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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0月20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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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随口应着秦蓁的话,头低着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只秦蓁变着法说了两句,他才似乎后知后觉醒了神:“对了,喝点什么?”
秦蓁似乎对他这转折有些意外,却见他已转到冰箱边翻了翻才低声嘀咕道:“哦,只有水。”说着抓了两瓶搂在了身前,“这几天没怎么出门,都喝光了。”由于手上有伤,林语的动作也没那么流畅。贝塔识趣的站起来让到一边,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像是在嘲笑他的笨拙。
这时林语对于秦蓁来说顶多也就算个熟人,在这样的空间里不说点什么让两个人都显得挺尴尬。秦蓁走过去又想帮忙,只见林语手指一紧抬头道:“我自己来。”口气似乎已经不是那么和气。
秦蓁听得很明白,揣测林语还是有些敏锐也就没再进一步。闲暇之下四处打量,果真也就如同自己估量的单身男人住处相似,陈设简单,四处都留足了空间让他行动,木质的地板上交错着贝塔的爪痕。
她没能猜到的是,在交错的爪痕旁还有几道轮椅擦过的痕迹,门后悬着一副拐杖,正对着她的卧室床边靠着一长一短两条假肢。这一些让秦蓁脑中一些模糊的画面很快明亮起来,她所不曾涉入的生活一下子突兀的浮现在她脑海。
林语的水递去几次她才恍过神来,秦蓁尴尬的笑了笑正要解释,却是林语笑着先道:“一般人看着是不怎么适应。你,算是镇定的了。”
秦蓁闻言摇了摇头,想了想才接了话头:“是我家二妹闯的祸么?”
“不。”林语笑了笑,“真的,阴雨天就这样。”
秦蓁算算这雨都下了大半个月了,难怪这段日子他的脸色没那么好。这时秦蓁的脑海里不停的交错着平时的林语和这时的林语,面色渐渐凝住。
林语只当她仍旧负疚,便又低声宽慰:“其实大家都这样,应该也没你想的那么厉害。”他稍稍偏着头看了看自己,“正好最近事不多也懒。”
林语原先嘴皮子倒不是这么笨拙,只是秦蓁和自己也不算太熟,他不愿逆了她的好意又不便把话说得太亲密了。这才斟酌着解释,倒又有越描越黑的感觉。
秦蓁见他急于解释,心中倒是没来由一暖。不多时也跟着笑道,“我没想到。”
林语耸耸肩,“前几年出的事,丢了半条命。”
这也是林语说久了的调调,仍旧旁秦蓁揣测不出他的情绪。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说完这些秦蓁忽然觉得抽身事外的自己有些可恶,慌慌张张又换了话题,“对了,你不和家里人住一起么?”
“我喜欢一个人。”林语叫她仍旧拘束,缓缓把轮椅退到了沙发一边,让秦蓁的视线不至于总是会留意到自己,轻声道,“出事时他们挺难接受的。”
“他们?”
“我父母他们。”林语笑了笑。“出事时候对于他们来说也挺不好受。那几年。”林语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些小细纹,看着添了点暖意。
秦蓁只顾点头,林语细心的小动作她也看见,她微微仰头看着这个人。她并没有听他琐碎的复述自己的经历,还是只言片语,然而这只言片语下的揣度已经让越加沉重,她仍旧会品味林语说话时的笑意,暖暖的。
就这样,秦蓁慢慢地也放松下来。视线便从林语身上转开,然后她发现那台正不断变换屏保的电脑满满都是贝塔的照片,有些似曾相识。她不知道怎么会在眼前浮现一个身影,端着相机的林语细心的用左臂调动焦距,眼神专注又温和。
林语不知道怎么会和秦蓁说了这么多。
他一贯对于那段日子讳莫如深。
很多很多年来,无论是醒着的时候还是在梦中,当他再经历那段日子的时候心中都像是又压上了一块巨石,从出事到基本恢复前前后后将近一年的时间是他人生中最晦涩的日子。他在昏昏沉沉中听过父母在床边压抑的哭泣。
他体会过麻药过后那种整日整夜无法遏制的疼痛。
他也亲眼看着竭尽所能费劲心思想要保住的左腿在历时月余终于溃烂见骨,整日整夜闻着自己散发出类似尸体般的腐臭,终于在有一天支走父母颤抖着在手术协议书上签字。
他在濒临崩溃中撑过三个月之后签下离婚协议书,婚姻并不如同曾经他想过那样恒久。
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们近乎敏锐的看待过他,找遍世界最后在他的拳心发现那颗已经和掌心的血渍凝结在一起的婚戒。
世界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崩塌。
他自负、骄傲以及敏感,在那所有的所有几乎将他压垮的时候他仍旧固执的保持沉默,守着眼泪这最后的尊严。即便当时的他几乎看不到希望。
也许秦蓁永远不知道,林语对于贝塔的感情,是那个一路陪伴他从低谷中爬出的朋友。他不言不语,同样也不离不弃。即使当时林语将所有的人推走,也没有谁比他自己更不相信自己,直到贝塔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