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异世行》池墨乱

12、12.我是你的人

　　如花不知道她是如何从长生的院子里出来的，只是她直到回到自己床上还觉得全身发寒，如坠冰窖。
　　长生，长生，他到底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一面？
　　明明是那样温和的外表，明明有那样温暖的视线，都是假的吗？
　　如花烦躁地把头埋进枕头里，锤了几下脑袋，她又坐了起来，拿起手头白日借的书钻进了镯子里。
　　越发高大的银叶梧桐上，凤梧用树枝和柔软细嫩的枝叶搭了一个巨大的鸟窝，听到树下的动静，凤梧从中探出个小脑袋来，欢快地对着如花扇动翅膀。
　　不一会儿，凤梧两爪钳着一颗蛋从鸟窝里飞了下来。
　　如花看得心惊胆战的，在树底下时刻注视着凤梧的爪子，生怕它爪子一滑把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蛋给摔碎了。
　　伸出双手接住莹白色的蛋，如花细细抚摸了一遍，忍不住把耳朵贴上蛋壳，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从中透出的点点温热却让如花心中安宁。
　　“好孩子，你啥时候能出来呢？”如花抱着蛋靠坐在梧桐上，喃喃自语，“为娘好想看到你啊。”这样就可以知道你是个神马东西了……如花默默地把后面一句话吞回肚子里。
　　莹白如玉的蛋壳散发着静谧安然的光，静静躺在如花的怀里，没有一丝响动。
　　如花舒了一口气，拿过一册风系术法的书看了起来，她希望自己下次可以御风而起，亲自把蛋从凤梧的鸟窝里拿下来，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忐忐忑忑地看着凤梧那两只小细爪把自己生的蛋抓下来。
　　时光如流水般渐渐逝去，如花调转灵气，御风而起，把蛋轻柔地放入凤梧的鸟窝中，凤梧在如花身侧盘旋，看着满是欣喜赞叹地看着如花日益轻灵矫健的身姿。
　　“对了，凤梧，”如花在离开幻境前，忍不住开口问道，“如果，如果一个人出身的时候自带火焰，而且被自己的火焰所伤，那能治好么？”
　　凤梧的身子覆在蛋上，柔软蓬松的羽毛把蛋完全遮住，听到如花的问题，歪了歪小脑袋，“主人是想治东方长生？”
　　如花点头，虽然长生那样说她，但是，她却反而想要靠近他了。
　　也许是因为从小跟别人的不同，承受了太多异样的目光，让他的心境发生了这样的变化，温柔之下，竟然包裹着这么黑暗而极端的心。
　　这样的人，让如花心生怜惜。
　　并且，他有句话的确没有说错，如花现在确实是靠着一群男人在养活。经过前天的事情以后，她隐隐清楚在这片大陆上，男子要支撑起一份家业是有多困难，她不求能为这个家做多少事情，只是她希望在某些时候，她也能成为这些坚强的男人的依靠。
　　“恩，他的腿疾能治吗？”
　　凤梧似是细想了一阵，慢慢说道，“应该是可以治愈的，他的火焰大概能算是兽火的一种，估计已经把他体内骨头血脉烧坏掉了。”
　　如花沉默半晌，道，“那用光明治愈术应该可以治好吧？”
　　“不行的，光明治愈术虽然可以修补脉络，但是他身体中的脉络骨骼不止是需要修补，可能已经烧灼融合在一起无法分开了。”
　　“那该如何治愈？凤梧你刚才不是说有办法么？”如花听到凤梧如此说法，对长生更是心疼，那种情况该是让人有多绝望啊。
　　“用混沌火。”凤梧眼眸清亮，语气却有些凝重。“混沌火是天地混沌初开时产生的上古火焰，能够焚化一切，也能创造新生。如果要治东方长生的腿疾，就势必用混沌火烧灼一遍他的双腿，重塑骨骼脉络。只是，”凤梧停了一停，有些犹豫地重又开口，“他小时候被烧伤也许还记不大清火烧的感觉，这次被混沌火烧灼却一定要在他清醒的状态下才有效果……”
