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人到愁来无处会,不关情处总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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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正式邀约的杨香稍作准备便同王仲清一道往尚冠里去。
这皇室贵胄的地界儿连路砖都透着高贵冷艳的气息，马蹄在上头踢踏的声音分外清脆，沈幽不时撩开帘子朝外探望，怎奈这尚冠街上少有人行走，除了两侧高墙，实在没甚好看的。
见她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王仲清起了话头，道：“这几日是在家里闷坏了么？”
沈幽“郑重”点头，忽又想起这位未婚夫也闲了好几日：“你呢？你这几天出去玩儿没？”
“没有，也是在卧房里休息。”他微微笑答。
沈幽看他一眼，心想这人好像台机器，连做个表情都控制着肌肉走向，虽跟仲阳有八九分相似，可也着实没意思。难不成高干子弟不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儿，便是他这半真不假的德性？但真要说讨厌，沈幽对着他这张脸也实在讨厌不起来，何况他整日冲自己笑，她也没道理厌恶他。
随着马车速度渐缓，马榆侧头朝里间道：“公子，到了。”
王仲清撩起门帘示意沈幽先下，这一副绅士做派左右叫她很是受用。沈幽扔下句“谢谢”便佯装淑女般下了马车。
门口已有两个小厮接应。马榆驾着马车随同其中一个小厮绕到侧边门去停靠，而沈幽则与王仲清被另一人领进献王府内。
这献王府比沈幽初时远远看到的样子还要阔气，站在大门边让人有种忍不住磕头下跪的冲动。沈幽暗想自己从平等民主的二十一世纪来，但这草民心态眼看是融进骨子里了。
两扇黑门洞开，沈幽一脚跨过包铁门槛，随即便深刻感受到“非令壮丽，无以重威”的意蕴了。一路走去，门廊蜿蜒，楼阁高耸成组排列，亭台水榭也无一重样，光是那涂金的凤鸟屋脊都快让她看瞎了眼睛。谁说汉代都是高台土累的土木砖块建筑，眼下这活生生的王府陈设就并不比后代的恭王府还差呀！
汉代，尤其是西汉以前，佛教尚未传入，神州大地到处是原汁原味的汉人风格，外国人也即是从汉朝开始称呼中国人为汉人。沈幽压抑满心好奇，转着眼珠四下打量这座豪宅，内心只一个情绪在喷涌——李仕学是土豪！
以大门为始的中线上坐落着这座府宅的主院，宅邸主人便要从中央那条大道上走。李仕学住在西苑，小厮便没从大道领他们进去，而是贴着沿墙回廊超西面走。这回廊内垂挂透明纱帐遮阳，比之陈家村好了不止百倍千倍。即使是沈幽现在住的杨家府院也比不了此地奢华。如此就更难以想象皇宫禁内会是个什么模样。
跟着小厮一路西行，沈幽与王仲清穿过几座高台建筑及回廊小道，估摸快有一刻钟过去了，这才来到李仕学的院子门口。小厮叩响院门，门后漏出个熟人脸孔，正是春杏。
见沈幽如约到访，春杏一下红了眼：“等了你好几日，可算盼到你来。”
沈幽知道李仕学母亲去了，也不好说什么：“二公子还好吧？”
“不好不好，瘦得不成形了，你快进来。”春杏支走小厮便开了门，她抹去眼泪朝王仲清作礼道，“王公子好。”
沈幽挑眉看过去，心想大概杨香她爸的书信里有提及便没做他想。
王仲清点头唤她起身。
三人穿过小院七弯八拐来到李仕学卧房门口，春杏又擦了擦不知何时渗出的眼泪水，侧身朝里道：“二公子，沈幽姑娘来看你来了，哎不不不，是杨香姑娘。”春杏看向沈幽，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你看我，名字叫惯了，一下子改不过来。”
“没事，叫我沈幽，我自己也听着顺耳。”沈幽刚说完，就撞上王仲清略带探寻意味的目光，他努努嘴终是没开口。
春杏应下，侧身推开房门。里头窗户全都关着，光线较弱，沈幽拐过厅堂才看到层层纱帐后面的床铺。那上头躺着个人，不出意外就是李仕学了。
沈幽刚要撩开那纱帐，就听身侧的王仲清道：“我与李二公子不熟，不便打搅你们叙旧，就在这里等你们罢。”
“好。”沈幽看他自顾自悠然落座，一点儿拘束感都没有。原本他就不该跟来，跟到这儿了才说不打搅他们叙旧，可隔着这几层幔帐，沈幽跟李仕学说话难道他会听不到？沈幽撇嘴，暗道这未婚夫或许盯梢盯得太紧了点儿。所幸她与李仕学没甚暧昧关系，怎么着也光明正大不怕被他听。
沈幽没再理他，撩开纱帐便径直朝里走。待她越过最后一层看到李仕学，竟一下子不敢相认。只见他瘦得两颊深凹，原本一头油光水滑的乌发枯得如同稻草，那一双明眸也断然看不出往日神采了。除了叹气还能怎样呢？
春杏俯下身轻轻说道：“二公子，沈幽姑娘来看你了。”
