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暖啡

2、第二章 织起黑色的蛛网

　　会当凌绝顶，方可一览众山小。
　　陈平停下脚步，抬头，清晨阳光温煦，教学楼最高层的窗口，她安静伫立。
　　李青瓷，习惯站在高处，俯瞰而下，但高处是否不胜寒，他不知道，知道的人也从来没有说起过，抱怨倒苦水，太矫情了，没真正受过苦的，一天到晚吃饱了没事干的才会去抱怨，走过的路，风景如何，只有自己最明白，说与谁听，没有能真正明白的，各有各的活法。
　　这是陈平看着那个总是站在老前面，背对着家人，看不透摸不清的男人时，想到的。
　　坐在位置上，拿出书本温习将要上的课程，他的神态安然自若，靠窗而立的李青瓷回头看了他一眼，发丝向后飘舞，眼中的意味，有那么一瞬间，难明。
　　书页缓缓翻动，有人来到他的身边。
　　手摊开，上下虚摆，那人惫懒的说道：“小平同学，我的作业？”
　　陈平没有抬头，从书包里掏出册子随手递过去，“别叫我小平，你个白痴。”
　　“字迹不像我的风格啊，真是的，好人就要做到底啊。”哗啦哗啦，那人随手翻着，嘴里刻薄的挑着刺。
　　“韩清你快点给我滚，要不是你寒假快结束的时候苦苦哀求我，才不费那个劲。”陈平抬头面无表情的斜睨他一眼，赶苍蝇一样挥手，懒得多说什么。
　　“明白！立刻滚立刻滚。”韩清笑容灿烂，伸手揉了揉陈平的头发。
　　陈平无奈的抚了抚弄乱的头发，继续啃书本，他不是那种聪明绝顶一学就会的人，事实上，在他周围就没有见到这样的人，更多的是在学业上耐得住性子下功夫钻研的。
　　上课铃响起，李青瓷安然坐在他身边，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香味，并不讨厌，陈平转头微笑，老师踏着点子进来，他合上课本，轻声说道：“好久不见。”
　　叫做李青瓷的女孩看着他点点头，面容苍白，身形消瘦，一头浓密的黑发盘绕在后，漆黑眼瞳中的光芒清冷，看不出什么情绪，坐姿端正，一丝不苟，直视前方，象征性的打完招呼，没有要与陈平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圆珠笔在她的手中旋转，纤细的指尖和米黄色的笔杆舞成一团，在陈平的眼角抹上了一片注意力，李青瓷不是那种有很多小动作的女生，常见的一些柔软姿态他没有看到一次，简练朴素，干净利落，在同学间虽然谈不上讨喜，但却很受老师们的器重，常委托一些简单的事情让她做，而她也并不推辞，久而久之，有点脱离出学生的行列中，那种距离感，总是不自觉的仿佛年下人面对年上人的些许拘束和不自在。
　　所以在她身边，看不到围拢而来的女生群体，总是独自一人进进出出，总是独自一人在座位上低头忙碌着，一本一本的教科书，其他人都是无比崭新的，唯有她的已经翻出了毛边，陈平不经意的看到那些书页的空白处还时不时的有些手写的文字填补空缺。
　　所以，她每次考试都是全年级第一，他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在纸页上移动的手腕消瘦，骨节分明，还没有血色，没有按时吃饭吗？还是过于用功睡眠不足？陈平歪着头想。
　　“看什么？”不见她嘴唇在动，声音传到了他耳边，陈平移开视线，神色如常的说道：“在看你啊，李青瓷。”淡淡地，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李青瓷停下，抬头看他，“我和你很熟？”
　　“我们都在一起几个月了，还不熟？”陈平调侃，虽然他很少和女生这么干，但看着时时刻刻都保持这一副面具的女孩，很不花季的女孩，总是忍不住想要逗一逗。
　　“因为是同桌。”李青瓷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明白，班长大人。”陈平学着她旋转手中的笔，却立刻一斜掉在了地上，他有些尴尬的弯下身，起来以后见对方已经不再理会他，继续认真听课，他笑笑，心情愉悦。
　　下课铃声和上课铃声没有什么不同，但似乎总是要比前者美妙几分，因为是第一节下课，所以没有几个同学出去，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或者趴在桌子上休息，或者极少的像李青瓷一般埋头苦读。
