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预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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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缺钙导致的小腿抽筋症状随着胎儿的生长一日比一日强烈。偏又挑食挑得厉害，让我越来越担心孩子真的会身量不足。这日我正要亲自下厨熬骨头汤时，嫣红说裕王府的蓝格格在大门外徘徊多时，却不肯迈进门来，问我如何是好。我手中的活计丝毫未停，头也不抬：“那就继续徘徊下去吧。若是她要求见我，你只管说我睡了。”
福全对她倒是不错，这么快就由侍妾提到了格格。
我自嘲地笑着把砸碎的牛骨放进锅里，再倒入适量食醋，盖好锅盖后对嫣红说一个时辰后提醒我来揭锅。
嫣红忙不迭地点头。
我不喜欢被那么多人服侍或监视，所以强行让皇上撤走了一部分人，留下的丫鬟里只有嫣红还算伶俐。
初听嫣红这个名字时我在喝茶，强忍着问她为何叫这个名字。因为在我印象中青楼女子多爱叫这样香艳的名。她说，我娘说生下我们后，睁眼便瞧见屋外姹紫嫣红的一片，很喜庆，也很美丽，希望我和姐姐也能如院子里的花儿一般，所以就取了姹紫和嫣红。
“那你姐姐现在呢？也在这里？”我随口问。
“姐姐在惠嫔娘娘那里做粗使丫鬟。”
她刚说完，我便撂下茶杯淡然地说：“嫣红，你想回家吗？晚上皇上来了我就替你求个情同那几个姑娘一起回去吧。我自己本身就是个丫鬟，不习惯被别人伺候。”
“姑娘。”她扑通一声跪在我脚边，“奴婢知道姑娘担心什么，嫣红绝不是您想的那种人。双亲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只有我和姐姐相依为命。能平平安安地活着，是我们最大的渴望，再不会动别的歪心思搅乱好容易过上的生活。”
于是她便留了下来。做事麻利倒在其次，我只是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应该不会有人打什么主意。我毕竟不是她们后宫的一份子。
只是对明蓝，我有些无法释怀。
连着在门口转了数日后我终于让嫣红把她请了进来。
“蓝格格，坐。”我起身礼貌而疏远地请她入了座。她看着我，有些不习惯我对她的称呼：“锦容，我不是来为自己开脱。我知道自己有错。我只是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说完，我就走。”我不反对地看着她。她清清嗓子，似在为自己打气：“我认识他，远比你认识他早。况我又喜欢他那么多年，你对他根本就不曾喜欢。我也知道你们兄妹相称，但是你为了成全自己离开皇宫的心，就要利用他吗？你可有为他考虑过？所以我气急之下才下了药，但冲动过后我立即后悔了。想起我们在一起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想起他根本不曾有意于我，我更加后悔自己竟然因那无望的情感而算计了你！好在，你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因贞操而委屈求全留在宫里。我只盼着你永远不要发现，我们永远这般交好。所以自那以后，我将自己的一切心思都埋葬了。但谁知你竟有了孩子。皇上为掩人口实，便把我替了过去。嫁作人妇的第一夜，他温和地对我说你既是替容妹来的，我便会待她那样对你。你想过怎样的生活就过怎样的生活，不必拘着府上的礼节。我亦不会欺辱了你。说罢竟提步离开。我对着香艳的四壁，独自饮泣到天亮。他待我彬彬且有礼，但我们始终是形同陌路的两个人，做着有名无实的夫妻。我总在想，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报应吧。”她抬头，看着我的双眼，认真地问：“让我来赎罪，好不好？让我照顾你，在你生育的这段日子里。我知道你害喜得厉害，我奉茶前伺候过几位娘娘的生育，略微懂得些常识，相信我，让我照顾你，直道孩子健康平安地出生，好吗？”
“不要说什么罪不罪的。追求爱的权利谁都有，我只是恨你不直接说出来，却要拿我撒气。你明知我对王爷无意，竟还这般设计我，枉我如此同你交好！”
