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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元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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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节就是鬼的节日,每年的这一天冥界的大鬼小鬼都跟撒了欢似的,或回人间或都往冥界都城魂都。
中元节还是个能拿香火油水拿到手软的节日。
在冥府有一官半职的自是不用说,不紧能拿到人间供奉的香火,还能收到底下人的孝敬。还有那些生前积了德的,死后留在冥府自愿不入轮回的常住居民们,也有后人给烧点香火。
长生殿虽冷清惯了,但此番也热闹得很。
一来长生殿位于冥都城门进口不远处,涌来的外地鬼魂们便都来瞻仰其府,二来人间的供奉不断,不时有阴差进门送来,扰了平日的清净。
“殿下。”忙碌了一天的青叶等到闲下来才挪着步子到篱歌身边,怯生生开口,欲言又止。
篱歌正埋首作画中,听到声音抬头,看到青叶的样子霎时明了。
“倒是我疏忽了,今日是中元节,你若想去人间便去吧。”看到青叶雀跃的表情,顿了顿,又补充道“切记勿在凡人面前现身,切记勿搅乱人的生活。"
青叶仔细答应了,回房仔细梳妆后便娉婷婉约回人间去了。
篱歌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青叶时,她倚在殿门口哭得伤心断肠,苍白的小脸上挂着串串血泪。
千百年来,在她殿外哭诉的魂不少,诉说自己如何的悲痛欲绝惨绝人寰人神共泣的传奇人生,祈求她收回成命放她们回人间共享天伦,但哭出血泪的却寥寥无几。
鬼魂哭泣与凡人无异,皆是透明泪珠。在篱歌看来那玩意儿就跟逢场作戏时的道具一样,不费钱不费力,信手拈来。而血泪不一样,那是痛彻心扉所致,是从骨血中而来。
从她的哭诉中篱歌听了个七七八八,大致是青叶生前为杨家的童养媳,杨家老爷老太对她也不错,她的丈夫杨宇更是与她相亲相爱。
可她红颜多薄命,同杨宇只过了最艰苦的日子,还没等到杨宇学有所成,有些许功名之时便染病死了。
虽然对于这般生离死别之事已见怪不怪了,篱歌还是被她的深情所感动,一心软便收了她进殿。
每年中元节她便欢天喜地,像个新媳妇儿一般回人间。虽只能远远看着,倒也能乐几天。
然今日却与往年不同,眼见中元节将过,青叶却还没回来的痕迹。往年再怎么舍不得,回冥界还是挺准时。
中元节一过,冥界通往人界的大门将会关闭,那些未能及时回来的只能沦为孤魂野鬼,在外漂泊。若被无常捉到,便要去炼狱洗礼一番,有反抗者当场便被打个魂飞魄散。
好歹存了五年的主仆情谊,;篱歌不禁为青叶担心起来。
长生殿内有一水镜,可观人间百态。篱歌虽没用过,但好在还记得放置于何处。
略一施法,水镜内便显现出清晰的人影。
一书生模样的男子扶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小心谨慎的模样,从院落返回房门,待房门关上的一刹那,隐在黑暗中的青叶便显了身形,目光忿忿。
一仰头,便依稀可见她脸上的斑驳泪痕。闭眼,再睁眼间,眸中便是决绝坚定,大有生无可恋之态。
不好,这丫头要做傻事。篱歌察觉不妙,此番也不管其他,连连赶去组止。
篱歌赶到院子的时候,青叶正鬼态毕露,凸着眼珠伸着惨白的手去推门。
人死的时候的模样,就会成为鬼态,平常虽可以掩去,但说起来其实就是伪装,令人不爽。
篱歌好几次看着自己镜中的鬼态暗赞,看来自己算是死得安详,鬼态与常态无异。
“青叶!”一声轻喝,篱歌握住了青叶的手。
青叶回头,见一脸怒气的篱歌,愣了愣,随之而来的便是震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篱歌生气,确切的说是除了淡然和见黑白无常之时的笑靥,她还没见到过篱歌的第三种表情。
此番震惊的不止是见到篱歌生气,更是为篱歌为组织自己而踏出长生殿,更来到了人间!
“殿下~~~”青叶任由篱歌拽着引到黑暗处,魂不守舍。
“你可知你这般进去的后果?”