　　陈平拿着铅笔在白纸上涂涂画画，韩清悄悄来到陈平跟前，鬼鬼祟祟的塞给他一本册子，一边小声说道：“听说你对绘画很感兴趣，这不，我帮你搞到了一点很有学习价值的好东西，怎么样？”
　　陈平有点好奇的接过，看到上面纠缠在一起的赤裸身躯，美妙丰腴的女人线条，配合不堪入目的话语，手指僵硬的他狠狠瞪向没有觉得丝毫不对的韩清，反问道：“有学习价值的好东西？”
　　“咦？这本不对，难道说？”韩清一本正经的摩挲着下巴，点点头，“幸好我做了两手准备。”
　　说着，又硬塞给他一本，陈平克制的拿起再看，是两个矫揉造作多过表面妩媚的美型男，依然犹如上一本深情凝视，姿态暧昧的纠缠，只是性别有些许的不同，场面和谐也不和谐。
　　陈平彻底怒了，一把将那两本册子一并扇在韩清的脸上，骂道：“滚你的蛋啊！”
　　韩清连忙双手遮面，挡住，有些遗憾的晃了晃手里的杂志，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的说：“小平，不是我说啊，人生在世，那就是为了自己活的，痛快爽快了就好，何必在乎其他人的眼光，所以就别克制自己的欲望了，来嘛，欢迎进入新世界。”
　　陈平已经连骂的心情都没有了，这家伙总是会隔三差五的来这么一下子，不戏弄一下他，似乎人生就不是很圆满，这是韩清说的，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予理会，彻底无视，不过对方的乐趣又立刻变成挑战他的忍耐极限了，陈平一手扶额，李青瓷在这个时候似乎被动静吸引，微微偏头，陈平浑身一紧，但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很诡异的松了一口气。
　　站在一旁的韩清看着两个人，眼中有些许不易察觉的玩味。
　　在韩清眼底的精光还没有散去之前，陈平突然回头看向他，眯眼道：“又在打什么烂主意啊？”
　　韩清笑笑，晃着手里的册子，说道：“不要是吧，别后悔。”
　　陈平连连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滚滚滚滚滚！”
　　第二节课开始。
　　陈平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拿出一看，是韩清发的短信，又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也没有回头看，不理会的话肯定骚扰不断。
　　“你和你的冰山美女同桌是不是有点什么啊，小平平^_^”
　　打开屏幕的手指停了停，然后飞快打字。
　　“管你屁事。”
　　“那就是有了，看不出来，这么闷骚的你，也耐不住，要绽放了！\(≧▽≦)/”
　　“我要找也会找美少女战士，让她代表月亮把你这个垃圾打到西班牙茅坑里去。”
　　“为什么是西班牙？不是美丽动人的午夜巴塞罗那？(⊙_⊙)”
　　“滚滚滚滚滚！”
　　“啊，春天来了，小猫小狗都开始发春了，真是生机盎然啊↖(^ω^)↗”
　　见再也没有动静后，陈平才把憋着的气吐出来，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手指轻敲书面，身旁的李青瓷依然如故，很近，但也很远。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相处久了，就会有这样的想法，不止是他陈平，包括班上所有人，那么的努力钻研，注定了她不会希望只是当一个庸庸碌碌的走一条绝大多数人都会走的道路。
　　也不像陈平那样拒绝安排好的路，走自己想要的道路，都不是，要更艰难，道路崎岖，荆棘丛生，一路披荆斩棘，到头来是否值得？
　　陈平不了解，他什么都不了解，这是在猜测在臆想，所以那个时候，在看到她那样凌厉锋芒毕露的一刻，突然很想了解她，突然很想知道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究竟在想什么，彼此头顶上的星空，又有什么不同。
　　第一次见到她，真正的见到她，不是平时不会多说一句话的她，不是埋头苦学的她，不是克制有序的她，而是尖锐到靠近了会刺出鲜血的她。
　　刚开学，被分到一个班级的时候，李青瓷还不是他的同桌，只是在她毛遂自荐被分为班长以后，没有多久，班主任将两个人安排在了一起。