她自嘲地扯了个笑：“我是嫉妒到了极点。你无意于他，却轻轻松松地得到他。而我却… …”她低下头，“算我粉饰自己的行为也好，自我开脱也好，我当时真的是考虑再三，觉得你和皇上一个有情一个有意，不过是些别别扭扭的事情导致了那样的局面，所以才下了媚药。如果你的心里没有皇上，我是无论如何不会那样做的。”
看着精神有些不济的她，我终于下定决心说：“你回去吧。”
“锦容你相信我，之前和之后，我真的一直拿你当自己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姐妹，只昏头的那一瞬间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但请你不要因此抹煞我们曾经的感情，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不好？”她的语气急急的。
“我对你算不上恨。已经过去的事，你无需再自责。”
“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同意我留下。这样特殊的日子，一个人独享，是不是太浪费？”她的脸恢复一些红润。我有些轻微的迷茫。内心里仿佛是不恨她，甚至也需要她的，可脑子里又觉得我们曾经那般要好她竟下药给我，断不能再往来。
心与脑开始激烈交战。
最后心终于说服脑----反正她已经嫁到王府去了，再不会设计你。而你现在的状况又确实需要一个女性朋友陪伴。闲暇散心，诉说生命喜悦，讨论女性问题。她说的没错，这样特殊的日子，一个人，太孤寂，太浪费。
事实证明，顺着心走，结果并不坏。
每日醒来都能喝到她亲手煮的奶。我原来是讨厌奶味的，尤其是这些马奶羊奶，所以让嫣红弄了牛奶来。不知是这个时期大部人不喝牛奶，还是这里的牛有问题，总之味道怪怪的闻着就反胃。玄烨知道后，竟然从宫里挑了奶妈来，让我人乳滋补。当场被我赶了回去。好在明蓝心灵手巧，煮出来的奶果香四溢，丝毫没有令我反胃的奶味。喝起来也是水果的馥郁加蜂蜜的清甜。
加之我自己也时不时熬个骨头汤什么的，抽筋症状终于慢慢消失。
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明蓝开始给肚子里的小家伙做各种各样好看的小衣裳。因不知是男是女，所以她各做了好多样。我挑出女孩子的衣服给她，说只做男孩的就好。
“万一是小格格怎么办，生来没衣服？”明蓝撇撇嘴，“怎么有你这么偏心的额娘。”
我但笑不语。心里其实也不大确定。
人都说酸儿辣女，我自孕后极爱食辣，会不会真的是个女儿呢？
“又想什么呢，说来听听，不要掖在心里偷着乐。”明蓝忙碌中抬头看了我一眼，拿针尖侧着于发丝上抿了抿又继续低头做活。
很奇怪，冰芙不曾直面伤害过我，可我却没有办法与她继续卫锦容留下的友谊，但对明蓝却恰好相反。即便被她设计过，内心里却并没有彻底把她冰封起来。仿佛一直在期待着有一天我们能够在时间的沉淀下慢慢靠近，像从前那样一点头一驻足都洋溢着浓浓的关切。
这失而复得的友谊对她而言似乎也是弥足珍贵，待我更加照顾和体贴。也时常会像玄烨一样坐到我身边对着已经半个西瓜大的隆起讲些民间故事和趣事。
“娃娃，蓝姨很想你。很想早日看到你。蓝姨做了很多漂亮的小衣裳，你要快快长大，胖胖地出来。”她摸着我的肚子，“这孩子真乖呢，都不曾踢过你。”
我用胳膊支着半仰的身子坐在床边，她忙为我取了毯子盖住双腿，紧接着又拿了手炉给我。夏去秋来，转眼，秋天也要过去了。细细算来，明蓝竟然陪了我四个月之久。这期间竟不曾回过一次王府。
看着她在我身边一副赎罪的模样辛苦操劳着，心里压抑得难受，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自己仿佛也看出我的心思，无所谓地笑笑：“不用担心，我在王府很自由的，没人约束我。”
这样的自由，让人心酸。像现代的我。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所以来去自由，不曾牵动别人的心。我甚至想，如果我有一天暴病而亡，是不是要等很久很久才会有人发现呢？
“明蓝，王爷他… …”
“他对我很好。”
永远是这样一句话。好。陌生而疏离的好，来自于自己倾心多年的男子。
“先眯一会儿吧，想听什么曲儿，我去安排下。”明蓝抬头问我。
