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谜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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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这样静静地缩在床角，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态。谢杜鑫不想惊动她，他知道若是一个人完全记不起自己的过往，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而面前的她，恰恰属于这种人。所以，他允许她用时间来理清混乱的思绪，但那只是片刻。太长的思索容易使人颓废。
谢杜鑫并不懂女人，但对病人却很有一套，因为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医师。
“起来，粥在桌上，桶里有热水，我不希望在我回来之前，还看见一个脏鬼占着我的床。”他并不想吼她，但很满意这样的举动令她还了神。而后，头也不回地背起药箱甩上门。
“哎——”屋里久久地回荡着一声叹息，也许是这屋子太空的缘故。她望向门口已消失的背影，听话地挪下了床。现在她的记忆就和这碗里的粥一般白，她是谁？从哪里来？都没有人能告诉她，除了知道自己是从山脚下被救起之外，还有那个困饶了她一晚的梦，但早已是模糊不清。
就着咸菜匆匆地扒完一碗粥，顿觉体力恢复不少。看来人活着还是要吃饭的，她自嘲地用手探了探桶里的水，温温的，一切都恰到好处。桶边的毛巾，衣物一应俱全，对一个男人来说能作到这点确实是个心细之人。
擦拭着一头青丝，颈上传来一阵莫名的铃声。如她所料被解下之物也确是个小巧的银铃，光看周边雕刻的七只栩栩如生的莺就足见其精致之处，更绝的是这七只莺颜色各异，组合在一起便是一道雨后彩虹，其间的那只红莺更显得比其它几只稍大一些。这样与众不同的东西应该包含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含义，她的直觉这么告诉她。是什么呢？是不是意味着她的身世也同样的与众不同，亦或是……
思绪被推门而入的男子打断，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能这样不敲门大摇大摆走进来的人除了这小屋的主人，还能有谁。只听他奇怪地道了声“对不起”后，便急急地退了出去。她瞥见他离开前脸上的一片绯红，这才顿觉自己此刻的衣衫不整——上衣纽扣并未完全扣上，除了那小巧的银铃，还露出一片大好春光。是的，洗澡前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锁门。
谢杜鑫飞也般地逃了出来，这么狼狈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伴着急促的呼吸声，平日的沉着镇定早跑得烟消云散。他不是没见过女人的身体，在为她救治之时，他从没觉得这是件多么窘迫的事，可是现在为什么只瞧见她半裸的胸，已令他变回了十年前那个腼腆的小男生。他自问美女见得不少，而她充其量也不过算是清秀，二十左右的年纪，与他喜欢的那种成熟类型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可是抚着发烫的脸颊，他又无法自圆其说。
“进来吧。”打开门，见他还背着药箱呆呆地站在门边发傻，她好心地唤了一声。没有回应，谢杜鑫尴尬地从她身边擦身而入。
原本以为医师的药箱里除了药不会再有什么，谁知他的药箱却突然变成衣箱。一下子，谢杜鑫的手里便多了几件花花绿绿的女装。“我的衣服显然不适合你，”他瞄了一眼穿在她身上大得有些松松垮垮的衣服，继续说道，“所以便从今天复诊的王大妈那儿要了几件衣裳，虽说都是她女儿穿过的，但还很新。等到集会的时候，我再去给你买几件新的。”
“不用了，这些已经够了。”她并不是客套，除了手中的几件，药箱里还有很多。可是在这么多的衣裳里她却偏爱红色，尤其是那种艳红，红得可以将她的脸色衬得更好看的那种。
红色的确很配她，谢杜鑫也有同感。尤其是在见她身着一席红袍站在他面前的时候，那种贵气就像是位超凡脱俗的仙子。她被他瞧的有些不好意思，对着他浅浅的一笑，露出一排白皙的牙齿，如同一朵绽放的红牡丹，令他看得更痴了。
谢师傅家多了个漂亮的远房表妹，这个消息很快就由来谢杜鑫家求医的人传遍了整个村子，于是乎，一日之间声名大造。人要有了名才能让人传，如此别人问起谢杜鑫来，他便不得不为她扯了个名——红绫，他不曾忘记她偏好红色的缎子布，于是在当事人也同意的情况下这个名字便油然而升。每当别人提到你们家的红绫，“你们家”这三个字总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捡到红绫也许并非谢杜鑫所愿，但上天却真的赐给他一个意外的恩惠。至少他不必再为天天吃粥而厌恶，只因他的厨艺本就不好。现在有了红绫，就算是几味野菜在她的巧手之下也能变成美味佳肴。更奇怪的是红绫常常会从山里带些野味回来，诸如野兔之类的。他不免有些好奇地问是如何捕到的，她淡淡回答说“轻轻一抓，满山便是”。而他压根就不信，要真是这样的话深陷山陵的人又怎会被活活饿死。而红绫也从不反驳，只是笑笑。