　　“我相信他能撑下去的。”如花脑海中浮现出长生温柔的视线，忽而和他冰冷的眉眼相重合，她相信，他一定可以支持下去的，也许这个矛盾的男子等这一天已经等得足够久了，久到无论多么痛苦都无法阻挡他的浴火重生。
　　“如果他能撑下去，那么混沌火灼烧过后，辅助以光明系治愈术应该能治好他的腿伤。”凤梧看着如花信心满满的样子，又提醒道，“主人你现在对火焰的使用实在还不纯熟，还是去藏书阁找几本书看了再去帮东方长生治疗的好。”
　　如花高兴地答应了下来，出了幻境睡了一个安稳觉。
　　＊＊＊
　　耀眼炙热的火焰在黑暗中灼人眼球，长生冰冷的视线注视着熊熊燃烧的炉火，脑中一片清明。
　　两天两夜了已经，剑鞘就快锻炼完成，他的内心却没有即将完成的喜悦，反而隐隐有些焦灼感。
　　这段时间里，他不断想起那个少女不敢置信的受伤眼神和踉跄而去的身影。明明他已经成功地把那个无能的少女和她那令人厌恶的怜悯目光赶走了，为什么他的内心却如此不安？
　　炉内突然一阵颤动，长生知道就是现在，时间到了。
　　长袖拂过，炉火渐渐熄灭，室内陷入一片昏暗的寂静之中。
　　眼看着炉中最后一丝光线消失，长生瘫坐在轮椅上，俊雅的脸上神情冷漠孤寂。
　　门突然被推开一条细缝，一线光亮从外面照射进来。
　　长生双手撑着扶手，快速地坐直身子，微眯着眼睛转头看向门口。
　　“二哥。”随着惊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雕花木门渐渐被推敞开来。
　　长生低低应了一声，心情似是失望又似是松了一口气，还来不及探究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心情，突然听到惊鸿身后玲珑的嬉笑声。
　　“我们叫你走你不走，我还真以为你能靠着那几个果子撑个两天呢，结果还不是跑回去了！”
　　长生只觉得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刮过，一阵一阵地颤动起来。
　　他不敢置信地放眼看去，一道纤细的身影跟在惊鸿身后走了进来，他只听到那清澈中带着甜软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反驳道，“那我也比你晚走啊，我又没有说过要在这里呆两天。”
　　玲珑从后面蹿到她的身边，拽住她的袖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惊鸿拉到了身边，“二哥，剑鞘炼好了吗？”
　　“恩。”长生借着门外的光，又看了如花一眼，确定自己不是因为盯了两天的熔炉而产生了幻觉。
　　他恍恍惚惚地应着，随着他的手挥过，熔炉开启，一把墨色剑鞘泛着淡淡冷光从炉中浮了出来。
　　玲珑低叫一声，跑上前去取过剑鞘，忽而却是大叫了一声，甩着手丢了开去。
　　“烫死我了！”玲珑惊叫着把剑鞘扔在了地上，抱着手在房内乱窜。
　　长生被他这一叫才堪堪回了神，有些抱歉地看着玲珑，“剑鞘才刚刚炼好，我本来在等它冷却下来，刚才被你们一打岔忘记了。”
　　惊鸿也不上前捡那剑鞘，只用手轻轻带过，一阵风从他手下生起，托起剑鞘落在了桌子上。
　　如花拦住玲珑，抓过他的手对着门口细细看了看，指尖凝出一片手掌大小的蓝色光幕罩在了玲珑的手掌心上，玲珑顿时觉得一片清凉抚平了手上的灼热，片刻之后，手上已经连烫伤的疤痕也没有了。
　　“治愈术？”惊鸿提高的声音难掩惊讶。
　　玲珑有些不自然地握了握已经复原的手，如花指尖细腻的温度似乎仍停留在他的手上，他本身就具有水属性，自然对如花刚才所运用的水系治愈术更是感受深刻，“的确是水系治愈术。”
　　如花后知后觉地傻笑两声，挠了挠头。
　　长生更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如花，那个两天前还被他羞辱地一文不值的少女，身怀水系治愈术却对他的话不给半点反驳，这到底是为什么？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她那日怜悯的目光。
