”
      老鸨呜呜的拧着鼻子,有气无力的点头:“大前日来的,随行跟了个侍卫,那侍卫给了我三百两黄金,叫我保密,所以我先前才没说呀!”
      白玉堂嗤笑:“你倒是义气!”
      展昭却问:“谁接的客?”
      “清秋。”

      “清秋?!”白玉堂霍的跳起,一脸震惊:“她不是清倌吗?!”

      “将……将军来的那天开的苞……”

      怎……怎么会?!不久前她不是还对他撒娇要他替她赎身,说只愿为他一个人弹一辈子的琴吗……
      白玉堂一脸苍白,说不出现在心中是惊多些,还是痛惜多些。

      “玉堂?”

      白玉堂沉下脸色,厉声向老鸨令道:“清秋在吗?我们要见她!”
      “在在在!她一人儿在楼上,两位大人要见便去吧,贱妇是万万不敢挡的……”
      白玉堂哪里听得她这么罗嗦,只听到说在,便拉了展昭就往楼上去。

      “玉堂……你没事吧?”
      白玉堂深吸口气,转头对上展昭微忧的眼眸,强笑道:“没事!好不容易案子有些眉目了,兴奋都还来不及,能有什么事?”

      展昭默默的看着他……他心里在难过,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心中一动,并非多想,只是隐约记起这个清秋……似乎是玉堂的红粉知己……

      朱槿轩名声大,客人自然多,他们二人上了楼,却见到处莺莺语语,不堪入目的场景也有。展昭一身的官衣此时却显了用处,人人看了,不是躲就是闪,倒没碍着他们路。

      白玉堂轻车熟路,带着展昭来到一处僻静厢房,一手刚放上门扉,却又有些踌躇。
      进去吗?
      不知为何,他此时竟然对即将到来的见面产生了一丝恐惧。清秋……温顺懂事的清秋……怎么会跟杀人命案扯上关系?!而且……

      这时另一只手,却轻轻覆在他手上……

      白玉堂一怔,却听展昭平静地道:“我来。“
      ……猫儿…………
      “不用!”猛一咬牙,他定下心便要推门而进!忽然,就这当口,里面一道女声柔柔问道:“是五爷和展大人么?”
      两人皆是一凛!

      门吱哑一声开了,佳人亭亭玉立于面前,鹅黄罗衫,满搦宫腰纤细,如描似削身材。只见她轻柔一笑:“两位爷!”福了一福。

      “我等二位……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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