“轻柔些的就就好。”我躺下来，脸冲着半启的窗子竟也有了些许倦意。
为了提前陶冶小孩子的情□□曾请求去外面听曲看舞，但皇上不准，怕我有所闪失，所以把京城最有名的乐师请了来，每日为我专门弹奏。还有一支舞蹈班子。这样的生活让我觉得太过奢糜，可心里又生出几分惬意来。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门被轻轻推开，熟悉的龙涎香萦绕在身边。我又感到那双眸子带来的温暖和踏实。也能想象出眸子主人此刻的专注表情。可能太过贪恋这种感觉，我反而舍不得睁眼。
“万岁爷。”明蓝请过安后对他小声说，“今天恐是累了，沾床就睡。”
他嘘了一声，探出手在我脸上小心翼翼地摩挲，接着又叹了口气缓缓抽了回去把明蓝叫到外面问话。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万岁爷不要说这样的话。应该是明蓝感谢万岁爷和锦容能给我这个机会让我… …”
“又来了。”他微微一叹，“朕知道你心里委屈，若不是朕不顾你的感受把你替去… …”
“皇上言重了！”明蓝的语速因激动而略略提快，“嫁给裕亲王是明蓝今生最大的愿望，皇上不要多虑！明蓝过来，纯粹是为了照顾锦容，不是什么逃避王爷。王爷人很好，府上的福晋格格也都很好！”
他顿了顿，终于说到重点：“是这样，六阿哥生着病，朕最近怕是过不来，你也知道，敏清现在… …”
“皇上放心，奴婢会想法让锦容宽心，您且回宫吧。”
我微微侧了侧身。乌雅敏清，她是个有福气的。
房门再次被推开时只听到明蓝一个人的脚步声。她俯下身来搔我的痒，几根碎发就势滑到我的脸上。
“懒猫，快起来把这保胎药喝了，乐师这就来，晚上有的是时间睡觉。”把我扶起来，她端过碗，耐心地吹凉后自己先尝了一下才开始喂我。”
“六阿哥的病到现在都不见好转，德嫔娘娘急得已经几天没有合眼了，后宫里又有这样那样的事，皇上恐是顾不过来了，好在你这里一切都好，不然又要两边跑着，累坏龙体。”
见我只是安静喝药，她疑似我在怄气：“才刚夸了你这里一切都好你就要摆脸色了，难道教皇上学习分身之术不成！锦容，别的我不敢说，但皇上对你的那份心咱们都实实在在看到眼里了，你总不能把他绝路上逼吧。凭心而论，皇上待你真的已是至极。难道你真要让他变成第二个先帝爷才满意？”
我记得初跟苏麻喇姑时她也曾对我说过皇上年幼的事情。先帝独宠董鄂妃，连带着她的一切都是好。她的四阿哥甫一出生便被已有三个儿子的他抱在怀里激动万分地说此乃朕第一子也。那时的玄烨只是一个他不爱女人的儿子，也是腥风血雨中一个年纪小小不谙世事的牺牲品。佟妃之父乞休、逝世，顺治冷淡得不近常理，仅给予一般大臣的待遇。同时，顺治借口皇三子玄烨未曾出痘，令保姆带他搬出紫禁城别居。
如此生活，想必是在他的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所以他尽力待后宫的每一位女子好。每次看到太监递到面前的绿头牌时他都会有些许停顿。或许是在考虑该怎样才能做到雨露均沾，该怎样才能让跟着他的每个女人都感到温暖。而当他心情不佳，准备叫去时，我的一时冲动说出了惠嫔的名字。他虽是恼我，立即翻了惠嫔的牌子，可我竟也忽略了他那时眼睛里的倦怠。
繁华的表面，悲凉的内里。这才是他的一生吧。渴望家庭，渴望温暖。他亦有了大家庭，可是温暖却越来越少。九龙夺嫡时，他几次三番心痛到快要落泪地劝那些儿子好生相处相亲相爱… …
我这是在想什么？！
我混混沌沌地推开药碗，心里无比苦涩。为什么当我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时心里反而越来越不忍。
想起每个夜晚他风尘仆仆地赶来，只为看我一眼，只为摸摸肚子里的孩子便甚是满足。
我忽然落起泪来。
明蓝吓了一跳，连忙安慰我不要动了胎气。
明明是毫无来由，却哭得很痛。仿佛是因为知道了我心中男子这繁盛多彩又孤寂清冷的一生，又仿佛是知道了我腹中孩子得尽天下民心臣心却独失君心父心的无奈与苍凉，总之是无法停止地哭着。哭到最后变得麻木时，我仍认为生下孩子是我的责任。他有选择生活的权利，我却没有抹煞生命的资格。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预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