见他没反应，她又重复了一声。发着呆的李仕学像是有些回神，他僵硬地转过脖子往她们的方向看去：“沈幽？”
“二公子……”沈幽秀拳紧握，不知如何是好。
听得沈幽发声，李仕学抿了抿嘴角便落下眼泪。见他挣扎起身，沈幽急忙上前揽他肩臂：“二公子？”
李仕学自知男人在女人跟前落泪很没骨气，便努力抑制。他一下子说不了话，只抽抽噎噎，浑身抖着。
也不知何时，春杏兀自退了下去。她回到厅堂处朝王仲清俯身作礼：“怠慢王公子了。”
“无妨。”王仲清越过春杏朝那层层纱帐后的人影看去。
春杏晓得王仲清是沈幽未婚夫婿，怕他恼于李仕学于沈幽孤男孤女独处便急忙解释道：“我家公子最近眼睛不大好，李夫人又仙去了，如今……”
“嗯，我都知道。你忙你的去吧，我在这等她。”王仲清端起春杏倒好的茶水，会意道。
春杏低声应是便出了门。
纱帐并非全透明，而这屋里层叠了三四层，沈幽和李仕学的身影就更看不真切。看那两个人影黏在一起，似有些过于亲昵，但那王仲清面上却看不出个喜怒。
这边李仕学好不容易止住情绪，劈头就怨沈幽不早些来看他，没等沈幽回话，他又像竹筒倒豆子般把最近吃的苦头一一道来。
沈幽本以为李仕学先是失明后是丧母，应是沉默不语的样子，谁知他比往日还能说。眼见他说着说着情绪得以宣泄，她暗道这样也好，只是她对自己在李仕学心中的地位很是吃惊，他俩不过相识几个月，对方竟把自己当成足可信任的人。沈幽拍拍李仕学肩膀，似有一身的重担：“辛苦你了。”
听着李仕学絮絮叨叨吐了半天苦水，沈幽终于搞明白了前后因果。原来李仕学抵达长安后，李茂见他失明，万分痛苦气恼，李夫人更是整天愁眉苦脸哀哀怨怨。送去城郊的张溪洞那儿，人家也只摇摇头。李茂大怒，也不知是怨自家儿子还是怨自己，便再也不愿看他了。李夫人日日以泪洗面，然她本就身体不好，没几日就病症恶化忽然去世。李仕学惊闻生母已死，半夜爬到灵堂泣哭至天明，等李茂出现时，李仕学就像是断了线的偶人，没再发出一点儿声响。
接连打击把李仕学整得像是活在世界末日，李铮与春杏两个日夜交替服侍他，只他不吃不喝，眼看着快饿死了，李茂也不管这嫡亲儿子。春杏怕李仕学身体垮掉，只好跪在李茂大院前，求着他想想办法。
李仕学绝食三天后，李茂终于给了个法子——强灌。
下人做了好消化的米糊，在李茂跟前给李仕学活活灌了两大碗。春杏捂着嘴不敢出声，心知李仕学再不吃就没活路了，可这献王却毫不顾念亲情，仿佛是在拷问犯人一般作践他。
沈幽摸着李仕学甘草般的头发说道：“你爹可真行。”后半句“你是不是他亲生的”就强压在心里了。
李仕学原本就清瘦，如今更是瘦成了人干，沈幽擦掉他眼角泪水，脑中忽而闪过一张扑克脸，气道：“李铮怎么不照看你？”
“他跟刘医工都好几天没见了。”李仕学上气不接下气道，“说，说是要给我寻一味药草，也许能治我眼睛。”
沈幽心头怒火渐熄，一把环抱过李仕学，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再哭，你母亲在天上看着也心疼。我听春杏说你躺了一个多月，也不怎么吃东西，你到底是想留着命见我呢，还是想在我来之前就直接饿死啦？”
李仕学急忙抄起手臂回抱住沈幽，像是格外渴求怀抱般直往她身上靠：“我吃……呜呜，我吃。”
“呐，你父亲之所以这样对你，就是看你不争气，跟个小姑娘似的。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不是惹人嫌吗？”沈幽说到一半，隔着纱帐观察许久的王仲清便忽然轻咳一声。
她这才想起还有个跟班的等在外面，没等她开口，王仲清径直道：“香儿，我出去走走。你若好了就叫人喊我一声。”
“那人是谁？”李仕学问。
沈幽有些不情愿地答道：“是我订了亲的未婚夫婿。”
“啊？！”李仕学大吃一惊，想了想又恍然大悟，“哦……”
“不提这，咱们也出去溜溜。你不是说李铮给你刻了好多马吗？给我看看。”
李仕学的情绪好了一些，听沈幽这么讲便撑着榻席下来：“在隔壁小屋里，还有一匹大竹马在侧院里头。”
沈幽扶着李仕学转移到隔壁，里头架子上果真摆满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马匹。听她啧啧赞叹，李仕学便更高兴了一些。谁知刚走几步，他的肚子便咕咕叫起来。
李仕学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沈幽笑道：“分明是个馋鬼，却偏要虐待自己。你在屋里等着，我去叫春杏给你弄些吃的。”
李仕学只好垂着脑袋微微点头。
沈幽见他情绪好转，便想趁热打铁给他喂点儿吃的。她扶着李仕学坐回床畔，顺口叮嘱几句，便扭身去找春杏。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人到愁来无处会,不关情处总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