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赋》立夏那天

2、逆风晓月

　　关于两年前太子妃的死，外面有许多传言，只是事关皇室，紧要的人不敢开口，无关的人说不到点儿上。
　　于是茶余饭后，不少人躲在犄角旮旯的地方窃窃私语的讨论这千年不遇的奇案，很快就有几种版本脱颖而出：有传言说，太子与太子妃青梅竹马，从小感情就极好，顺理成章的打算结婚时，原本暗恋太子的“某位”将太子妃约了出来，并设计将太子妃骗入禁区，使得太子妃毙命。关于这个某位，有人说是太子身边的亲卫，若非与太子朝夕相处情根深种怎么会因为暗恋这种小事去杀人呢？也有人说，这个某位是太子妃的好朋友，否则怎么能轻易把太子妃骗出来呢？甚至还有传言说太子妃其实没死，否则怎么除了太子之外大家都那么淡定呢，总之，巴拉巴拉巴拉——这案子流言无数。
　　林洋他们的专家小组经过两年的调查，得出一个统一的结论，那就是：这案子很离奇。得出的不统一的结论，正好跟外面的留言一一对应！这个结论让大家普遍觉得很丢人，但是因为大家都是“专家”心理素质非常人可比，所以大家并不为此感到痛苦。真正让大家痛苦的是太子：太子以一种宁可错杀一千，不可错过一个的精神寻找凶手，高压之下专案组成员纷纷摒弃了“警察”这一角色，一直在“汉奸”跟“律师”之间徘徊，如果嫌疑人是死对头，那我绝对是称职的“汉奸”，如果嫌疑人是好朋友，那我肯定是为嫌疑人辩护的“好律师”。所以，整个案件的调查及案情的进展，成了几大家族之间的政治博弈与军事较量的舞台。如此两年，人人自危，专案组成员更是生活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林洋孤家寡人一个，在政治上没有任何派系，大家如何斗的你死我活，都不干他什么事儿。但是，这案子本身就很让人糟心，两年毫无进展，已经不可能破案了，可是太子就是不肯善罢甘休。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生活两年，林洋对这案子已经相当敏感，基于曾经十分痛苦的听太子分析了所有荒唐与不荒唐，可能与不可能的情况之后，林洋虽然对太子的分析结果不敢苟同但是其分析过程依然铭记于心。
　　“我觉得吧，总结一下有这么几种可能：第一，他根本没死，穿越结界或者陷入沉睡，所以灵魂气息才消失了。第二，死于自杀，有把柄在别人手上被迫自杀，或者心中另有所爱不愿意嫁给太子，心灰意冷之下选择自杀。第三，那就是他真的是被人杀死了。”说到这里，林洋整张脸都垮了，“当然这个世界上能杀死他的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了，但是统统没有动机，能把线索处理的这么干净，我觉着那只有鬼才办得到，反正人是肯定不行。”
　　所以，根本就可以排除他被杀这种情况了啊，找个毛凶手啊，破个屁案啊，他要么就是自杀了，要么就是躲起来了，这两年自己都在干什么啊。要是那家伙不是太子，林洋其实很想抓着他领子问问：你小子已经精神失常了吧，啊？你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想玩死大家吧？
　　“太子怎么就认定太子妃已经遇害了呢？明明他活着的可能性更大！还是说，太子其实知道一些内情，可以认定太子妃已经死于非命？如果他真是死于谋杀，那到底是谁这么想不开，去谋杀他啊？”林洋百思不解，疑惑的看着于飞，但是面对这样的千古奇案，就算是于飞也没有任何头绪。
　　因为林洋的侵灵之术无人可比，所以太子安排给林洋的工作就是对太子妃生前去过的地方逐一进行排查，工作形式确实类似公款旅游。你要问什么是侵灵术？其实读心术就是侵灵术的一种，那是一种强行与一切有灵之物建立沟通的能力或者说是一种深层次解读万物之源的能力。传说侵灵术高到极致可以将过去曾发生过的事情进行场景重现，但传说之所以成为传说就是因为它没有在现实中出现过。可林洋偏偏就因为这个传说直接被太子点名，从毕业后一直被摧残至今。其实在林洋看来，侵灵术用在人身上能当测谎仪用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会读心术、入梦术的都已经算得上是宗师级的存在了，要将过去的场景重现——谁他娘的敢说将过去重现啊，到底那个王八羔子把侵灵术吹的这么牛啊。
　　林洋沉浸在痛苦回忆的中，于飞却在纠结自己的交友不慎，反复问自己，我当初到底是怎样的有眼无珠才会觉得这人是大智若愚啊，这分明是大愚若智吧。
　　袁老师忍不下去了：“洋洋，你想让我们帮你调查这案子？”
　　“啊？我干嘛让你们来查这案子，难道——”林洋扭头看着于飞。
　　于飞连头都不用抬就知道林洋必然用他那找不着北的小眼神儿望着自己，说不定心里还在琢磨自己是不是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于飞连发火的兴致都没了，“解释一下，跟我分析案情是要干嘛。”
　　“不是你让我交代现在是什么情况的么？”林洋愕然。
　　“他是让你说说，你现在时什么情况，看有没有什么理由把你调出专案组。”袁老师无力道。