谢杜鑫喜欢聪明的人，而红绫恰恰是这类女人。短短一个月，她就将书架上八成的药书看了一遍，看过一遍倒是没什么了不起，而是看过之后能过目不忘，并将药名一一记下，却真是件了不得的事，虽说谢杜鑫自己也是这种人。于是自然而然在他的潜移默化之下，红绫便成了他行医济世的好帮手。但谢杜鑫不喜欢她的“自作主张”，因为那次的经历险些让他吓个半死。
那回为了给村里的小虎子配药，红绫不惜爬上了神仙山去采最后一味稀有药引，所谓神仙山就是形容它的陡峭程度恐怕到了只有神仙才能登上的地步。况且那天还下着倾盆大雨，山路的泥泞难行更是可想而知，脚底一个打滑，小命就可能不保。可她就这么义无返顾地去了，在他全然不知的情况下，等他办完事从邻村赶回来的时候，小虎子已服完药在她怀中安然入睡。她救了一条命，但他并不觉得欣慰，当得知她孤身一人独自上山采药的时候，她可知道他的担心。
那晚谢杜鑫是背着她回家的，脚上那条触目的红口子已令她走不了一步，很奇怪直到现在红绫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痛。
“何苦呢？”他边帮她清洗伤口边叹了口气。
“一个伤口换一条命，值得。”
“现在我终于知道你身上那么多处的旧伤疤是怎么来的了，太逞强迟早会害死你。”
“也许吧。”她不是个懂得顺从的人，如果还有下一次她仍会同样的坚持，但她并不想忤逆他，默不作声是因为她瞧出了来自他眼底的关心。
一月一次的集会是何其得热闹，谢杜鑫并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然现在却置身其中，原因无它只是为了陪人，一个在他心中地位可想而知的人。
他喜欢看她笑，红绫的笑能感染人，至少现在他的心情就很好。忙忙碌碌的两个月，他竟忘了该给女儿家添置些必备品，而对于女人的用品他这个大男人又向来不在行，于是便拉来当事人自己做主。
“想要什么就自己拿。”他将红绫拉到一个胭脂首饰摊前，谢杜鑫以为女人都应该喜欢胭脂，至少村里的三姑六婆总喜欢让他顺带从集会上捎些回去。然而他猜错了，红绫毕竟不是平常女子。
“这个玉簪可以吗？”拿在她手里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簪子，光看那光泽和透明度，它的玉质可见一般。
“你该挑个更好的。”他温柔地劝道。
“东西和人一样不在贵贱，只要实用就好。我想现在我的发髻可以挽得更牢固些。鑫，帮个忙。”她将玉簪交到他的手中，示意他帮她插上。谢杜鑫愣了一下，而后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秀发，她的头发很美，顺顺的，滑滑的还伴着淡淡的清香。
“好了。”他很不舍地抽回手，想到以后会有另一个男人代替他的举动，心里就不免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不要些胭脂水粉吗？”他问道。
“不用了，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对我无意的事上。不过很谢谢你送我的礼物，作为回礼我也想送你件东西。”说着，她从颈上解下了那个银铃，将它放进谢杜鑫的手中，“我知道它并不适合你，可确是唯一一件属于我的东西，我希望你把它好好收着。即使有一天我走了，也可留作纪念。”
“你可以不用走的，这里本就是你的家。”听到她说要走，让他有些着急。
“家，以什么样的身份，别忘了我只是你的假表妹。”她笑，笑得有些苦涩。
“如果是作为妻子的身份呢。”他的话意再明了不过。
“不可能的，一个无根的人无法给你任何的答复，因为她连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又怎能给别人一生的承诺。也许当我恢复记忆的时候，你会发现其实我只是个你并不了解的陌生人。况且……”红绫顿了顿，笑着说道，“我又没说现在就要走，要走我也得等到我的嫂子进了门才走。”
“我怕你要一辈子跟着我成个没人要的老姑婆喽。”
“为什么？”
“因为——除了你，我不会再让任何一个女人进我的门。”谢杜鑫脸上认真的表情让红绫有那么一瞬的动容，但那也只是一瞬，谁也改变不了她作的决定，即使她对他有一份无法言语的感情。
黑暗包裹着黎明前的一切，常常会令人做梦，今晚就让红绫噩梦连连。“不要——”夜空里划过一声乌鸦的惨叫，显然那小东西也被吓到了。
“红绫……红绫……你怎么啦。”谢杜鑫担心地摇醒胡话连篇的她。
“鑫——”一睁眼见是他，红绫急忙扑进这个能给她无限安全的怀抱。那个噩梦实在是太可怕了，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记得地上都是死人，血染红了脚下的黄土，一群黑压压的人正围攻她，她能感受到一股沉重的杀气，显然他们并不想让她活命。其中一人趁她不备，在她背后突袭一掌，就这样她被打入了黑暗的旋涡，身子不停地往下坠。她忘不了那人将她打落前的最后一句话：“塬铖，你这回死定了。哈哈哈哈……”塬铖，是在叫她吗？这会不会是她落崖前的记忆片段？！
