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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花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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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太师病好了,风吟又开始了每日的听学,南凛又忙了起来,有时候一整天都见不着人,倒是靳御医时常会来鎏清殿给风吟把脉,还说他的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靳陌见他无聊,偶尔也说些宫外头的事给他听,叶城里有名的才女嫁了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人;城东的小酒馆卖兑水酒被砸了半间铺子;守城副将在街上逮着个小偷居然是七年前走失的幼子……
风吟总是能听得入了神,有时还会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给南凛听。
这一日,靳陌带给风吟一个月白色的小布袋子,说里头是花种,能开出素白色的野花,风吟怔怔地接过花种,他几日前瞧见御园里的花开得正盛,就随口问了句有没有素白色,小朵小朵的野花,御园里的花匠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说御园里栽种的都是名贵花卉。
风吟有点遗憾地点了点头,阿姐很喜欢那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花,说清清淡淡的香气很好闻。
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风吟自己都没放在心上,可一旁的南凛却记在了心里,还让靳陌四处去寻了。
“可是花匠说宫里没有的。”风吟微微睁圆了眼睛,水盈盈的眸子里既有困惑又难掩惊喜。
“宫里自然是没有,我在宫外头寻来的,这花叫月下雪,昼夜绽放,月色下莹白如雪。”靳陌为了替南凛寻这素白色的野花,还特意去了城郊的几个村子打听,好不容易才寻到个寡居的婆婆,她说自己做姑娘的时候就很喜欢这花,老伴活着的时候每每瞧见了,都要摘一大捧给她,几年前老伴走了,她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去收花种,撒在院里院外。
“我可以把花种撒在鎏清殿的花圃里吗?”风吟想着,若是能在鎏清殿里种上一小片月下雪,等来年开了花,就仿佛又回到了北岭山下的青槐村。
靳陌笑着点点头,“只要是公子想做的事情,自然都可以去做。”
因为这一小包花种,风吟开心了一整天,他还特意把这件事告诉了昙香,把小布袋子里的花种打开了给昙香看。
昙香兴致缺缺地点了点头,有意无意地道:“公子既然进了宫,还是不要再记挂着宫外的人和物,免得徒增烦恼。”
“我……我阿姐还在宫外,我很想她。”风吟怎么可能不记挂宫外的人,阿姐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昙香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入宫门深似海,公子这辈子怕是都见不着阿姐了。”
“不会的,我以后要回去做个教书先生,我和南凛说过的。”风吟心里是有期待的,一辈子那么漫长,他和阿姐只是暂时分开,终有一日会再见面的。
可昙香却不以为然,她笑着摇摇头道,“公子,你觉得王会让你离宫吗?不可能的……”
“可是……可是……”风吟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来反驳昙香,可终究没说出口,他抬眸望着昙香的脸,只觉得眼前这张温婉柔顺的脸越发陌生了,虽然她仍旧是一副笑模样,可那双眼睛里却瞧不见笑意。
这几日前朝上不太平,边界的几个小部族蠢蠢欲动,伊将军自请带兵出征,南凛却没有应允。
伊将军是伊妃的父亲,早年曾是三王叔的部下,南凛少年时便听说了许多关于他的骇人战绩,屠城、活埋、火烧,他对待战俘的态度可从来没有仁慈一说,即便是无辜遭难的百姓,在他的眼中,也丝毫不值得怜悯。
那时候,南凛并不觉得伊将军有什么错,可现如今,他却有些犹豫了……
回到鎏清殿时,风吟正坐在廊檐下的青石台阶上,少年一手撑着下巴,微微鼓着腮帮子,似乎在苦恼着什么,南凛走到他跟前,听到他自言自语:“我要回去的,不是现在,以后还是要回去的……”
南凛知道王宫困不住他,风吟终究还是向往着外面的世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在风吟身旁坐下:“怎么了?又胡思乱想些什么?”
风吟抬眸望了他一眼,吸了吸鼻子,有点委屈地道:“一辈子很长的,我以后还能回青槐村去吗?”
迟疑了片刻,南凛伸手将风吟纤细的身子揽进怀里,问他:“以后是什么时候?十年、二十年?”
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对于风吟而言,真的是极为漫长的以后了。
“我可以把月下雪的花种撒在花圃里吗,只占一小块地方,我可以自己照料的。”风吟没纠结于南凛说的十年、二十年,而是从衣袖里掏出一小包花种,放在南凛的面前。
“你可以把整个鎏清殿都种满野花。”南凛想象了一下,整个鎏清殿里开满了素白色的小野花,不由地嘴角都微微扬起。
含情殿里,伊妃处置完馨美人和一众月华殿的宫人,又收到了父亲捎来的密信。
芸茉将信送入内殿,原本还有心思插花的伊妃,突然就蹙了眉头,她随手将一个平日里很是喜欢的天青色花瓶挥到地上,颇有些不耐地道:“给我捎信有什么用,王都多久没踏进过含情殿了。”
即便是习惯了伊妃的喜怒无常,可每一回她发脾气,芸茉都提心吊胆的,有几次她都以为自己小命休矣,可伊妃居然放过了她,甚至连责罚都不曾有过。
除了精神上的煎熬与折磨,皮肉之苦倒是一直没挨过,芸茉也不知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伊妃摔了花瓶,顿了顿又朝芸茉招招手,示意她将信递过来,芸茉恭恭敬敬地走到她跟前,躬身将信举到她手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伊妃拿过信撕开封口,见里头只有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写着父亲所托之事,还叮嘱伊妃要设法帮他办到。
设法?说得好像她真有什么法子似的,伊妃冷笑一声,将手里的信撕得粉碎。
即便是风吟还未入宫的时候,即便是南凛还时常来伊妃宫里,她都未曾开口替父亲求过什么事,原先是因为她动了真心,不愿将父亲的私心掺糅在其中,后来是她认清了现实,知道自己在南凛心目中的地位。
又不是真的得宠,她怎么会蠢到为了父亲,为了家族的荣辱,而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场幻梦。
然而,梦终究是梦啊,即便她小心翼翼地不去戳破了,可一场风就将她的梦吹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