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烟花不寂寞》永舒

7、似水年华（5）

　　刚刚踏出校门，就邂逅了林梦蝶。确切地说，是她在等我。
　　“圣诞快乐。”我说
　　“圣诞快乐。”
　　“一个人渡过？”我问。
　　“不，刚才和他在一起。”她说。
　　我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她从来不称呼他为老师，总是说“他”。
　　“本来想去找你，可见到你和你的那位小女友在一起，只好作罢了。于是去办公室看他，顺便送了一颗水果给他。”她又说。
　　“老师还没有回家吗？”我问。
　　“刚刚回去。我去的时候他在批改作业，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我在那待到直到他离开。”她说。
　　“那你为何又要在这等我？”我有点愠怒，口气很不好。
　　“恰好看到你出来，于是就在此等你。”她轻描淡写地说。
　　“恭喜你和你的小女友又在一起。”她又说。
　　我听得出，她话里一点诚意都没有。而我呢，不知为什么，每次和林梦蝶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心紊乱。她令我不安。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她是个可怕的女人。当然，她也非常有魅力。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收到过圣诞礼物了，你能不能送我一次？”她问我。
　　“难道老师没有送礼物给你？”我用颇有讽刺的口吻问她。
　　“没。是我送礼物给他，他并没有送给我。”她淡淡地说。
　　“那好，你想要什么，我送给你。”
　　她想了半天，说：“我不要苹果，巧克力，这样的食品，吃进肚子，就没了。送给我一个发卡吧，我正好缺一个。”
　　我看她的秀发，的确很长了。
　　学校附近有一家大型超市，那个时候还没有关门歇业，我们去了那。
　　找到饰品区，我们在那挑选发卡。一名服务人员过来，问我：“买给你女朋友？”
　　她也不辩解。我也不好说什么，越解释别人越会胡思乱想，还是默认的好。
　　接着那名服务人员就向我们介绍各种各样的发卡，想不到小小的发卡，样式那么多。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我问。
　　“紫色，深紫色。”她说。
　　最后我选了一个深紫色的发卡给她。
　　从超市出来，她说：“谢谢你买礼物送给我。”
　　“是我拒绝不了。”我实话实说。
　　那个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估摸约有夜里十点多钟。
　　“能不能送我回去？”她问我。
　　同样的，我拒绝不了。
　　走在路上，她说：“记得小时候我贪玩，到了很晚还不回家。父亲就出门找我，然后我就骑在他的背上，一路上听着他给我讲的童话故事，不知不觉就到家了。”
　　那是林梦蝶第一次给我说起她的过去，她的家人。
　　“你父亲一定很爱你。”我说。
　　“我更爱他，我妈妈比我更爱他。”她说。
　　又走了一段路程，她说：“到了。”
　　在我面前的是一栋阁楼，她指着二楼的一间出租房对我说：“我就住那间。”
　　那间房里显然没有人，息着灯。
　　“你一个人住？”我问。
　　“是的，只有我一人。”
　　随后我们上楼，她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你一个人住不害怕吗？”我问。
　　“从来没有害怕的感觉，干吗要害怕？无非是劫色，我又没钱。”她淡淡地说。
　　那间出租房不大，但住一个人足够宽敞。
　　“只是有时候觉得房间空旷，寂静得很，因此一整日我都开着窗户，哪怕再冷的天也是，我想看到外面的天空，以及听到楼下夫妻吵架的声音。”她说。
　　“你的父母在哪里？”我问。
　　“妈妈在另一所城市。”她很缓慢地回答。
　　看得出，她并不想说些自己家庭的事了。
　　我只好改变话题，“你真的喜欢语文老师？”
　　“是的。”她肯定地说。
　　“我知道很多女孩子都曾暗恋过她们的老师，但你知道的，这样的恋情也就止于暗恋，不会有什么结果。”我说。
　　“干吗要结果呢？难道一般男女的爱情就有个好结果吗？”她反问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就看上了语文老师。据我所知，那个时候他已经有四十岁。他的儿子比林梦蝶还大，他的女儿也和她年龄相仿。在众多老师当众，我的语文老师的确算不上出众，无论是长相，还是才华，都普普通通得很。但林梦蝶偏偏就是爱上了他。
　　那时，并不是没有其他男生喜欢她，隔三差五的，就有男生写情书给她，不仅我们班级的有，其他班级的男生也有慕名前来者。但她都拒绝了。她还喜欢拿那些情书给我看，让我念给她听。一次她对我说：“周如文，你也写一封情书给我吧，我保证会感动。”说这话时，她神情难以捉摸，不知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而我终究没有写一封信给她。
　　我再次提醒她：“语文老师是有家室的人。”
　　“我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什么。”她说。
　　“你能想象同学们怎么样说你吗？”
　　“怎么说，那是他们的事，怎么做，那是我的事。我不可能为了别人，去委屈自己。”
　　“你和他之间是完全不可能的，他也不会爱上你的。”我像下结论似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我是错误的。语文老师真的爱上了她，而且一直都爱。只是这爱与众不同罢了。
　　我又坐了片刻，然后起身告辞，“我该走了，已经很晚了。”
　　“如果我求你留下来陪我，你愿意吗？”我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说。
　　我摇了摇头，坚决地说：“不。”哪怕心里有一百个愿意，我也要说不。我想到清月，和她刚刚破镜重圆，万不可再对不起她。
　　“周如文，你将会是个好男人，唐清月比我幸福。”
　　我想说，“你错了，我并不是那么好。”但我没有说出口。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吧。
　　“提出这样的要求，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下贱？”她问。
　　我没有答话。
　　“如果你知道什么叫寂寞，你就明白了。”她说。
　　她送我到楼下，然后说：“再见，周如文，谢谢你陪我过这个圣诞之夜，还有送给我的圣诞礼物。”
　　“再见。”我朝她招手，随后转身离开。
　　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想不到妈妈还没睡。她在垂泪，一个人寂寞地坐在暗黑里，也不出声。我打开灯，见到她，吓了一跳。
　　“怎么了，妈妈？”我急忙问。
　　“你爸爸还没有回来。”她抬起一双泪眼看着我说。
　　“他会回来的，您放心好了。”我安慰她。
　　我又想，这是何苦来着，见了面吵架，不见面又念得慌。
　　至于爸爸的去处，我自然知道，每回和妈妈吵了架，他都会去赌博，并不在乎输赢，只是为放松心情。看来爸爸又要彻夜不归。
　　“他又去赌了，你可知道？”妈妈问。
　　“我知道，他只是去赌，并不是去找其他女人，这说明他心里还是只有你。”我说。
　　“可今晚是圣诞夜，他也不陪我度过。想到从前，我们初相识的时候，每回过圣诞节，他都会买礼物送给我。那时圣诞节还不想现在这样流行，他告诉我，这是西方人的春节。可如今，我都记不得上次他送礼物给我，是什么时候了。”妈妈哀伤地说。
　　“爸爸不是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上，我可是最大的礼物。”我笑着说。
　　妈妈也破涕为笑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笑了。”
　　“呵呵。好了妈妈，您还是快点休息去吧，睡一觉，爸爸就回来了。”
　　我扶着妈妈进卧室，在灰暗的灯光下，突然看到妈妈的秀发，后面已有了些许的白。心里咯噔一下，这才知道，妈妈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