　　“我现在就是在太子妃生前待过的地儿转转，然后每天汇报查访的结果。”因为太子绝对一天不落的询问进展，而自己每天的发现都是：没有什么发现。就这样的进展太子还要每天指示，你重点看看某某某处的树，哪里哪里的窗户，或者你多花点儿时间好好看看走廊后边那个鸟巢……
　　林洋抓狂的表示，自己根本无法描述自己现在这份工作的主要内容，因为除了数蚂蚁窝，数树叶之外自己真的什么也干过。更无法理解那位精神失常的太子，因为他一定要自己说出，自己每天都发现了什么，甚至空闲的时候还要亲自过来看看，自己说的是否属实！所以，每天自己都在很仔细地数蚂蚁窝，然后认真汇报：台阶下面多了个蚂蚁窝，蚁后是从树根底下那个窝里搬出来的；这颗梧桐南边一股树枝的树叶比其他地方先落，似乎曾经受到过什么法术的摧残，有了老死的先兆……
　　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支持着一个人做出这么多疯狂地事情来，在对方死后精神与理智都随之崩溃。林洋痛苦万分，却又忍不住唏嘘：“我实在想象不出，他得有多喜欢一个人，才能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来。怎么我就……唉，飞飞，靠，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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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儿我来想办法，不过你先打听一下他们组里的状况，我不方便出面，最好，你也别直接问，找朋友旁敲侧击就能打听清楚了。”飞飞站在门口淡淡地道。
　　“行，我不是那傻小子，你也别太担心，那么多人呢，不会就林洋一个倒霉的。”袁老师安慰道。
　　于飞眉一挑，冷笑道：“你见他倒过霉？恐怕就算我死了，他也不会倒霉。”
　　“那倒也是，他运气好。”袁老师这句话实实在在是发自肺腑的赞扬，林洋那诡异的足以让天下侧目的好运，是他能活到现在的最大依仗，只是这种好运究竟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袁老师错身出门，随手又将门关死，飞飞坐在门后凝视着紧闭的房门，从深蓝的身影消失直到管家找到办公室来提醒自己准时回家，飞飞发觉自己竟然整整一个下午什么也没做。
　　当天夜里醒来，于飞恍惚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重要的梦，但是梦里发生了什么竟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已经醒了，于飞也不想再躺回去，便拿出一瓶珍藏的葡萄酒，深夜独酌。一时找不到饮酒的杯子，于飞也不甚在意，用一只茶杯装了酒然后放在唇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直到瓶里的酒见底，天才蒙蒙亮了。很久以前，有一个人引诱自己喝酒，他说：你虽然不爱酒，但是每次喝完酒你都能轻松不少，其实喝一点点也不碍事的，听说，喝过酒的人都能得到一个好梦……
　　“梦啊——”梦太过高远，现实却这样苍白，于是穷此一生，不见天堂，于是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了梦，这其中的缺憾不是你想无视就能无视的了的。
　　于飞起身，空酒瓶骨碌碌的滚到沙发腿边，停了下来，瓶口的一点残液沿着暗色的瓶身缓缓凝聚，折射出窗外那阳光的一点光华，流转闪耀之间，瑰丽如珠宝。
　　于飞皱着眉看了半响，颓然挫败的坐下：“怎么是这一瓶！”
　　于飞酒量不好，大多朋友都知道，所以极少有人跟他一起喝酒。因为这个缘故，那为数不多的几次饮酒，他也就记得很清楚，何况那几次还都是跟同一个人。他当然不是故意刁难，每次都找些度数极低的酒，有的甚至都算不上是酒。渐渐地于飞这里就有了些存酒，不少都是独一无二的佳酿。刚刚被浪费掉得这瓶葡萄酒是他特意让人送来，酒送来时还附带着一只漂亮的酒杯，送酒的人一脸庄重地说，这葡萄是他主人亲手去选的，请了当地有名的酿酒师精心酿造，总共才得了三瓶，另外两瓶还封在库里，说是等半个月以后再喝，味道更佳。三瓶，一瓶给了自己，还有一瓶必然是给了他那个爱酒如命的父亲，也不知道最后那瓶会在哪里？
　　睡眠不足加上喝了那么点儿算不上酒的酒，于飞一整天都在恍恍惚惚中度过。直到考试开始，自己坐在评审席上，看着下面一群十八九岁的少年少女来参加结业考试，有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有的四处张望满目憧憬，无一例外的笑靥如花。看着看着竟有一种捧腹大笑的冲动，于飞突然觉得人生竟是这样的荒谬——自己如今刚刚好二十八岁，这个年纪，比林洋大两岁，比他小两岁，即没有林洋的纯真热情，更不及他温柔坚韧，好像早春时分含苞待放的玫瑰，未及领略春光便已黯然退场，着实可笑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