　　记得第一次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只是站起来，说了名字，然后坐下，再没有多说一句话，兴趣也好，其他的什么都没有，造就了一时的冷清。
　　“我叫李青瓷。”
　　陈平回头望过去，有点太瘦，有点白的不自然，看起来营养不良，但还是很好看，这是他真切的第一印象，至于眼神如何，有什么特别之处，他还真的没有看出来，毕竟在这里没人是主角，也没有谁天生有一副火眼金睛，识人知面，一眼就穿，然后再一见钟情，那也就是因为对方纯粹有一副好皮囊，至少不是歪瓜裂枣什么的。
　　那一天是星期五，李青瓷批改完班上小考的试卷，要交给老师，而因为是同桌，在自己的卷子改完以后，陈平要了过来看看问题都出在哪里了，时间一长，一过，就忘了，见李青瓷起身，走出了教室，才想起来，忙拿出夹在课本中的卷子，跟了上去。
　　一路走上去，班主任在教学楼最高层，很僻静，因为已经差不多是放学时间，没有什么课程的老师都已经提前走掉了，空荡荡的，有些西沉的太阳光芒暧昧，陈平停在门口，刹住脚步。
　　微微开启一条缝隙的门内，陈平对于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东西，有点疑惑，里面的气氛让他犹豫自己是否要进入。
　　……
　　李青瓷将厚厚的一叠试卷轻轻放在办公桌上，教室里没有其他人了，低头正在电脑上看着什么的班主任抬起头，看到她，带着圆框眼镜，长得并不差的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喜悦，他温柔招手说道：“辛苦了，过来坐。”
　　李青瓷什么也没有说，安静坐在中年人安排的位置上，只是坐下的时候，随着惯性向后推移了很多，离班主任稍稍远了一些，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叫做刘立的中年人并不在意，将原本打开的页面随手关掉，李青瓷瞥了一眼，是□□，只是一扫间，眼中已经满是不堪入目的污秽，她依然沉默，不知道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似乎前者的可能更大些。
　　有点意思，李青瓷淡薄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垂在身侧的左手上，一支打开笔帽的圆珠笔在指尖旋转。
　　刘立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的拿起放在桌子一角的书，递给她，一边说：“前段时间我看你对这类经济学方面的专业书籍蛮感兴趣，就挑了一本，这类领域性的东西，不能高屋建筑空中楼阁，得踏踏实实耐下性子一点一点的硬啃，我想青瓷你也不会怕吃苦，就入门来说，这本书还是不错的，拿去看看。”
　　李青瓷就要顺势接过，眼神诚恳道：“谢谢老师。”
　　刘立脸上的笑容更浓，递出去的书却向后缩了缩，说道：“不用谢不用谢，跟我你客气什么，以后再有什么小困难小麻烦，找我，对于你这样肯吃苦肯用功肯把心思花在学习上的学生，老师欢迎还来不及。”
　　李青瓷再次说了谢谢，伸到一半的手收了回去，表面没有异常，依然安定。
　　刘立说完客套话，然后顺势一把抓住李青瓷的右手，自然而然，将书放在她的手心里，笑容不改，还更浓了几分，手依然抓住，并且轻轻摩挲，李青瓷似乎并没有抽回去的意思，姿势不改，仿佛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刘立笑道：“青瓷啊，我了解你的家庭状况，日子很不好过，有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别怪我这么说，真的忍不住啊，瞧瞧你的手，才多大，都长老茧了，多漂亮的手啊，应该学弹钢琴的，真糟蹋了。”
　　说着，明目张胆的拿起李青瓷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来回抚摸，眼中的温情也渐渐一点一点的褪去，而欲望如薪火燎原，旺盛起来。
　　李青瓷淡淡说道：“没什么。”
　　“没什么？”刘立笑了，笑的暧昧无比，靠近了一点，缓缓道：“是没什么辛苦的，还是我这样对你，没有什么关系？”