　　难道是因为对他的怜悯？是对他身有残疾的怜悯？
　　长生的目光又冰冷了下来，借着室内暗淡光线的遮掩，长生把视线转到熔炼炉上，却听到耳边又传来如花的声音，清透的话语像是一声惊雷，险些把长生从轮椅上炸下来。
　　“我想试试帮长生治疗腿疾。”
　　淡淡的话语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是那么真切地在长生的耳边回响，他不知道脑子里应该要想些什么，又或者其实他什么都不必想，只是治疗腿疾这么几个简单的字，这么几个让他夜不能寐的字突然出现在耳边，让他觉得没有半点真实感。
　　还是惊鸿最先反应过来，他的声音出奇的冷硬漠然，“水系治愈术根本不能治好二哥的腿疾。”
　　长生脑中一清，顿时醒悟过来，是啊，水系治愈术根本治不好他的双腿，就算是光明系治愈术……算了，那种传说中的东西……
　　如花轻轻举起右手，一团温暖的光球浮现在她的手掌之上，长生似是感受到了这异样的光线，目光不由向着她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团极其明亮的光球，只是那光线却意外的柔和，淡黄色的光晕下，如花娇柔灵秀的脸蛋带着一种诱惑人心的温柔。
　　“这是，光元素？！”玲珑忍不住大叫起来，一双杏眸瞪得老大，震惊地看着如花。
　　“哪里有光元素？”门口突然一暗，锦书走了进来，他墨色的眼眸在屋内扫了一圈，定在如花的手上，锦书快走几步，骤然握住了如花的手。
　　他早就在留意光元素，也一直想要找到办法来吸纳光元素，因为他觉得，如果是光明系治愈术的话，定然能够有一定的把握治疗二哥的腿疾。
　　右手突然被一双冰凉的手抓住，如花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锦书似是意识到自己太过急切，松开了如花的手，片刻后重又握了上去，这次他的手掌已经带上了温度。
　　“对不起，因为练的冰系术法，所以手上冷了一点。”锦书淡淡解释过，又想要确定般地问道，“你体内真的有光元素？”
　　如花没想到锦书会解释，想到那个晚上，长生也说过，锦书是个温柔的人，现在她倒是信了。
　　体内有水元素的人，有些会修习冰系术法，水系偏重防守，而冰系则注重攻击。
　　对于他的疑问，如花有些尴尬地点点头，她本来是想隐瞒的，结果今天这样一来，她的水系治愈术和光属性都要曝光了。
　　“我有修习光明系治愈术，所以，”如花的目光带着些试探，带着些小心翼翼看向长生，“能不能让我试一试？”
　　长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如花，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她。
　　为什么会有她这样的人呢？
　　不，应该说，她生病之后，怎么能变成这样的人呢？
　　不久前的如花有多讨厌他，他是知道的，她本就以嫁入东方府为耻，对于大哥和自己曾经议过亲，对于流霜，对于自己的残疾，对于锦书的沉默寡言，对于云言在外行商，对于惊鸿的冷傲，对于玲珑的顽劣通通都深恶痛绝。
　　如今自己这么羞辱她，她怎么还能用这种表情，来问自己能不能帮自己治疗腿疾？
　　长生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就陷下去一块，或者，早就在她那似是怜爱似是惋惜的目光下已经陷下去了。
　　只是他不想承认，所以他才会恼羞成怒，才会用尽恶毒的话语去赶走她。
　　轻叹了一口气，长生突然轻笑了起来，他听到自己说，“就让你试试又如何？不管治不治的好我早就是你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