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狐说之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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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三竿的时候才见黑香端步踏上云梦泽湖水边的岩石。
人鱼倚在石下，半身浸在蓝绿色的湖水中，慵懒的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今日竟然比我还晚，莫不是昨夜一度春宵了？”
眼见着黑香一丝不苟的盘腿，吐纳，一如往日般将要进入物我两忘的禅定时，人鱼不满的哼了一声。
男人不是成功对付女人就是被女人成功对付。
黑香显然是后者。
在被人鱼姑娘一百零一次叹息打断修炼时，他无奈的低下头：“喜欢给别人找麻烦的人很容易自找麻烦的。”
人鱼眨巴眨巴那比粼粼湖水还要清澈的眼睛，“麻烦不都是自找的么？”
像是被整颗核桃噎住一样憋红了脸的狐狸黑了脸，但是抱着诲人不倦的想法，亦或者希望尽快让眼前这个只会找麻烦却从来不料理善后事宜总是丢给他解决擦屁股，事后装无辜可怜可爱落井下石幸灾乐祸隔岸观火的家伙在他眼前消失，也许是在被眼前这个家伙戏弄多次之后，素来严谨的自己也莫名生出要调戏回去的想法。总之，他在静静眺望湖岸沙沙作响的树叶片刻后，开始了故事。
三日前，狐狸下山了。
女人的唠叨真是可怕。
已经幻化为人的狐狸心有余悸。
想当初斗战胜佛脑袋上的紧箍咒也不过如此了。
不过是最近猎人们活动频繁了些，略略影响了人鱼的睡眠质量，狐狸差点就被这位嗜睡如命的小姐的唾沫星子淹死。
轻轻叹口气。
端步矩行于郁郁大山腹地，阴凉的风不紧不慢从石缝间渗出，有枯黄的叶子从方寸天空轻旋而下，好一幅初秋美景。
打猎频繁？
立秋也有些时日，也该是打猎的时候了，今年兴许是动静大些，忍忍也就过去了。女人，还真是麻烦。
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以狐狸古板严谨的性子，断不会敷衍应付。
至少，要让人鱼闭嘴。
佛家指杀害一切生灵,并以为十恶之首。
打猎即是杀生。
可是又有说，不杀生戒的重心在不杀人，所以，杀人是重罪，杀其他动物是轻罪。众生固然一律平等，但唯有人类能够造恶业，而堕为鬼道或下地狱；也能修善业而升天堂、出叁界乃至于成佛；其他众生，除极少的特殊例子之外，既不知善，也不知恶为何事，只有随业受报的自然行为，而没有心意的造作在内。所以，人是道器，只有人能修道，并能弘道，因此，戒杀是以不杀人为根本。
这是狐狸“脱身”之前，在豢养他的老和尚那里听到的一段话。
只是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人可以“立地成佛”，而其它生灵却要经受百般劫难，幸运的，修为卑贱的地仙，大多数，还未习成妖魅就死于非命。
“因为佛理是人所写，自然是偏帮人的。若是你狐族出一个仿若释迦么尼的圣者，这佛理大概就是狐族的一套咯。”
人鱼闲时无聊，听了这个问题，漫不经心调侃了几句。
狐狸似以为有理，可又似无理。
答案没找着，倒是一心执着问题的狐狸在好一阵子把人鱼当作得道前辈侍奉，被那位着实戏耍了一通。
“自己脑子僵，怪不得别人。还百兽之灵狐呢，可真丢狐族的脸。”
言犹在耳。
狐狸微微苦笑。
抬头远眺。
云雾缭绕的山峦腹间，飞檐黄壁的山寺隐约可见。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山中的气候始终是比人世凉薄一些。
只是不知为何，这座挨着山脚村庄的寺院，竟是比深山秋景更甚，恍惚间竟似已是初冬。
沿了幽深的山径踱到山门附近，远远的就见寺门开了半扉，薄衫的寺主扶门浅笑：“贵客莅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黑香缓了步子，抬头瞥了一眼那笑意盈盈的和尚。
若树临风，目如朗星，双腮浅绯，嫣红薄唇。
不自觉对比自己的模样。
小小的沮丧了一下。
踏过斑驳的门槛，又偏了头仔细打量身后这个清俊的和尚。
忽然隐隐觉得这张脸面熟。
目光疑惑的扫过和尚柔和的颊边。
他看到和尚原本丰润的耳朵在微微转动。
缓慢，灵活的转动。
似乎被这个动作吸引，黑香停了一停，耳朵也习惯性的转了一圈。
随后黑香清晰的看到和尚的眼睛亮了一下。
相视一笑。
原来是一国的啊。
初见的拘束刹那间消失无踪。
小巧的红泥小炉上煨着一壶清泠涧水，和尚在一旁不紧不慢的研磨茶叶，幽幽茶香若有似无的弥散于小小禅室。
黑香打开窗户，让秋日的暖阳尽情泄进寒凉斗室。
“窗户打开，茶香很容易散尽。”和尚轻声提醒。
黑香低头看看满身的阳光。
“也没有太大关系啦。”
和尚微微一笑，低下头专心研茶。
一时间，禅房中只剩下木杵碾压茶叶的声音。
咕嘟咕嘟咕嘟......
