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天下》杳岑暮雪

18、第 18 章

　　天灰蒙蒙的，缠绵的雨丝仿若最精密的蜘蛛丝将整个世界都网在一片愁绪中。闷闷地，沉沉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墨君岸牵着踏雪走在泥泞换皮的小道上。是冷的外衣贴在身上，让人说不出的难受。裤脚以及衣摆下都沾满泥水，让一向爱洁，娇生惯养的五公子如何忍受，一张俊脸都快皱成一跺芍药了。
　　身上的难受还可以忍受，可是心里憋着的一口气让他烦躁愤懑的恨不得劈开这重重雨幕。
　　大哥将他一直关在竹韵轩，任他在里面又砸又骂又跳，就连平时最疼他的玉儿也不来开解。三哥又去了平沙莽，只剩他对着满园的竹子发呆。彷佛整个世界都遗弃了自己。
　　等自己终于恢复自由，杨守亭一案早已结案。
　　墨君岸苦笑，连一个交代都没有。甚至都没有一句解释。大哥也好，玉儿也好，总说自己错了，总说自己需要反省。可帮朋友不该么？自己往后有该如何面对往昔朋友。
　　吸了吸鼻子，墨君岸只觉得眼眶发酸，不由狠狠一拨雨丝，“这该死的雨！”亦步亦趋的踏雪伸过大大的马头，在他身上蹭了蹭。
　　无声的安慰，拍了拍黑马，墨君岸只觉眼睛愈发酸涩胀痛。
　　找到一个山洞，墨君岸将马匹安顿好。
　　见天色还早，决定先探探路，顺便灌壶水。
　　墨君岸本是一路东上，准备去平沙莽找三哥，哪知半路认错了方向。越往东走越荒凉，墨君岸索性一错到底，一路往南。也见识一下世人口中烟雨蒙蒙，娇俏多情的南方美景。
　　谁知这一路就这般烟雨蒙蒙下来了，开始两天还觉新鲜，接下来只觉得活受罪。
　　墨君岸认准一条上山的路，慢慢往上走。听山下人说过，此山名作潘冢山，为琅铘与大离的国界，越过此山，再往前数里，便可到大离最近的军事重镇黎城。若沿山脉走势往东北方向走，可最快到达平沙莽。不过，这条小道极其偏僻，走的人极少。为了避免再次走错，还是先确认一遍的好。
　　折腾半响，终于在接近山头的密林中找到一条山路，抹了把雨水，墨君岸庆幸：“总算没找错地方。”
　　抬起头，漫不经心往山头瞥了一眼，就见山脊处一株淡紫色的双舌花静静伫立于微雨中，墨君岸不由一喜，“淡紫色，花瓣微曲，成双舌状，就是双舌花了，呵呵，这可是固本培元的良药！”
　　撩起衣摆，墨君岸就往上爬，暗呼时来运转了。
　　后来的后来，墨君岸总在想，若是没有那朵花，是否一切都会不同。只是，世事没有如果。捧着那朵花，墨君岸笑得像个孩子，我们也只能猜测，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
　　“正好拿给三哥，看他还敢小看我！”将花揣进怀里，墨君岸再次抹了把脸，雨越下越大了，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忽然，墨君岸顿住，慢慢将手摊开，鲜红在指尖晕开，空气中浮动着鲜血的味道，机械般抬头，正好对上一双死不瞑目的眼。
　　“啊！！”一声惊呼溅起雨丝无数，墨君岸被眼前的尸体骇得几乎滚下去。
　　呆了半响，墨君岸才回过神，支起有些发软的双腿站起，透过重重雨幕，就见到山头横七竖八的躺了满地尸身，一方全身黑衣，黑巾蒙面，典型的杀手装束。另一方则是普通护院的装束。
　　墨君岸不由皱眉，这情形，像是什么重要人物遭人追杀。最初的惊偟散去，墨君岸不由好奇起来。小心避开各具状貌恐怖的尸体，墨君岸沿着草木践踏痕迹最盛的地方悄悄潜去。

