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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春暖花开 ...

  •   陈平将皮剥干净的水煮蛋整个塞进嘴里,嚼了嚼,囫囵咽下。
      东西卡在胸口,一阵难受,他捶了几下,赶紧去厨房倒了杯水,喝到嘴里又立刻全喷了出来,狼狈的叫唤了一声。
      原来壶里的水才烧开一会儿。
      倒是忘了。
      折腾了一阵子,总算安静下来,陈平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张大嘴巴,大口地喘气,吸溜吸溜,好像盛夏烈日的大狗,舌头火红火红,仿佛渗着鲜血。
      闭着眼睛,眉头紧紧皱起,忍受着难言的疼痛,陈平咧了咧嘴。
      “真是倒霉啊,喝凉水都塞牙……”手臂贴着额头,他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
      没有什么恼怒,只是一点自嘲。
      休息好了,拉开窗帘。
      正是春暖花开时。
      原本贫瘠的草地,有清淡明净的绿意露出尖尖角。
      陈平在自家小院前蹲下,默然地看着。
      土黄地面上,还有残余的雪,灰扑扑地不起眼,没有才从天上落下时的孤高,不染纤尘。
      树枝抽芽,淡粉花苞,盈盈待放。
      陈平双手支颐,睁大眼睛,已经中午,外面人来人往,寒假还没有结束,而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万里冰封消融成一江春水,浇灌大地,万物焕发生机,春雨细细绵绵贵如油,吝啬的不肯痛快倾盆。
      陈平陈平,意取平平安安,平平淡淡,惟愿在人生的道路上少些坎坷,平坦些。
      所谓知足者常乐,父母不指望可以出人头地,可以光宗耀祖,可以万人之上,当富翁,做高官,只要在这诸多束缚的社会上,少些负担,自在一些,快乐一些,开开心心,娶妻生子,简单的幸福就好。
      陈平的父母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强求什么,想要将自己人生的一些遗憾,在孩子身上付诸实现,没有想去塑造什么,但也没有完全的不管不顾。
      陈平的父亲陈道林在他中考结束,递过成绩单的时候,没有着急的去看,放到一边,望着站在他面前的儿子,长高了,也长壮了,从不曾认真仔细的看过。看现在的样子,眉目更像他的妈妈,薄唇白肤,秀气,只是那眼睛和眼睛中的神气,像他,像他这个做爹的。
      十几年的光阴恍若转瞬。陈道林眯眼感慨,拿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一口,吐出一股烟雾。
      “儿子啊,想过以后要干什么没?”陈道林声音醇厚低沉,容易让人安心,陈平想起有一次妈妈不知为何忽然说到了爸的声音,说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先听到的就是他的声音,仿佛过电般,呆住了,再看到人的时候,就陷进去了。
      妈妈说,那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的花痴,当时,很傻很天真,也很美好。
      陈平有些纳闷的挠了挠头,说道:“现在还有点早了吧,我也不太清楚,没怎么想过。”
      “是不清楚没想过,还是不想说?”陈道林眯眼笑笑,轻轻弹掉烟灰,“我就是太忙,你的事儿也都是你妈在管,我也没有多问,但不问并不代表我不关心。”
      在这里,父亲停顿了一下,明显是在酝酿什么。
      陈平感到有点诧异,不说现在谈什么人生理想还太早,一直以来他都是中规中矩的,父母具体在做什么,很多时候在家里他只是听一听。房子越来越好,面积越来越大,而父亲的身影却越来越少见到,很多时候,都是他和妈妈两个人,而妈妈的性格,关系倒不如说是颠倒的。
      一直是他在照顾那个似乎永远都长不大的母亲。
      学业上的事情,他也中规中矩的在做,成绩一直都保持在班级前十名,日子一直平平淡淡的过着,无大波澜,无大风浪,以后的事情,想过,也仅仅是想过,按部就班的一路往上,初中,高中,大学,出国深造,实习,工作,就那么一路走下去。
      没有什么大野心,去什么大城市,闯下什么大成就。
      至少有一点,他很清楚,他不会去考什么公务员,更不会入党。
      不会像他爸一样,做商人,又想沾点红。
      虽然知道,事业做大了,那就是必要的事情,可他的固执,和他所受的教育,让他眼睛里很难容下沙子。
      陈平琢磨出点意思来,手指下意识搓了搓,父亲是父亲,他有他的人生,也有他自己的理想,路总归还是要自己走的。
      所以,还没有等陈道林再说什么,陈平先开口了。
      “爸,我不打算跟着你干,继承什么的,现在不兴了。”陈平很安静的说,望着他的父亲。
      陈道林望着儿子,自嘲的笑笑,他确实有存着那份心思,他辛辛苦苦大半辈子建立起来的庙,虽然小,但五脏俱全。儿子长大了,他也老了,虽然还可以称得上是壮年,但亏欠了家里那么多,亏欠了秦茹那么多,总要乘着还有精力的时候,多还一些。
