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血》今汐何汐

18、昙香

　　翌日清晨，风吟起了个大早，他急着要把南凛没害了宸王的事告诉昙香。
　　昙香刚从殿外采集了花露回来，见风吟只着了单衣站在廊檐下朝她招手，昙香快步走了过来，到了公子跟前朝着殿内伺候的两个侍女道：“去把公子的外衫拿来。”
　　见侍女走开了，昙香才压低了声音道：“公子有什么话先别急着说，教人听见了不好。”
　　她这话说得有些暧昧不清的，还刻意避着殿内伺候的侍女，倒像是公子要同她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风吟没那些弯弯绕的心思，他点点头，抿着嘴朝昙香笑了笑，二人一个站在廊檐下，一个站在石阶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四目相对，风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却不知这一幕瞧在有心人眼里，实在逾矩得很。
　　这一日的前朝上，南凛赦免了本该流放塞外的罪臣家眷，还说出了祸不及妻儿这样宽厚的话来，朝臣一个个的都懵了，不知道王受了什么刺激，怎么突然间变了个人似的。
　　前朝的事传到了后宫，正在处置馨美人的伊妃抬眸望了芸茉一眼，幽幽地道：“前朝都传王转性了，你猜是为了什么？”
　　芸茉原先只是含情殿里侍弄花草的，那会儿她嫌脏嫌累，盼着能到主子跟前伺候，若能像怜忻似的，成了主子的心腹，既有体面，又有赏赐，该多好啊。
　　可真有了这一日，她又觉得还不如去外头伺弄花草呢，至少不必担惊受怕的，怕自己一句话说得不对，惹恼了主子。
　　“奴……奴婢觉得或许是王心情不错。”芸茉哪知道王的心思，她连王的正脸都没敢瞧仔细了，可主子既然问了，她也只能战战兢兢地答了。
　　伊妃嘴角噙着笑，“心情不错，是为着风吟公子心情不错吗？”
　　芸茉听伊妃提到风吟公子，就知道自个儿说错话了，她连忙跪在伊妃脚边，颤着声音哀求：“奴婢愚钝，求娘娘饶命啊……”
　　“别怕，我今儿个心情不错，你瞧馨美人那张脸还担得起后宫第一美人吗？”
　　受了一整夜刑罚的馨美人已经瞧不出个人样子了，一张脸血肉模糊的连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好皮肉都找不着，一旁放刑具的台面上放了个白瓷的碟子，里头丢了一截殷红的舌头。
　　茉芸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觉得一股子血腥气直往鼻子里冲，她浑身上下都在抖，抖得如同风中的烛火，不知道何时就要熄了。
　　去听学的路上，风吟将南凛没害了宸王的事讲给昙香听，可他都说完了，昙香也没一点反应，眉头还微微地蹙着。
　　“昙香，我实在没忍住才问了宸王的事，你放心吧，王没生气的。”风吟怕她怪自己不听话，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昙香仍旧不说话，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风吟将脑袋凑过来瞧她，她还刻意地偏过头去，同他闹起了别扭。
　　风吟有点急了，他原是兴冲冲地将此事说给昙香听，却没想到昙香会为了这事生他的气。
　　这一日，陈太师染了风寒，平常要讲一个多时辰，今儿个才一盏茶的功夫就撑不住了，捂着嘴咳嗽个没完。
　　陈太师病了，昙香生气了，风吟垂头丧气地回了鎏清殿，南凛远远地就瞧见了少年，像只委屈巴巴的小狗，时不时地回过头瞧一眼昙香，似乎还陪着小心。
　　原本心情不错的南凛也不高兴了，便是寻常人家也没他这么憋屈的，他明明眼里揉不得沙子，却要顾念着风吟，将昙香留在眼皮子底下。
　　委屈求全的南凛和委屈巴巴的风吟凑到了一块，风吟先是和他说了陈太师病了，这几日都不能去听学，南凛微微颔首，说知道了，风吟又接着说，自己惹昙香不高兴了，她连话都不愿意同自己说了。
　　南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风吟，他何止心思单纯，不谙世事，简直就是没心没肺，气死人不偿命！
　　沦落到要跟个侍女计较的南凛，也是没谁了，他伸手狠狠地拧了下风吟的鼻子，风吟吃了痛，一双眼睛都微微泛了红：“很痛的，你怎么就是不肯放过我的鼻子。”
　　南凛哼了一声：“知道痛就长点记性，以后再说这些混账话，割了你的鼻子。”
　　风吟捂着鼻子连着后退了好几步，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像是要哭出来。
　　这一天是怎么了，一个个的不是生气了不搭理他，就是凶巴巴地拿话吓唬他，风吟自己还觉得委屈呢，他也要学昙香，不理人了！
　　王和风吟又不说话了，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谁都没真生气，只是等对方说句软话。昙香倒没再生气了，还软着声音向公子赔了不是，她说自个儿也只是担心公子说错了话，惹得王不高兴。
　　风吟深表同意，南凛一言不合就说要割了他的鼻子，还总是莫名其妙地冲他发脾气，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可昙香又说，宸王的事他不必放在心上，更不要和别人去说，毕竟，无凭无证的，又是三年前的往事，多说无益。
　　见风吟朝她点点头，昙香还半真半假地同他开了个玩笑：“若我说宸王是我杀的，公子也信吗？”
　　风吟摇摇头，他自然是不信的，昙香这么温婉柔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这不就得了，我能说真话，自然也能说假话，是真是假的，还要公子自己去判断呢……”她说这话时嘴角噙着笑，可眼底却透着寒意。
　　昙香还在流光殿外伺候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谁都是信不过的，尤其在这王宫里，是人是鬼，不扒了身上那层皮，还真不好说。
　　她头一回算计人，就闯出了大祸，有了把柄在人手里，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教人拿捏。可渐渐的，她又觉着有趣，她这样的人，本就是蝼蚁一般地活着，主子一句话就能要了她的命，可现下，她反倒能算计主子了，多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