古朴的陶壶嘴水汽袅袅。
笃笃笃笃笃笃......
古拙的木杵下香气四溢。
黑香手持经卷立于半开的窗扉边，秋夜清寒的月华尽情泄进禅房。
“已经这么久啊。”
黑香略有不悦。
“茶之道，贵在和、敬、清、寂，急躁可喝不上好茶。”
和尚和声慢讲。
“不过今天这水确实热的慢了些。”
和尚捡起小桌上的碳夹，朝碳篓里拈了块银丝细碳送进小炉。
“禅师见谅，我呀，是最没有耐心的呢。”
黑香见碳已入炉，手中拈诀，覆于玄衣之上的清辉便被破窗而入的徐徐清风送入炉中。
炉火眼见着就旺起来。
小陶壶迅速的吹起了快乐的口哨。
“水开了。”
话音刚落，就见小陶壶疯一样的跳起来，火烧屁股似的飞快旋转起来，光华一闪，一只狸猫状的动物从半开的窗子窜出去。
“你这个挨千刀的和尚，烫死小爷我了！臭白狐，小爷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黑香勾勾唇角，瞥了一眼兀自捣着茶叶的和尚。
窗外叫骂越发不堪。
和尚朝黑香淡定的笑笑，似是叫他不要介意。
接着，研碎的绿色沫状物从杵下浮起，飘出窗外，铺天盖地罩向院子里那个小东西。
紧接着就是一阵呼天抢地！
“白苍你这个！@#￥#%￥……%&的混蛋，大爷我不会放过你的啊！！！！”
此骂声言语之刻薄，内容之恶劣，声音之尖锐，直到骂声渐渐远去，黑香方才小小盱了口气，舒展开刚刚下意识搭下来的耳朵。
“刚刚研的是什么？”
黑香接过白苍递过来重新烧水冲泡的茶水。
“那个么，刚刚收到的，从东瀛送过来的顶级芥末。”
白苍淡定的说着，低头啜了一口清茶。
“可惜了，还没有试过味道呢。”
日头过了水边，渐渐往林子深处照去，人鱼耐着性子半响，等着黑香说接下来的事，但见那狐神情一派风清云霁，竟是进入忘我之境，禅定去了。
便是忍不住要发飙，耳边却忽然响起若有似无的戏谑：“打扰道友清修，可是罪业深重哦。”
举目四望，只见密林深处，日暮光影之间，清雅公子，雪衣白袍，衣袂飘然而出。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果有伊人，在水一方。”
雅致玲珑的狐一勾风流的眉角：“在下白苍。”
面对这样的戏谑，饶是向来爱开玩笑的人鱼脸上也不禁乌云密布
白苍嘴角噙笑也不理会，闲闲叙道：“山中有精灵竹切狸，性顽劣，好切农人所植山竹为乐，农人不堪其扰，固大举搜山，扰动禽兽不安，在下拙技，对其小惩大诫，想必已有悔悟，道友可得安宁。”
人鱼皱了皱眉，转身潜进了深不见底的云梦泽中。
白苍瞥一眼湛蓝水泽漾起层层鳞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狐说之秋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狐说之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