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H*****y

4、叁

　　【而我终于死里逃生，我的亲人尸骨无存】

　　“你醒了，你看起来似乎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光线下是一张少年含笑的脸，我皱了皱眉，把目光移向不远处，而那时的苏苏艾已经不见了。
　　我有些疲惫。苏苏艾是梦魇师，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三番两次要重复我的梦境，这毫无意义。我重新把目光转向少年，他挑了挑眉毛，笑容却掩饰不住对我的厌恶。这种表情使我没来由地生怒，我冷笑道：“让开。”
　　他不动，同时却念起了咒语。
　　火舌爬过我的眉毛。“幼稚。”我嗤之以鼻，左手画起符文，黑色的咒言捆绑住肆虐燃烧的他的火焰，携着恶鬼的嚎唳，消失在浓重的地狱之中。我冷冷侧过身看向他，他睁大了双眸，那眸中纯净如水，却像倒影着一片洗不尽的枫林，裹着浓浓的红——和被我放火烧死的那家人的眸色一模一样。就连眼前惊恐的表情，都相似得分毫不差。
　　“报仇？”我眯了眯眼睛，依旧是一抹冷笑。
　　他张了张嘴唇，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你杀死了我的父母和我的姐姐。”他佯装淡定地叙述着，语调却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是，”我毫不否认，“我杀了他们。”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他吼起来，劈手便是一条水纹。
　　我险险躲过，却不住惊讶地扬了扬眉毛：“双生灵力？”
　　他平静下来，也是一愣：“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毫不客气地道，“因为杀死我父亲的人，使用的便是双生灵力。”我不去看他奇怪的表情，自顾自继续说道：“我还记得那个人的瞳孔是红色的，当时映着火光，看过去就像是恶魔的眼睛——对，就是你这种颜色，真是肮脏。红眸和水火共存是双生灵力的象征。”
　　“你……”
　　“双生灵力……呵呵，双生灵力……你很恨我吧，我杀死了你的家人，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也尝过你的痛苦，我了解你的心情，你现在一定特别想杀了我，可惜你杀不了我。”我步步紧逼，他招招后退。
　　“不……”我听到他断断续续地想要狡辩。
　　我没有停下步伐，“我没有那么伟大，不会说出‘等你强大了再来找我’这些话语，我只知道，我恨你们。”
　　“可是杀死你父亲的并不是我家人！”他忽地朝我吼。
　　我愣了愣，转而惨惨地笑起来，话语声轻而骇人，我笑道：“那有如何？”
　　他怔大了眼睛。
　　三刃火刀刺穿心脏，我看见对面那双火红色的眸子渐渐暗淡下去，时间一下子像是回到了几年前，躲在父亲身后的我所看到的那双眸子。
　　多么痛苦的回忆呢。我的母亲，我的父亲，那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下我的童年——我看到火光闪烁，我听到空气沉重的轰隆爆炸声，最后世界陷入沉眠——很久很久以后我睁开了眼，蔚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雪花早已风干，而我终于死里逃生。

　　苏苏艾就在这个时候从树上跳下来，他转身看向我，眸中带着不深不浅的笑意。
　　我面无表情地道：“他其实很无辜。”
　　“哦？”他不冷不热地接话，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我……”他犹豫了会，最后吞吞吐吐地说道：“若歌，你一定要执着于复仇吗？”
　　我看着他，静静地。
　　“仇恨是很可怕的东西，忘记它吧，现在的生活不是也很好？”他的声音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我依旧看着苏苏艾，静静地，像一只蝴蝶停驻在一朵鲜花上，那么遥远又那么清晰，我隐藏起心中瞬间溢出的悲伤，打起精神强笑地问他道：“你在怕我？”
　　苏苏艾便在我毫无防备之时抱住了我，他抱得那么紧，那么用力，生怕一个眨眼间我便会化为蝴蝶，从他的怀中蹁跹离去。“不，可是我很怕……”他絮絮地喃喃着。
　　“你在怕什么？”我竟开始抽噎，无声地泪流，像是一个宣告或者，一个命中注定的预言。我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又一下。我终于忍住了不哭。
　　“我怕……”他又念叨了一句，然后我们之间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在我们的头顶是白色的樱花，天空湛蓝比海，还有飞鸟路过。有风拂过草地，像雪花落入池塘，那么轻柔那么温柔，像一个令人沉溺的圈套。
　　也许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安静如末日的拥抱。
　　他没有继续请求我放弃复仇，我也没有质问他与我成为恋人的因果，我们都是那样小心地活着，害怕多说一句话就会失去彼此，最后再也寻找不回。

