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扣之解红绫》卜流萤

2、真相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如果谢杜鑫知道自己出诊后，红绫还能对着一间空屋子自言自语的话，他铁定认为她疯了，可是屋里最暗的一角却传来男人低沉的回应：“几个月不见，你还好吧。”

　　“先喝口茶，歇一歇吧。”她像见到亲人般热络地帮他倒了杯自酿的菊花茶。

　　菊花茶淡淡的清香充斥着整个屋子，引得那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阳光打在他半边银灰的面具上，染上一层神秘的光辉。他喜欢这个味道，一如象妹妹般地喜欢着这亲手泡制它的人。

　　“很香。”他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继续说道，“别人都以为你死了。”

　　“可是你却找了我很久。”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她猜测地说道，而后又帮他满满地斟了一杯。

　　“是啊，只有我和她还没放弃。”这回他慢慢地品了一小口，不似刚刚解渴般地牛饮，“因为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你的尸体。”

　　“是她催我回去？”

　　“她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我不想强迫你什么，回去或留下你自己做个决定，不过我觉得你现在的生活原比以前快乐的多，同样生为男人我看得出那男人对你的在乎。你该考虑考虑，然后再……”

　　“我以为你应该永远对她忠诚。为什么？”红绫疑惑地瞧着他，不明白他的知情不报到底为了什么。

　　“因为——我和她都是不可能得到幸福的人，可是我希望你能。就当是填补我们俩的缺憾吧。”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任谁都能看出他此时的无奈。

　　“天色不早了，如果茶喝完了，我们是不是该起程了。”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大大的包裹已经拎在红绫的手里，那是她所有的衣物，带走它不是因为它的贵重，而是不想让晚归的人忆起关于她的一切，就当彼此之间是做了一场梦吧。

　　“真的不打算留下？”

　　“你认为一个象他这样的男人会不介意自己的妻子曾经双手沾满了别人的鲜血。一个是救人无数，一个是杀人如麻，多么可笑的配对，老天爷又开了个怎样可悲的玩笑，让这样的我们彼此相遇。如果我永远失忆，或许我会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他，可是现在清醒后的我无法假装否认我从前做过的一切。晦，走吧，如果你不想看到我难过，就不要再让我看到那个能令我自惭形秽的人。”

　　看着她已飞出五六丈的身影，他还能说什么呢，也紧追而上。只可惜了这半壶还没喝光的好茶。

　　谢杜鑫满身疲惫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今天的几位病人再加上昨晚的睡眠不足，让他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可是想到红绫正在家等着他吃晚饭，让他又打起了几份精神。

　　“是谢师傅啊，你终于回来了。我今个儿一整天都没瞧见你们家红绫，她是不是病了？”柴夫阿旺看到他，不免好心地询问道。

　　“没有啊。我出门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却让他有些心绪不宁，没有继续闲聊，谢杜鑫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远远就瞧见了自家的屋子，并不是它有如何地异于常人，只是黑暗的房屋确实要比邻近灯火通明的几家屋舍来得醒目些，由此更加深了谢杜鑫心里的不安。怎么回事？是不是红绫病了？天很晚了吗，这么早就睡下了？

　　“红绫——”推开房门的时候，谢杜鑫轻轻地唤了一声。如果她睡了，他希望这样的响声不至于惊醒她，可是如果没有，他希望她能给他些满意的回应。可是迎向他的是一片死寂的黑暗，屋里没人，空气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灯被点亮了，照了一屋的通明，却照不到红绫的身影。屋里没有打斗的痕迹，这是谢杜鑫刚才审视的结果，只除了少了她所有的衣物。没有人绑架，没有人强迫，那么她该是自愿走的吧。和谁？桌上剩下的那半壶菊花茶和两个茶杯，证实着有人来过的迹象，应该是熟人，因为他知道红绫从不将自酿的菊花茶泡于陌生人喝，只除了他，这样的礼遇，可见来人与她的交情非浅。是什么样的人，能这么轻易地令她不留只字片语就悄然离开？

　　其实，谢杜鑫从没想过要强留她，如果她说要走他会毫不犹豫地放手，虽然心中总有万般地不舍，但他更渴望看到的是红绫愉悦的欢颜。只是这样的不告而别是不是暗示着他的自做多情，其实在红绫的心里他谢杜鑫充其量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过客。

　　心好痛，胸口涌出的是无尽的悲伤。原本以为他该是个漠情的人，可以将自己冰封地很好，可是一切的事物都永远逃不出“物极必反”这个自然规律。他试着忘记那个人回到当初一个人的生活，可是当一颗冰融成水肥沃土地的时候，你又怎能奢望它能再次回复成原先的那颗冰。所以谢杜鑫打算远远地逃开这个伤心之地，他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几件贴身衣物，也没收拾任何细软。在这个村里，别人丢失的是一个医师，而他丢失的是整颗心。

　　原先想在这个新落脚的小镇上开始新的生活，可是与泰林休的相遇却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只因他曾经救过他的女儿，让这位当朝的予临大人（官拜二品）对他感激有加。“谢老弟，多年不见想不到这次回家祭祖却碰到了老弟你。小女上次幸亏你的妙手救治，才得以平安无事的活到现在。你上次的不告而别，害得我都没来得及好好谢你。这次你说什么也得陪老哥我回家喝上几杯。”