　　李青瓷面无表情的注视他们这个在班上总是和蔼可亲，笑容满面的老师，现在也没有什么改变，只是笑容也好，什么都好，不一样了。
　　刘立的气息略略急促了一些，他眼角余光随便瞄了一眼四周，没有人，一般这个时间点上，大部分的老师都走了，又是周末，更是如此，所以，他只是会小小的逗她一下，不会太过分的，看着那张苍白消瘦却不失精致的容貌，又有谁像他一样可以发现她深埋起来的魅力，青涩却不清淡，香味馥郁，刘立的眼神微微沉醉。
　　他在靠近几分，说道：“我知道的，清楚你很辛苦，很累，不要怕啊，老师来帮你分担，你对老师也不讨厌吧，那些小毛孩子太幼稚，你当然不感兴趣，也从不会主动说话，但你总是会主动和我说话，真的只是因为班主任这个职位的原因？”
　　他伸出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庞，“不是的对吧，不是的……”
　　见女孩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并不抗拒，刘立再也忍耐不住，虽然不断的在告诫自己，他还是倾身吻了上去，“是你诱惑了老师，是你，可爱的青瓷……”
　　屋子外的陈平向后退了一步，不知道自己是该推门而入还是立刻离开。
　　屋子内的李青瓷在刘立要接近她的一瞬间，将圆珠笔悄无声息地的扎进了他的脖颈，接着一脚踹在腹部。
　　暗红的血液丝丝缕缕的冒出，刘立捂着肚子压抑至极的吼叫，一面恐慌至极的摸索着刺入脖子的圆珠笔。李青瓷做完这一切之后，拿起一条扔在地上的破抹布，塞进刘立的嘴巴里，然后居高临下的说道：“别叫，也不要乱动，如果老师您不想身败名裂，不想英年早逝，就乖乖听我说话。”
　　她停下来望着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班主任，“听懂了就点头或者摇头。”
　　刘立忙小心翼翼的点头，带着泪水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欲望，而是恐惧和痛苦，还有一点怨恨。
　　“圆珠笔千万不要拔出来，虽然刺的不深，也没有去碰动脉，但如果您不听话，绝对不会好受的。”李青瓷顿了顿，掏出一条绣着一朵白莲花的手绢，擦拭双手，说道：“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不会说，相信您也不会说的，一切照旧，我很不喜欢改变。”
　　看到刘立眼中的一点戏谑，李青瓷将手绢叠好，放起来，后退几步，安然坐在一把椅子上，犹如那是王座一般，她漠然俯视，“不相信？觉得我抓住您的把柄这个想法只是我的错觉和幼稚，抱歉，对于老师您这样的男人，我一直都有堤防，口说无凭我也明白，放心，不会犯这样错误的。”
　　李青瓷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取出手机，按下一个键，一段对话从中流泻而出，虽然不是很清晰，但当她将音量调大，还是可以很清楚的听到里面的声音，就是刚才的场景复述。
　　以那句“是你诱惑了老师，是你，可爱的青瓷……”结束。
　　其间刘立的表情变化让李青瓷很满意，她起身说道：“今天就先说这么多，老师您赶紧去医院吧，时间长了可不好，记得一定要把脖子藏好，谎也要说的漂亮点，我想以老师的智商这些都不是问题。”
　　李青瓷施施然走了出去，从头至尾，表情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好像这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家常便饭，没有浪费表情的必要，该说的也都说了，剩下的就是不时地和适度地敲打，以及获取更多可以控制利用的筹码。
　　身后刘立颓然若死灰，却听到走出门的李青瓷传来最后一句话。“书我就拿走不还了，毕竟老师您还是占了点便宜，算利息吧。”刘立欲哭无泪。
　　看到站在门外出乎意料的人，李青瓷望过去，眼神冰冷笑颜如花，唇角轻启道：“帅不帅？”
　　陈平咧嘴一笑，轻声说道：“帅到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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