“只是个梦而已，没什么可怕的。”谢杜鑫拍着她的后背，象哄小孩一般安慰道。
“鑫，我梦到了……”
“嗯，你梦到了什么？”他摸着她的头柔声问道。
“没，没什么，我忽然又什么都想不起了。”她并不想隐瞒他什么，这不过是她没依据的猜测，也或许正如谢杜鑫所说的，那只是个不切实际的梦。既然已有人为此烦恼，现在又何必再多添他一个。
“再睡一会儿吧，天还没亮呢。”她也想照着他的话做，只是门外一群不速之客的无理闯入，令她了无睡意。
强盗不会这么没水准地来抢老百姓的东西，更不会拿着这么没水准的东西当武器,也不知是从哪家偷来的锄头,菜刀之类的。看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的样子，八成是从哪地方来的难民。所以当这群乌合之众恶狠狠地将屋里的东西一扫而空的时候，红绫并没有说什么，做什么。
“快，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屋里头该拿的都拿了，你们还想要什么？”红绫有些不悦的说道。
“臭娘们儿，把你头上的簪子给我。”
“若是别的，我倒可给你，可这偏偏是别人送的，给不得。”
“你……”从来没有女人敢这样同他说话，这发话的正想施威，被旁边一位年纪较长的人拦了住。
“算了算了，跟个女娃动粗倒显得咱们小气，况且我看这破东西也值不了几个钱。倒是那男人颈上的链子……”红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俨然看到的是她送给谢杜鑫的银铃。她以为他不会戴，毕竟那是女人的玩意。
“小子，乖乖地把链子给我，省得老子亲自动手。”
“不行，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给的定情信物，怎可随便给人。”谢杜鑫说的如此斩钉截铁，羞得红绫怒瞪他一眼。她几时给过他这样的承诺。
“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开方子是谢杜鑫的老本行，可打架就不怎么样了，这不，三两个回合下来，不光东西被抢，连带脸上还硬生生地挨了几拳，这正验证了一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
“住手。”红绫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语气中却透出隐隐的怒气。
“呦，你的女人生气了。”那人故意说给倒在地上的谢杜鑫听，顺带还不忘朝他身上多踹几脚，而后冲着红绫挑衅道，“死丫头，刚才顶撞老子，现在让你男人吃吃苦头，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我是不能拿你怎么样。”只听那人一声惨叫，没有人看清红绫是怎么出手的，等到大家都清醒过来的时候，地上已多了个半死不活的人。
“你不该不听我的话的。”她从地上扶起谢杜鑫，若无其事地抽出手帕轻轻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而后冷冷地说道，“滚，我不想再见到任何人。”
顿时一群大男人像活见了鬼似的落荒而逃。
“别忘了带走你们留在这儿的东西。”远远传来一句提点的话，才令几个胆大的回转身，手忙脚乱地拖走了那个至今还不省人世的同伴。
屋里很静，没有人开口，红绫正在用冷毛巾帮他敷脸，而谢杜鑫则浑然不觉，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说“轻轻一抓，满山便是。”那不是说笑，瞧她刚才对付那强盗的一手，小小几只野兔又岂会放在眼里。
她不是个普通的女人，从她昏迷时穿的那身华服他就该知道，当时因为太破烂，便随手丢了去，但谢杜鑫忘不了那绸缎紧致光滑的手感，那决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如果说红绫是大家千金,那这一身的好功夫又怎么解释。他见过大户人家有请武师交女子一些防身之道的,但那充其量不过是几招花拳绣腿,又怎能与红绫打走盗匪时的那几招相提并论,那应该只是小试锋芒,可见她的武功是如何的了得,这是不是又可连带解释她身上那些多于常人的伤痕呢。
“谁？”红绫的一声低呼，拉回谢杜鑫纷乱的思绪，“怎么了？”静寂的窗外传来几声时断时续的猫叫，平复了他有些紧张的心，“没什么，只是只猫而已，今夜不会再有人来，安心地去睡吧。”
真的只是几只野猫？不，以自己的过人眼力，红绫绝没理由遗漏那如流星般一闪而过的银色光芒，那银光让她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谜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