　　“大人，我……”

　　“别大人长，大人短的。如果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泰大哥’。”他不由分说便拉着谢杜鑫回了自己家。

　　满桌的菜摆在谢杜鑫的面前，显示着主人的盛情。他本不是个爱与官场中人应酬的人，只是泰林休这人不比别人，是平民武将出生，没有官场人所谓的自恃而骄，多的是份随和与豪爽。

　　吃了菜，喝了酒，聊了几句家常，泰林休突然被谢杜鑫颈上的银铃吸引住。“谢老弟，什么时候也带起了这女人的玩意。”

　　“让泰大哥见笑了，这是朋友送的。一时忘了取下来。”

　　“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吧，竟然能让你如此重视她的物品。我看小女当初送你的玉佩怕是老弟你不知丢到哪儿去了吧。哈哈哈——”泰林休的女儿曾经百般青睐于他，才害得谢杜鑫当初不告而别，想起这段旧事就让身为老爹的他狂笑不止。

　　“大哥，见笑了。”

　　“咦，这上面的图案好生眼熟。”泰林休终究是个粗人一把就将银铃拽了过来，连带还有谢杜鑫的脖子，“鹰是皇家的标志，除非王上允许，否则普通人家是不能随便有这图案的，难道——你中意的女子是皇室中人。”

　　“我不知道，她只是位普通朋友，并不是什么我中意的女人。”谢杜鑫说着违心的话，拒绝的态度申明了他不想再就着这个话题谈下去。于是，泰林休只好识趣地转换话题。

　　说不介意是假的，自从和泰林休一别之后，他便起程来到了畹町国的京都——枝漾。这里人潮拥挤，繁华市景，自然好过他曾住的小村落，可他倒喜欢那里宁静的感觉。

　　突然人头涌动，原本就拥挤的街道，不知怎么回事变得更加水泄不通。只听有人说了一句：“来了，来了。”人们寻着那人的声音一涌而去，谢杜鑫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能任由着人潮而动。身侧划过一硬物，凭他敏锐的触感，他知道那是一把利器，没有人会在看热闹的时候还散发着浓浓杀气，他感觉出空气中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一阵震耳的铠甲声从远处传来，凑热闹的民众被两排先行的士兵隔在两旁，街中央瞬间便被空出一条宽敞的通道。如此大的排场，后来之人毕定大有来头，谢杜鑫在心里这么嘀咕。果不其然，走在前排的少女们手捧花篮，像花之仙子般不停地挥洒着手中的花瓣，一顶华丽的大轿则在众人的簇拥下，踏着花瓣随后而至。耳边刹时响起了更激烈的欢呼声：“王，王……”这么热烈的场面并没有引起谢杜鑫太大的反应，只是一闪而过的反光，让他明了某人的剑已出壳。

　　轿子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一个带着半边面具的男人将一名女子小心翼翼地搀扶下轿，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婀娜的身形，却看不见她背对他的容颜。只见身侧的士兵上前向她说了几句什么，那女子轻轻地回转身，朝着他嫣然一笑，那笑容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红绫？怎么会是她？

　　难道她认出了自己，不，不是的。她眼中的焦距告诉他，那笑容是给他身前的那位捧花少女，显然那花束是准备献给她的。回去，快回去，这里危险，谢杜鑫在心里呐喊。可是，她却浑然不觉，缓缓地朝着这里走来。该死，为什么你身边没一个人跟着，他们都在干吗，他们不该奉命保护你吗？

　　一个男人突如其来地冲了过来，人群发出一声惊呼，没有人来得及阻止，一把短短的匕首在他手中发着寒光，“塬铖，还我父亲的命来。”没人阻止得了这场悲剧，但谢杜鑫却没有预料中的失望，当胸口传来痛楚的时候，他知道没有人再伤害得了她。红绫啊，红绫，命中注定他是她的救星。只是看着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让他明了这也许是最后一次。

　　“你醒了？！”当谢杜鑫悠悠转醒的时候，看到的是穿着一身素黑的她。感谢老天他还没有死，显然那一刀并没有命中要害，“红绫——”他想起身，胸口的伤口却让他痛得不得不重躺回床上。

　　“你在叫我吗？”她笑带着调笑的口吻，“我叫塬铖，这里的人都称我为‘王’。你也应该这么称呼我。”

　　王，是啊。三年前这畹町国的王早已易主，听说是由一个十七岁的丫头执政，为此她的叔叔还发动了一场夺权战争。塬铖，红绫，他迷惑了，谢杜鑫从没想过这两个名字之间会有任何联系。可是事实摆在面前，同一张脸，塬铖就是红绫，红绫便是塬铖。

　　“塬铖，呵呵，你是畹町国的王，那么红绫，我的红绫呢？你敢说你不是我在山脚下救起的那名女子。”

　　“世上相似的人那么多，你又何苦一定要我承认我就是那名叫红绫的女子，如果我说是，你又该如何？”