      还不打算让他进入公司内部,只是简单的混个脸熟,跟在他身边,认识一些人,也让一些人认识,早早打通关节。
      让儿子站在自己的身边,去看,去学。
      十五岁,不小了,当年,他这岁数的时候,已经出去闯荡了。
      他也累了,乏了,这副担子,也该从他肩膀上移出一些了。
      自己做个甩手长辈,挺好。
      但没想到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猜到了,就被堵死了。
      这让陈道林有了些怒火,将手里燃了一般的烟掐灭,那么多的话,一时也说不出来了。
      “我还没要说什么呢,就那么讨厌?”陈道林看着儿子,他不惊讶他的敏锐,只是有些苦涩。
      “不讨厌,只是不感兴趣,辛苦也知道,创业难守业更难,那个位置我不想做,我有自己的路。”陈平摇头,轻声说,刚看外表,根本看不出他现在又多心虚,悄然背在后面的手,微微颤抖,汗水密布。
      “那么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位置随随便便让给一个不姓陈的人?”陈道林眯眼望着儿子,异常冷淡的说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说这些都还太早。”陈平烦躁的说,父亲的态度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也清楚的知道,愤怒地合情合理,但他也有他的倔强和固执,“有能力的人那么多,我相信有大把的人可以将公司管理的更好,更上一层楼。”
      “这不是能力强不强的问题!”陈道林怎么都没有想过,声音微微严厉提高,儿子会拒绝的如此彻底,这让虽然从来表面平和,实则说一不二的他感到恼火,尤其顶撞的是他的儿子。
      陈平没有说话,没有打算反驳什么,只是安静的站着,低垂着头,看不出表情。
      但恼火的话才说出口,陈道林就平静下来,不打算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他很清楚,人的想法会改变,何况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看的太少,亲身经历的太少。
      他是如此,任何人是如此,脚踩在这片土地上的,都没法免俗。
      两个人之间僵持沉默了一会儿,陈道林先笑了笑,不再介怀的样子,说道:“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我也不强求,真要想自己去走一条路,我不拦着,那个位置,不做就不做了,担子不想担,就不用担,我虽然是你的父亲,但也不会一定要你走安排好的路子,但是,不管你如何否认,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陈平看着父亲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只是将头抬起,依旧沉默。
      “陈平陈平……我倒是忘了,当初给你起名字的是你妈,平平安安便是福,我却忘了。”陈道林眼神有些恍然的说,“如果改变主意了,来找我。”
      说完,父亲似乎累了,起身朝书房走去。
      陈平看着父亲不如以前坚韧挺拔的背影,忽然开口说道:“爸,你和妈妈就再生一个呗,现在还来得及,从小教起,可不要像我了,就是要等的久些,更辛苦些。”
      陈道林的身形一滞,回头哭笑不得的望着陈平,“你小子,瞎说什么!?你妈都这个岁数了。”
      “这话我妈肯定不爱听。我一定告诉她。”陈平撇撇嘴,打定主意要打小报告。
      陈道林一时语塞,还真有点怕儿子去说,有些懊恼的咳嗽一声,无奈的摇摇头,也不知道该辩驳些什么,摆摆手,加快脚步离开。
      陈平站在原地微笑,松了一口气,气氛被他这么一搅,好多了。
      拿起放在一边,没有去看一眼的成绩单,陈平的眼中有了一抹黯然。
      ……
      腿蹲的久了,有些酸了,想着上次的那段对话,之后父子两个人没有什么异常,坐在一个餐桌上吃饭,和平时般没有改变。
      陈平知道父亲肯定没有死心,两人都在等,一个等着认输,一个等着去证明,而好在都有时间去等,等得起。
      陈平不生气,很理解,虽然他年龄不大,但自认该懂的道理都懂,也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也不是做管理高层挥斥方遵雷厉风行的人。
      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靠在床边,抽出看了一半的历史类散文《读破三春》,辞藻极尽哀婉凄凉,缠绵悱恻,陈平默默看着,心境渐渐亦如书境。
      书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在一阵推搡中惊醒,看着近在眼前脸庞,陈平头疼道:“妈,一回来就折腾人,睡的正香呢。”
      母亲秦茹笑着撅嘴亲了亲儿子,“妈肚子饿了,快做饭去,今天我想吃饺子了,快快快!”
      陈平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叹了一口气,“吃个简单点的不行吗?我还得和面擀面,很容易吗?”
