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I》苏瑞棠

91、惜流年

　　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婀娜共争妍，因为只要她一出现，便是众人视线锁定的焦点，嘴里谈论的话题。她的美，也似乎成了她的原罪，常惹来恶意的中伤与诋毁。偏偏，她还能从容自若的走出家门，一路穿梭，不理会周围男人贪婪的垂涎以及女人疯狂的嫉妒……直到那一天，从北非前线传来了丈夫黎诺的死讯，她的生活一下子没有了期待，崩溃的倒在床上，无助的悲泣。
　　从一开始，这个位于西西里的小镇要讲述的就不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不浪漫、不温情、不友好、不良善……到处泛滥着人性本恶的劣根。男人和女人都没有同情心，惯常会做的无外是袖手旁观搬弄是非无中生有落井下石，其实这与战争无关，只不过战争将环境凝练，使得新婚不久丈夫就不得不离开，继而阵亡。
　　自此，她经历了人生第一次的堕落。
　　流言最恶毒的地方，是杀人不见血，三人成虎终于令那些传闻成了事实。父亲决绝的与她断了关系，当钥匙不能再开启大门的时候，她应该明白了吧。但这一切只是个开始，她被那些纠缠着她的男人连累，无辜的被送上了法庭的审判席，失去了经济来源。为了生存，没有办法。她妥协了，她沉沦了……境遇已经不堪，不过是更坏一点罢了。谁曾想，父亲孤独的死在一次空袭中，她真真失去了所有。
　　站在废墟上，她绝望而悲怆。命运真正的改变，应该是在这里，葬礼上的她神情呆滞，任由那些来吊唁的男人淫亵的亲吻着她的脸，无所谓，反正她的灵魂已不在躯体里了。接下来的日子，只是活着，没有希望的活着。
　　她真的堕落了。
　　剪掉了头发，剪掉了过去，如同那最后的一颗泪，被阳光蒸发。衔起了烟，悲哀的等待着火……渐渐的，她成了这小镇上公开的妓女，陪着驻扎于此的德国军人进进出出。快乐吗？那根本不重要，总是要活下去的，这是唯一途径。她久已没抱着黎诺的照片共舞了，或许，她也不愿意提及曾经吧。事实上，并不是战争把她逼到了这一地步，却是战争将她的处境烘托的更为悲惨。
　　影片至此，一个女人的堕落史也就描述的差不多了，并非情愿的堕落史。以为是要结束的，被殴打后的悄然离开便是the ending，纵有撕裂心扉的痛和人情世故的谅，却也有深重的沉思。不料这故事还有一段后续：黎诺回来了，四处打听她的下落，最终当然是童话了。这个情节很俗，就像是《走出非洲》里面的邓尼斯，非要驾机意外身亡一样。
　　不过还是有着不一样的地方，也许不是不一样，只是细节渲染到了极致，那俗也是不同凡响了。生活若要幸福，就必须正视有过的伤痛，面对才能治愈，所以他们重返了西西里的这座小镇。在众人惊讶猜忌心虚的目光中，他们一步步地走着，仿佛从未离开过这里。但她还是有着丝丝怯意的，不然她不会差点跌倒，好在身旁有他，相信未来的路，他也会一直这样携手扶着她的。
　　他们做到了，毕竟敢于直面伤口的人不多，那勇气非凡。市场里，那一句早安，包含了太多的感情，是对过去的一种原谅和释怀，亦是对将来的一种期盼与和谐。这一刹那，她仿佛圣母，可以用这世上所有美丽的言语去形容她。四围的女人总算松了口气，虽然欢快的气氛中仍夹杂着一缕尴尬及讨好，可未来是好的，前景可见。大概没有了这一段后续就没有了希望，也许这正是吉塞普•托那托要表达的吧。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如今，镇上的女人们还是会窃窃私语，不过是把话题给换了：她胖了她老了。是呀，她不再年轻不再漂亮，那些女人不用再怕她会抢走她们的男人，对她也不会再有因嫉妒而燃烧出的愤怒之火了。看，女人多可悲，总是为男人在活着！
　　昨日种种，今日种种，有一个人从不曾忘记。她所流逝掉的那些年华，那个人都小心翼翼的在为她收藏着珍惜着怀念着。纵使没有婀娜共争妍，仍旧有人为她，惜流年。她的故事，也是在那人眼中一点点展露于世的。
　　没有什么交集，就像她在影片中不多的对白。能记起的，也就是她让那人去买烟，以及片尾处她袋中的桔子撒落一地，那人帮她捡起。她的生命跌宕起伏，但那个一直关心她的人却始终没有走进去，只默默站在她身后，见证一切善与恶、美与丑、罪与罚。过去、现在、将来。显而易见的结果。
　　都说吉塞普•托那托的《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是部情色电影，倒真没觉得，也许是镜头太美了，以至莫妮卡•贝鲁奇的□□都艺术，尤其是局部特写，仿佛教堂壁画，她真成了圣母，即便沦陷地狱也散发着圣洁的光：在她被那些男人占有的时候，都像是在渡劫，对方的劫难，自己的劫难。仔细看莫妮卡的五官，也没那么漂亮，可在这片子里，她真是漂亮，摇曳生姿，款款芳华，总能勾起人类最原始的欲望。难怪她会成为十三岁的维利图性幻想的对象。
　　也许，男孩的性幻想就如同女孩的怀春梦，是成长里必不可少的部分。关于这一部分，吉塞普•托那托采用的是旧电影的模式，一个一个的小片段，浮光的黑白情景，让时光瞬间倒流。记忆中，她美丽如初。
　　彩云易散琉璃脆，都是因为过分的美丽吧？！玛莲娜半生多舛，皆因此，她是美的化身，不容于俗，只有把那美彻底毁掉，才能平平安安，被世人所接受。幸好，她的心与她的人一样美，而心灵的美丽，是无法毁掉的。能看到这种美丽的，除她的丈夫黎诺外，还有那个少年维利图，因为他们是在用心去观赏玛莲娜的，所以她在他们的眼中注定是最美丽的女人，永远是。
　　从这个角度看，《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也给出了一个美丽的答案。夕阳西下时的霞光海岸，总会有那一双璧人的身影，相伴到地老天荒……

　　附注：意大利导演吉塞普•托那托的时空三部曲，即：《天堂电影院》《海上钢琴师》和《西西里的美丽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