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开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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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梨香院。
薛母拉着宝钗的手道：“我儿，林家真和陆詹士家是亲戚？”
宝钗点头道：“林家表弟亲口承认的，且他如今由陆家长子教导功课，听他言谈，两家关系极亲密。”
薛母笑道：“这更好，过些日子，等你们兄弟姐妹关系亲近了，便可托他引荐陆詹士。”
宝钗却没有如此乐观，略有担忧道：“今日我同林家表弟说话，本想着他不过六七岁一个孩子，问话再容易不过，不想他却推说一概不知。”
“想必是丧母早慧，”薛母叹息，爱怜地抚了抚宝钗的头发道：“若你父亲还在，又怎么会让你吃这种苦？”
宝钗摇了摇道：“妈，女儿是愿意的，若能选中，不但能庇护哥哥，还能奔个好前程，再好不过。”
“宫中哪是那么好相处的，你那表姐元春现在还不是仍苦熬着？但凡你哥哥争一点气，也不用你好好的女孩家如此钻营。”薛母说着便滴下泪来。
宝钗慌忙拿手帕替母亲拭了泪，劝道：“爹妈养了我十多年，女儿无能，只愿以此为家里分忧。如今皇上降下此隆恩，女儿能沾此恩泽也是幸事。”
劝了好半天，薛母方收了泪，母女俩又说了半天私密话，薛母道：“若我儿觉得难以说动那两个孩子，不如请你姨妈帮忙，横竖他们也住在你姨妈家，这些面子情还是要给的。”
宝钗不言，默默点了点头。
几日后，王夫人身边丫鬟彩云来请黛玉姐弟，道王夫人有事商议。姐弟两人对望了一眼，心中均想：该不会是自己所想之事吧？然该来的总会来，长辈来唤，不得不去，两人略收拾过后便随彩云去了王夫人院子。
说来，除了日常请安外，姐弟再没有踏入过二舅母的院子，这是第一次不是早晨来此。进了屋，王夫人正坐于上首，让了两人座，便让丫鬟上茶，寂静无语半晌方问：“听说晔儿和陆詹士家极亲近？”
林晔忙答道：“表伯、表哥错爱晔儿，只指点些课业罢了。”
王夫人关切道：“你正长身体的时候，要时常疏散疏散，莫要因读书熬坏了身骨。”
“多谢舅母关怀，晔儿不过每三日方去一回表伯家，平日里也是和兄弟姐们玩耍。”林晔答道。
王夫人叹息道：“要说我们家和陆家也算亲戚，两家同住京城，本应多来往，只是平日结交人家不同，反倒疏远了。如今你薛家表哥听闻陆詹士之才，心生敬慕，想去求教，奈何无门得入。”
林晔自然清楚王夫人用意，但他并不想遂了她的愿，便装糊涂道：“表伯素爱读书之人，凡上门求教者必是悉心指点，薛表哥只需拿了他所作文章投到陆家便可，又怎有求教无门之说？”
王夫人本想让他说出带薛蟠上门，不想他却如此作答，且暗讽薛蟠无才，心下便生了恼怒，却不好露在面上，押了口茶，方道：“陆詹士如今得皇上看重，公务繁忙，怕是无暇再见贸然登门之人。外甥既然常入陆家，不如趁道带了你表哥同去，这倒更为便宜。”
林晔面露难色道：“带薛表哥去倒也不是不可，但舅母也说如今表伯公务繁忙，晔儿已近一个月未得见表伯亲面，薛表哥上门怕也是不得拜见表伯的。”
“不碍的，只是认个门罢了。”王夫人道。
黛玉接了话道：“舅母容禀，不是晔儿推脱，只是薛表哥刚闹过人命官司，表伯又是个刚正的性子，这时上门怕是不妥。若要请教功课，何不让晔儿托说是代朋友请教带了文章去？”
此时王夫人已面色阴沉，林晔皱着眉朝黛玉摇了摇头，他是不想让黛玉直接得罪王夫人的，便要说什么补救。不想王夫人却没有发作，面色反而和缓了下来，嘴角似乎也有了丝笑意。她挥了挥手道：“罢了，既如此便让蟠儿躲过这阵风头再说，你们去吧。”
黛玉姐弟去后，王夫人便带了人去找薛母，不知如何说，反正此事后薛母责怪了薛蟠一通，心中又暗恨林家姐弟不识抬举、不知感恩。
忽一日，宁府梅花开了，请了贾母等去赏梅，贾母本欲带上黛玉姐弟，林晔却说二人正在孝中，不便前往，贾母便只带了宝玉、三春去宁府。