人生在世,若是过得苦了,都会言道死了一了百了。可死了又何尝没有痛楚。
骨头硬的,血气方刚桀骜不驯的,甩着脑袋道,不过魂飞魄散。那就大错特错了。上头要想管理一方治安,必定会可着法子想出酷刑,好好折磨皮痒的,在冥界也不例外。
魂飞魄散说的简单,那是除非无常爷给你恩赐,狼牙棒就这么一下子打下来。若他想折磨你,将你的三魂六魄一点一点,从灵魂里抽出来,剐骨剃肉,痛的满地打滚。
有鬼魂若是犯了戒律,便都是这般下场。
看着篱歌怒气冲冲的脸色,青叶掩面抽泣,所有的决心坚定在一刹那崩溃决堤。
“他怎么这样,怎么这样。。。”抽抽噎噎,青叶丝毫接受不了杨宇已经娶妻生子的事实,仿若被背叛的情人。
可青叶忘了,她已经死了。
就篱歌的所见来看,杨宇娶得还算晚的,毕竟是在青叶死了五年后才娶妻。
自古凉薄是人心!何况青叶已死,尸骨已寒。杨宇此番也算不得忘恩负义,见异思迁。
这话自是不能对着青叶讲。
“你此番若是进去,岂不是便宜了她们?她们因着被你害死,死后还能得点补偿,到时候依旧双双对对。而那时,你已经是连渣滓都不剩了。她们若是知晓了,岂不是对你嗤之以鼻?”
见青叶呆呆看着自己,篱歌更是来劲。
“不如你在地府先混好了,等她们死后入了冥府,好好耀武扬威一番。那时候岂不解气?到时候同我讲来,看我如何狠狠对付她们。”
好不容易将青叶从人间劝了回去,篱歌也松了口气。
魂都街道。
中元节的喜庆劲儿还没过去,街道酒肆大红灯笼高挂,人态鬼态模样的鬼川流不息,熙熙攘攘。
街道边的河面上飘着形态各异的花灯,漂亮至极。男鬼女鬼穿的花枝招展相互调笑,热闹不已。
篱歌已经将近千年未踏出长生殿,街道上能识得她的人寥寥无几。但见她样貌不凡,皆投来好奇的目光。窃窃私语者有之,高谈阔论者亦有之。
“我道是谁能吸引这般多人呢?原是小篱歌。”在篱歌几近被人群吞没之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人群在一刹那便让开了一条道儿,原是黑白无常手执狼牙棒,将一众鬼吓得退避三舍。
白无常径直走向篱歌调笑道,黑无常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
“竟舍得出来了?”
“便是来见识无常爷的风姿的。”见他们二人手中的狼牙棒,篱歌便知晓他们要出去执行公务。在她身后的青叶不自然往篱歌身后缩了缩。
每年的中元节过后,也是他们最忙的时候。不少鬼魂回人间见到至亲至爱,舍不得回来者大有人在,他们便只能去捉拿回来。
狼牙棒上的法力巨大,寻常鬼魂被打中便是魂飞魄散,只稍有些修为的也会重伤,是以鬼魂见之望而生畏。
众鬼皆纷纷猜测是哪路人马,竟能同无常爷如此亲昵。又看着眼生,稍一猜想便想到千年足不出户的那位,看篱歌的眼神立马敬畏起来。
“时间不早,我们趁早走吧。”见白无常想同篱歌唠嗑的趋势,黑无常在身后催促道,言罢便抬腿欲走。
“哎?等等我!”白无常同篱歌匆匆道别,嘟囔了几乎忙赶了上去。
篱歌看着黑白无常远去的背影含笑,恰好碰着黑无常转头的瞬间,只是眸中带着些许不安。篱歌只道自己眼花。
“殿下,青叶知罪,请殿下责罚。”一走进长生殿的大门,青叶便跪在了院内。
满园的彼岸花开得盛意拳拳,花海将青叶包围,她的小脸在幽暗中明明灭灭,煞是楚楚可怜。
“你既险些酿成大祸,不可不罚。”在偌大的宫殿,篱歌的声音带着些清冷淡漠,自青叶的头顶传来。
青叶只能看到眼前篱歌的黑袍,如同要与黑暗融为一体,森然古朴,旖旎瑰丽。
一眨眼,青叶的身子便瘫软下来,篱歌轻轻扶住,将她安置于房内。
青叶的双手交叠放于腹部,闭着眼沉睡的模样,呼吸浅浅,像极了孩子。
伸手,施法。篱歌将手掌覆于青叶脑袋上,随着法力生效,一团白色的似有若无的白烟出现在篱歌掌中。
篱歌将其放入锦盒内,小心翼翼收了起来。青叶依旧睡得沉稳。篱歌替她掖了被子,带上了房门。
她原本从未想让青叶如同自己一样,没有记忆,了无生趣,活的如行尸走肉般。是以这五年来,她从未想过要将青叶的记忆抽走。
看着手中的锦盒,篱歌怅然不已。
到底还是拿走了她的记忆。
青叶看起来柔弱实则倔强地很,那些鬼话唬得了她一时,唬不了一世。若让她日后每每想起自己心爱的丈夫已有新欢,必会做出什么傻事。
篱歌第一次开始好奇,曾经的自己是否也是这般,承载不了记忆,痛楚难耐才会被取了记忆。
只不过,自己的记忆又执于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