　　雨越下越急，萧浅殇由几位下属护着退到了一处高坡。身前，是缓缓逼近的数十名杀手，身后是陡峭的高坡，进不能进，退无可退。
　　为首的杀手冷冷环视萧浅殇身边仅余的几名护卫，虽然人人带伤，却眼神坚定，死死护住每一个可能伤到萧浅殇的漏洞。身陷险境，毫不慌乱，一身悍勇杀气让满浸鲜血的杀手们都不敢妄动。
　　不能在士气上打击，就在心理上瓦解：“据闻大离布衣卿相智谋深远，算无遗策，其下属更是忠勇可嘉。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萧浅殇缓缓抬眸，洞悉人心的锐利眼神直刺入为首黑衣人心底，黑衣人心下不由自主就是一虚。
　　“一言堂，宋杀！”
　　一拱手，宋杀答道：“正是！”
　　点头，萧浅殇淡然道：“琅铘第一杀手组织，第一杀手。其手段之毒辣，下手之不留情，比起传言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今日萧某及手下众兄弟能收回些许血债，倒也不虚此行！”
　　如此困境，相爷还能暗言相讥，众人不由精神一振，整齐横刀胸前，爆出一声怒喝：“杀！！！”
　　凛凛杀气扑面而来，重杀手集体下意识一退。然而，对方眼中的鄙夷蔑视也激起众杀手的凶残狠戾。
　　空中雨丝被这低气压禁锢，大战，一触即发！
　　“萧丞相兵分两路南归，一明一暗。齐长史故布疑阵，吸引了琅铘几乎整个□□的目光，那萧丞相可知我一言堂是如何获知线索的？”打破沉寂的是宋杀，他的脸全笼罩在黑巾之下，只留一双阴沉无波是我眼睛，“是徐山河！”
　　拦在萧浅殇身前的老邢就是一呸：“你放屁！”
　　宋杀压根就不理会老邢，只盯着萧浅殇：“谁能想到在琅铘辛苦经营几十年，忠厚老实的富商会是大离的暗桩呢。说起来，这徐山河当真是铁骨铮铮，忠心耿耿呀，在下将一言堂中的逼供手段在他身上用了个遍，他就是不松口。”
　　老邢等人目眦欲裂，宋杀如魔音般的声音却还在继续：“若非宋某虚晃一招，让徐山河误以为你等暴露，他又怎会迫不及待发讯于萧丞相呢，当他知道是自己将最尊敬的丞相大人送入虎口时，当场就撞墙自尽了，啧啧，死得那个惨烈呀！”
　　老邢再克制不住，提刀直取宋杀：“老子杀了你！”
　　萧浅殇一惊，连喝：“老邢，回来！”
　　宋杀眼中精光一闪，他要得就是这种效果，一剑搁住老邢，将他带开，缺口立现。
　　“上！”众杀手立即分为两拨，从上下左右四个方位疾攻其他护卫。护卫们身后就是他们的主子，他们不能退。
　　不顾自身的安危，放弃一切的防守，护卫们直向杀手们冲过去，短兵相接，鲜血与生命共绽放，共凋零。数量一倍于护卫们的杀手几乎与护卫同归于尽。
　　“文青！小李！！”那些年轻而鲜活的生命一条条在自己眼前凋零，萧浅殇修长指节死死抓住轮椅扶手，心痛到无以复加。
　　萧浅殇，你可恨！
　　第一批杀手殁,还有第二批。六把剑，从不同方位直取轮椅上不良于行的男子。萧浅殇猛然抬头，眼神凌厉，左手猛拍轮椅扶手，整个人腾空而起，避开第一波攻击，迅疾回身，众杀手只见到他袖中泛起淡淡光华，那也是他们一生中最后见到的东西。
　　白光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众杀手连惨叫也不及，便委顿于地，只有颈部一道细线。鲜血欢快奔涌。
　　余力已尽，真气已浊，萧浅殇身不由己地坠落。雨下得更欢了，遮掩住人们的视线和耳力，然而，前方空气中莫名的危机让萧浅殇本能抬箫一格。
　　“叮！”兵器交接的脆响在雨中分外清晰。
　　萧浅殇眉一凝，宋杀！
　　雨幕中，宋杀全身皆黑，连露在外面的双眼也黑的见不到底，他抬剑一拧，剑尖奇异滑过玉箫阻挡，直刺萧浅殇胸口，萧浅殇勉力一扭身，长剑“噗”一声划破肩头，血光顿现。
　　“相爷！”身受重伤的老邢见到这一幕，身体不知从何处爆发出力量，提刀飞扑而上，狠狠砍向宋杀。
　　身后刀声破空而来，老邢含怒出击的一刀，由不得宋杀忽视。在他分心的一瞬，萧浅殇猛的伸手，抓住剑身，借力弹起，玉箫白光闪动，直袭宋杀。
　　前有剑，后有刀。宋杀大喝一声，一掌平推而出，结结实实击在萧浅殇胸口。萧浅殇一震，被大力击飞，落向身后陡坡。
　　身后刀风更盛，宋杀尽全力拧身让开，然而，萧浅殇方才一剑刺中他右胸，半边身子都已绵软，奋力一让也只退出半分，老邢的刀在他肋下划出一道巨大血口。宋杀勉力提剑，从背后刺入老邢身体。
　　鲜血从老邢口中不断涌出，他的喉咙像被人扼住般，发出“咔咔”声响，最终轰然倒地，一双眼却仍然死死盯着崖下。
　　宋杀身体一晃，连忙以剑驻地。
　　“首领！”身后幸存的杀手急忙上前相扶。
　　宋杀深吸口气，勉强回复几分力气，方冷冷开口：“派人下山搜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