此事过了几天，蒋嬷嬷突然将姐弟二人身边丫鬟尽数叫了去，好生一顿训诫，黛玉摸不着头脑，不知往日平和的蒋嬷嬷是受了什么刺激，问她，她只说要教授丫鬟们为人的道理。黛玉不知的是，蒋嬷嬷受黛玉提拔之后越和姐弟两个接触越是对他们亲近爱重，她并无儿女，便真心为他们打算开来，再不许轻浮不自重的奴婢带坏了二人。林晔将一切看在眼里，知宝玉袭人之事怕是在下人间露出了风声，心里对蒋嬷嬷也越发满意。
算算时日，此时刘姥姥应该一进荣国府了，但个人有个人的机缘，他外戚之男也没贸然去凤姐房里之理，便把此事阁下。果不其然，下午周瑞家的便托了一个匣子来，说宝姑娘送姐妹们宫花戴。林晔瞅了一眼仅剩的两朵花，暗想：那么得罪她们竟还送了礼过来，果然周全之人。
黛玉正伏案疾书，抬头扫了一眼，淡淡道：“放那吧。”说罢便不再理会，由白露——之前贾母所给鹦哥——送周瑞家的出门。
林晔踱步到案边，见黛玉乃是誊抄一词，看了一遍后委屈道：“这可是姐姐新作？想必现下写的这份是要给陆姐姐看的吧？姐姐现在真是偏心，弟弟都捞不着第一个看了。”
黛玉吹了吹墨迹，笑道：“弟弟重在文章经义，女孩子家写着玩的东西，不看也罢。”
“表哥都说我在诗词之道上天分比不得姐姐，要多向姐姐请教，现在怎么又是‘不看也罢’了呢？”林晔故作伤心。
他这委屈样逗得黛玉一乐，伸手在他脸颊上狠狠揉了一把道：“都多大了，还小孩子似地耍宝。”
林晔眨了眨眼，道：“再过两月方七岁。”
不想黛玉却惆怅了，情绪低落道：“是了，晔儿要七岁了，按理要搬到外院了。”
林晔忙劝慰道：“按理是这么说，可表哥不还在院中吗？想来外祖母也不会让我搬出去的，待表哥搬了我再去外院住不迟，也好和姐姐多相伴些日子。”
黛玉一舍不得林晔，二怕他离了贾母视线被贾府下人怠慢，便也装作不知此事。
又几日，宝玉带了一个同他年岁相当的男孩到贾母面前，道是秦氏之弟，要一起去族学读书。彼时林晔正在贾母屋内，好奇这个同宝玉有着超越友谊关系的男孩，用心瞅了一眼，果然好相貌：面若傅粉，唇若涂朱，身材俊俏，举止风流，行动间却有羞怯之态，概以两个字为：“伪娘”。林晔觉得鸡皮疙瘩从全身各处一个个爆了出来，他所认为的真男儿应该是古铜皮肤、有八块腹肌，再不济也应该浑身散发着浓浓的男儿气息，而不是这般脂粉捏出来一般。他只心下庆幸黛玉早躲了起来，本来宝玉就带有女相，若再让她见了这么个人，误导了她对“年轻男人”的定义该如何是好。
宝玉又引荐了林晔给秦钟，秦钟腼腆问道：“林家表叔可是和我们一起去族学读书？”
林晔强忍着搓鸡皮疙瘩的冲动，笑着道：“我不耐人多之地，父亲已托了我表伯代为指导功课，便不再去族学了。”
秦钟不好再说什么，而宝玉则是不喜林晔，认为他白生了一副好皮囊，内里却是个禄虫，也不言语，此事便揭过不提。
林晔晚间照旧写了家书，却趁黛玉不注意之时，加了一句：什么是“爬灰”？
半个月后，林如海展开此信，读至末尾，惊怒交加，若不是及时一手按在桌上便一个趔趄摔倒地上。他虽知贾府奢靡成风，但只认为是因军功起家，家底厚便比平常之家多花销些，没想到其内子弟如此不堪，又家风不严如此，污了儿子耳朵。纵观儿子书信，贾赦好色成性，贾琏也不遑多让；贾政只知与清客吟诗作对，贾宝玉更是不学无术；贾母虽疼爱姐弟二人，但年岁渐长，更重自身享受且溺爱孙子，如今竟又露出如此不伦之事来！好半晌，林如海方平复了心绪，颓废地倒在椅上，贾府再也不是岳父在时的贾府了，已开始从内散发出腐败的气息，儿子女儿在那也不见得能保全。
桌上还有封开了口的书信，乃陆希原所书，对林晔赞不绝口，道有朝一日必能成为肱骨之臣。林如海深知自己儿子才能，但也清楚若朝中无人扶持，他绝走不远，特别是有自己这么个被今上所恶的父亲时，陆家虽能帮扶，但终究有限。
自杨傅上任以来，他于公务上便极为辛苦，不止要和盐商周旋，还得应付杨傅时不时的刁难。上个月，扬州盐外销地之总督上奏称盐价过高，上皇却转而让杨傅处理此事，将他这本直接负责此事的人抛到一边。杨傅趁机安插人手，消弱他的影响力，有要架空他之势，让他处理事务时更为艰难。
两封信摆在面前，林如海头一次生出了动摇之意。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开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