      “不行不行不行!就吃饺子!大不了妈帮你打下手。”三十六岁却不见皱纹保养极好的女子叉腰蛮横地说。
      “别,千万别,您除了帮倒忙没有任何用处,只会无限延期晚饭时间,您女人家家饿肚子可以全当减肥,我个正在成长发育期的男孩子可受不了。”陈平说着立刻起身朝厨房跑去。
      秦跟在后面笑骂道:“怎么说你妈呢?又想被捏肉肉了?”
      陈平往盆里舀面粉,埋头苦干,问一旁换好居家服闲闲站在一旁的母亲,“想吃什么馅的?”
      “嗯……,韭菜,羊肉,猪肉,土豆,萝卜,牛肉,鲜虾……”秦茹很认真地板着指头算着。
      “行了行了行了!别满嘴跑火车,就韭菜鸡蛋和红萝卜羊肉的,你先去看看电视,一会等着吃。”陈平抹了一把额头,阻止老妈继续胡说八道,挥手想要赶走她。
      秦茹不出声,也没有离开,安静的看着儿子忙前忙后,陈平不回头,柔声说:“去坐沙发上休息一会,讲了一天课,站了一天,也累了吧。”
      “不累,我又不是班主任,不负责任的高中任课老师而已,没什么可累的。”秦茹柔柔笑笑,“你爸呢?”
      “还是老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老问老问,也不烦啊。”陈平面无表情平静地说。
      “不烦。”母亲一如既往的如此说。
      说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地不烦。
      可陈平有些烦,没有表露出来,有些事情,一家人,都知道,却不会搬到台面上来。
      秦茹单手支颐,满面欣然微笑,“我的儿子可真帅,不知以后谁家姑娘有那福气,唉,可别有了老婆忘了娘,不行,光是想想就嫉妒。”
      “不会,我永远是妈的儿子。”陈平不禁微笑。
      “感动,感动死了,儿子,快给妈拿纸巾来,要掉眼泪了。”秦茹揉着眼睛忙不迭的说。
      陈平摇摇头,还真的丢给母亲纸巾。他这个老妈,说多愁善感吧,却在一些事情上出奇的让人无语迟钝,说迟钝吧,可在一些问题的认识上,透彻清晰,自有一番精彩的论调。她说要哭,一半是夸张玩笑,一半可是真的要掉眼泪,对于只要一看电视剧就要准备一大堆纸巾的母亲,陈平早就习以为常。
      当陈平将第一波饺子出锅,秦茹就迫不及待捻起一个放进嘴里,一边惨叫着烫啊烫啊一边还是坚定不移的将饺子咽进肚子里,陈平赶忙倒了一杯凉水让母亲喝下,皱眉道:“那么着急干嘛。”
      秦茹抬眼微笑“儿子做的好吃嘛。”
      陈平再次摇头,拿出碗碟筷子,也没有拿什么作料,母亲不爱吃饺子蘸醋,陈平也随了她的习惯,只吃白饺子。
      一顿饭下来,秦茹吃的心满意足,陈平将碗碟收拾好,将剩下的包好放入冰箱,泡了一壶普洱,给母亲和自己各沏了一杯,秦茹接过杯子,惬意的抿了一口,眯着眼睛,伸直双腿看着按时在八点档播出的家庭剧。陈平也自然的坐在她的身边,虽然不怎么感兴趣,但每天饭后,他都会和母亲在沙发上坐一阵,她看什么,他就看什么。
      随意的聊一些家常话题,更多的时候,陈平在听,而秦茹在说,热腾腾的茶气袅袅向上蜿蜒。
      温馨温馨,便是如此吧,陈平双手握着滚烫的茶杯,淡淡微苦的茶香扑鼻,他清浅呼吸,很珍惜这样的时光,所以他不生气,有些微不足道的怨气,埋在心里,也是为了争一口气,希望腰板将来可以更直一些。
      十点钟左右,陈平看了一眼卧倒在沙发上蜷缩一团似睡非睡的母亲,将叠放在一旁的薄单给她轻轻盖上,什么话都没有说,来到楼上自己的房间,洗漱一番,躺在床上,看那本没有看完的闲书。
      楼下的秦茹揉了揉眼睛,把被单往身上更严实的裹了裹,继续等待,等待从来都不知道何时会回家的他。
      这是属于她的倔强,陈平劝不了,陈道林不说。
      ……
      所剩不多的假期结束,这一天,陈平穿戴完毕,将早饭准备好,独自一人走出门。
      高一下半学期,正式开始。
      陈平抬头仰望天空,看到蓝天白云,也看到了屹立于顶端,风华绝代的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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