　　【我学不会的飞蛾扑火，你做不到的白发相守】

　　我似乎好久没看见苏苏艾了，还有易西。
　　时间一天一天地流逝，我的心情也一天一天地烦躁起来。我掐着日子算，苏苏艾已经在我眼前消失了半个月旬，这一定不正常。我推掉所有的任务，在残月下赶往易西的木屋处。耳边风呼呼地吹着，我的眼前是数不尽的浓稠的黑暗。
　　我很担心。我有一种预感，那是我极不想面对的一种预感。越接近树林的中心，这种预感便越加强烈，冷月的光铺满天空，凌乱了寥寥几点星尘。

　　“易西？”我尖叫出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异常突兀。
　　不远处有一片不宽不阔的空地，中央是一株安静沉睡的春杏，杏树下跪着一抹熟悉又不敢熟悉的身影。听到我的身影，那片单薄的影子颤了颤，最后在夜色中归于沉寂。
　　“易西。”我的声色一如往日的平静，我唤他名字，道，“我想了很久，你一定还是很恨我吧，我杀死了与你相依成长的你最爱的人，你确实应该恨我。可是你也知道，我的父母死于非命，我是必须要活下去的，我的生命是由他们的生命换得的——你也许觉得很好笑，你也许会说，我的命同样是老师救下的，为什么我要如此恩将仇报？是我的天真，是我的错，我可以认下。”
　　夜静悄悄的，我的声音显得异常单薄。我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我一直知道苏苏艾的身份，你不过是想通过他来知道我的所作所为罢了，顺便利用他来算计我，这些我都知道。我该怎么说呢，你真是选对人了，苏苏艾——呵，苏苏艾。”我咬了咬牙，看着那抹身影静静地，一动不动，最后我道：“我可以请求你吗，算我求求你，去掉我和苏苏艾之间的恋人守则吧，帮我去除他身上的咒语。你的能力是盗梦，盗取灵力，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
　　“我很希望他活下去。”
　　我的话音落下，月光裹着冷风，低低地嘲笑着世间一切生灵。然而时间再一次沉默了。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走近那株杏树，草木声“娑娑”作响，那一抹身影渐渐地抬起头看向我。
　　“易——”我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对面的人脸上刀痕密布，鲜血淋漓，但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却是如何都不能叫人记错的，还有他瞳孔里特有的温柔的光。我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为什么……”
　　这个人曾经拉过我的手，他会因为我的不理睬而生气，他会在某个夕阳午后拼尽全力地拥抱我，他覆在我唇上的吻犹如雪花落唇。
　　“苏苏艾？……”我颤抖着声音吐出这几个字眼。
　　“若歌……你来了呢……”他断断续续地笑着，一边笑一边有无数的伤口绽裂在脸上，像红莲盛放，看得人胆战心惊。
　　我大叫起来：“不要说了！”
　　他却像是毫无知觉地继续道：“你终于来了……若歌……我等了你……好久……原来你也会来找我……在我……在我没有去找你的时候……”
　　我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我哭着请求他：“别再说了……苏苏艾……”
　　他安静地看着我哭，看着我泣不成声的样子，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可以明显感受到他所承受的巨大的痛苦，我不知道他在这段时间里遭遇了什么，我只看到他的笑容如光，他眸中的少女却哭得一塌糊涂。他轻轻地摇着头道：“若歌，我真的好喜欢你……”
　　我看着他慢慢地倒下，睡在杏花树下，笑容如光，眉宇温柔。
　　我听到他的心说：“若歌，我喜欢你。”

　　晚风席卷了这片天空，我听不见任何的声音，看不见任何的色彩，像一个风烛残年之人彳亍在雾气中。伴随着苏苏艾的死亡，无数纯净的力量疯狂地在我身体里滋长，包括他的记忆，他那渺小得微乎其微的心愿。
　　——若歌，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