　　“如何？呵”他苦笑了一声，“我想问她，为什么她不肯认我，为什么她要那么狠心地不告而别？还是说我做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自做多情。”他痛苦地捂着伤口，除了伤口的疼痛外还有一股发自肺腑的心痛。

　　“我无法以她的立场回答你什么，毕竟我不是她。不过恕我提醒你一句，别让爱情冲昏了头脑，她不是个普通的女人，爱她很容易，可是要得到她就必须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你在来之前也许从没做过这样的心理准备吧。”

　　“你在暗示我走吗？还是你从来都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当我替你挡下那刀连命都不要的时候，你认为还有什么惨痛的代价是我不能承受的。如果世上真有恶魔的话，我也不介意跟他交换灵魂，好把你从这片冷酷的世界带走。”谢杜鑫说得如此斩钉截铁，让塬铖佩服于他的深情，也同时放柔了与他说话的语气。

　　“即使她曾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你还是同样要她？”

　　“要，只要她是我的红绫。即使她曾负尽天下人，我也决不负她。”

　　“好一个‘妙手如来’谢杜鑫，想不到臭名远洋的七煞药医却有你这么个好徒弟.”她缓缓地走近，坐在床沿,伸手抚上他的脸,“你的确是个俊朗的男人，我若是她也会心动。”她的话让谢杜鑫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轻触着他的唇，妩媚地说道：“有什么想不通吗？你如果吻我的话，我或许会解答你一切的疑惑呦。”还没等谢杜鑫反应，屋侧的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

　　“出来，你还想在后面呆多久。”塬铖的一声轻喝，让屏风后的人自动现身。也令谢杜鑫大吃一惊，他以为自己醉了，要不为什么会有两个红绫，只是他更熟悉的是那一身红装的她。

　　“我以为你会躲一辈子，不过女人的醋意往往会坏事。”塬铖轻笑，很高兴自己的恶作剧得逞，“而你谢杜鑫一定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如你所看到的，你口中的红绫便是我的替身，而她的真名叫做红翩。我身为畹町国的王常常会因为政治上的原因得罪很多人，而这些人又常常会借机报复，于是我不得不多备几个替身以防不时之需，而红翩便是最出色的一个，无论是身形还是样貌，就连声音也如出一致，连死去的母后有时都无法分辨，更何况是才和她相处了三个月的你。这次刺杀我的人，便是我以前的唐弟，只因他父亲图谋叛乱死于我手，便与他结下了杀父之仇。三个月前听说我要去啄源视察，他便积聚一帮党羽半路阻截，结果那次害得顶替我的红翩坠崖失忆，才筑成你俩的相识。所以你挨的那刀不冤枉，算是还了他一个人情。虽然我很不想红翩走，五年前她曾是我父王亲手为我培训的出色死士，但当我的部下在完成任务中频频出错又受伤的时候，她便再没什么利用的价值，你该明白这和你脱不了关系。而我，与其看到一个死人，还不如用她换一个绝世的神医，这一点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谢杜鑫能说什么呢，他刚刚已信誓旦旦地作了承诺。塬铖永远是塬铖，她的心思任谁都无法猜透，无怪乎小小年纪便能撑起这一整个大国。但他也不忘补充一句：“我只做对得起天地良心的事。”

　　“可以。但我不希望你再得寸进尺。”显然这是塬铖能容忍的最低限度，毕竟没有人能忤逆她的想法。

　　“你，还痛吗？”当屋里只剩下她和谢杜鑫两人的时候，红翩再也忍不住早该泛滥的泪水。

　　“红绫，噢不，我该叫你红翩吧。”他困难地支起身，想要触摸那久别的身体。

　　“不，我叫红绫，当你说你绝不负我的时候，我便是你——谢杜鑫的红绫。”红绫迎了上去，感受着谢杜鑫再次带给她的温暖怀抱。

　　“晦，又有一个傻女人踏进了坟墓。”刚退出房间的塬铖，直冲着守在门口的男人抱怨。

　　“你总喜欢这样不留口德，明明有心成全他们，却偏偏喜欢让人误解。难道红翩这几次的任务真的完成的这么差劲？”

　　“当一个女人心里装着男人的话，你认为她还能如何专心地完成我交代的任务？出错只是迟早的事。”她怒了怒嘴，不满的说道，那种气愤活似自己的宝贝被别人夺了去。

　　“你啊……”他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面具后是藏不住的柔情，他知道这辈子他是永远反驳不了她的。

　　“说实话，我有点羡慕红翩那三个月的逍遥生活，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不想，如果能给我三个月，不，只要是三天，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普通人的生活应该远比这诺大的皇宫要快乐的多吧。”每个人都想作人上人，可是又有几个体会到“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如果不是为了父王，也许她早已抛弃了这人人都想坐的王位，“晦，听说西面的骆涧有一个部落，那里有位神女，她有着将灵魂移体的不可思议神力，你有空就帮我调查一下。嘻嘻。”

　　“你又想作什么？”当塬铖发出这样笑声的时候，总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你说呢？”她笑着扬长而去，留下房内一屋子的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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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三部曲发表结束，想看更过烟花扣的短篇故事，不点评我可不干了哦，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