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风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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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有一间房子，可是我希望里面住着两个人。”
每次只有起风的时候，我才会注意到立在窗口那个纸风车。因为每到起风的时候，袁英都会停下手中的活，一言不发看很久。
“她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骑着马，穿着白衣服，马也是白色。山上很少梨花，不知道为什么那天都开出来，风一吹就匆匆忙忙全落下，她就卷在白色里，看见了我。”
“后来我问她，每天都能见到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记住了我。”袁英的语气轻快起来，也许是她这次并没有把粥熬坏，也许是：“她说，这么久，每天见那么多人，只有我不认识她，不想杀她，也不怕她。”
我不说话，静静听她接下去。
“然后她住在我的房子里，等着伤口安安静静长好。她不知道，那天一片白色里慢慢渗出的红色，我怕极了。”碗筷看得出都旧了，不过洗得很干净，她盛一碗，外加一小碟自制的辣萝卜干，很香。
“那段时间她吃了许多回我煮坏的粥，越难吃反而越开心。从小到大我见过的人不多，但我知道，这世上像她一样的人也不会很多。”
“她像是经常受伤的人，身体恢复很快，后来就每天在后院练剑练鞭。我还是喜欢在院子里晒我的萝卜辣椒，因为她从来不会打坏。”粥里加了点儿油，菜粒熬出整碗都是淡淡青色，很勾人。
我端着不动，有些舍不得。袁英就笑了：“她也是这幅模样，好像吃完之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下一回。”
“其实我没有告诉她，我可以做一辈子的。”
“她到底还是走了，临走前答应过，一有时间就会回来看我，还说腌萝卜的时候不要再放那么多辣子，她其实很怕辣的。”
我忍不住低头仔细看一眼，果然萝卜干做得并不辣。
“她不知道，其实我是故意的。不知什么时候起，我总喜欢对着她脸红，改也改不掉，只好让她陪着我。而且，她红着脸时，真的很好看。”
她说得兴奋，红了脸。我想现在我所看见的她，应该就是那个人以前见到的样子，一定是没有变过的。
“她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比如我其实害怕这世上很多东西，除了她。”
“又比如，我虽然只有一间小房子，可我还是希望里面住着两个人。”
我开始专心喝粥，四肢百骸都暖起来。
“她每次来看我都会带一只风车，说看到风车的时候就会想到这儿的风，是甜的。我觉得她在骗我，就说不，明明是辣的。然后她就赶紧闭嘴，免得等会又吃一嘴辣子。”
“渐渐的，她每次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等下一次来的时间越来越长，我的粥已经煮得很好，但是在她看来好像也没什么分别。唯一的不同，是她嘴里开始出现别人的名字。”
袁英失落起来，不过她很快抬头：“喝完了？我再给你添些，今天煮得不少呢。”
“我没见过凌雁秋。世上多得是我没见过的人，但我知道，值得她一直挂在嘴边的，并不会很多。”
“不过我却知道凌雁秋很多事，因为她知道。你能想见一个人不认识另一个人，却又好像认识了很久么？”
“我知道我离她越来越远，但没法子。那么多的事情我都没有法子，山上的梨花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风会从哪边吹来，她什么时候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那天她是半夜找上我的，带着伤，不过并不严重，还能抱着我一觉睡到天亮。”袁英小脸扬起来，慢慢地发着光：“那个晚上，我的房子里住着两个人。”
“第二天一早，她就带着伤跳上房顶。东面的房顶早漏了，只是我怕高，一直爬不上去。她就单手忙活着，累出一身汗。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她这次回来，是打算告诉我她愿意为我修一辈子的屋顶。”
“她还是走了，留下的只有风车，喏，直到现在我还留着它。它也慢慢旧啦，却还是她送给我的最新的一个。”
“她什么话都没对我说，看样子也永远不打算再回来跟我说。她和凌雁秋都是向往风一样生活的人，而我，只是个没有风就不会转的风车罢了。”
“所以你来看我，是她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我都当做是她的意思哟。”袁英将碗从我手中收走，动作话语都轻柔：“还有，我的房顶又漏水啦。”
“虽然没见过面，但是我知道你是凌雁秋。”她最后这么告诉我：“我知道你很多事情呢。”
我半跪在房顶，忙得满头大汗，风像是把话都刮散，听不分明。
上官静说过，她有个心上人，会做很好喝的粥和很辣的萝卜干，从小到大没有走出深山一步，只是守着间房子等另一个人一起住。
看，我也知道袁英的很多事情。
上官静还说，她很想成为那另一个人。
只要她有命活下去。
最后，她抓紧我衣袖红着脸笑，说幸好她的心上人，以为她喜欢的是我，所以不会等太久，那另一个人，就能真正的换过另一个人。
血慢慢淌出来，白色都变红：“雁秋，要是你路过，帮我去看看她。她怕高，要是屋子漏了没人帮忙，她会宁愿漏上一辈子的。”
“不过不要告诉她，其实我不怕吃辣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喜欢对着她脸红了而已。”上官静慢慢阖上眼睛的时候，还带着笑。
我想，大约她是看见风车了吧。
天说黑就黑下来。
我跳回地面，向袁英告辞。
由始至终没敢开口，上官静说她从没见过袁英哭，我也不想。
袁英并不挽留，道完谢，摆摆手与我作别。
出了院子就是弯弯折折下山路，我走在山路上，时不时回头望上一望，她一直站在原处，风车拿在手中转个不停。
啊，是起了风。
原来真是甜的。刮在耳边，像是袁英在说话。
“我只有一间房子，可是我希望里面住着两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风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