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难语》葭月十一

5、【5】

　　【5】
　　“你这是要去哪？”童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抓住他的手不放，一脸暧昧地问。
　　颜希猛地抽开拿着证件的手：“我去哪里好像和童经理没有关系吧。”
　　已经习惯了颜希的冷眼相对，童川从一开始认识他和他硬碰硬到现在，已经很能打趣他：“该不是你要和那个大叔私奔？”他双手一摊，“你真的要这么做我又不会拦着你，何必躲躲藏藏呢？我看见刚才他和你在酒店外匆匆分手，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颜希不悦：“你什么时候学会跟踪偷窥了？”
　　童川扬眉：“你真的要我说？”
　　颜希一手撑在柜台上，一副你爱说不说不说也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的样子。
　　看一眼屏幕前认真工作的售票小姐，童川确信他没有在听他们喁喁私语，便靠近颜希，附在他耳边窃笑着说：“就是我们那次上床以后……我就越来越想掌握你的行踪了，对和你交往的男人很好奇。”
　　颜希耳根一红，被童川激怒了，他立刻反唇相讥：“真是抱歉，我忘了你说的是哪一次，可能你技术是在太差了。”
　　“是么？”童川的脸皮堪比古城墙，继续紧挨着他说，“也许是你没有更深入的感受到，什么时候我们再一起感受一下？”
　　颜希冷哼一声，鄙夷地：“那最好练好技术了再来找我，我找床伴的眼光不低，如果技术不好是不可能超过一次的……就像你。”
　　童川显然没有被他打击到，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你的机票订好了，”售票员冲他们嫣然一笑，递上颜希的证件和卡，同时打断了他们的唇枪舌剑。
　　颜希拿起东西扭头就走。
　　“哟，你就这个态度给你的上司甩脸色？”童川跟在他后面懒洋洋的说，”正常的员工不会这么不识抬举的。”
　　颜希觉得十分可笑：“正常的男上司也不会和他的男员工上床。”
　　“这正说明了我们是天生一对啊，”童川坏笑，“你这一走不知要走多久，不如今晚我去找你？”
　　“没有那个心情，”颜希不想再继续和他拌嘴，“我妈还躺在医院里，我却要在这里和你纠缠？抱歉做不到，对了，顺便告诉你我要请至少半个月的假，你帮我写个请假单，我就不特别去人资部了。”
　　童川站在那无可奈何：“到底谁是上司啊。”
　　颜希不接话，绷着脸想了想，又解释道：“而且你记住，我对大叔这个类型完全没兴趣，你看到的那个人是我的继父，我的长辈，你开的玩笑一点都没有意思。”
　　童川抬抬眉毛：“你终于解释了，”他也收敛起笑容，那张脸一旦不开玩笑，便布上一层冷酷的冰霜，“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意味着不想被误解而已。”
　　颜希深知以他对程渊的了解，他如果不经意知道了这个无聊的误会，大概会气得心脏病发作吧。仅此而已。
　　结束工作和收拾行李直到晚上，接受了安瑜大呼小叫的抱怨和关心他家人的安慰后，颜希决定再给父亲颜子毅打一通电话。
　　独自来到C市以后，颜子毅是唯一一个和他不间断保持着联系的人，他们平均一周互通一次长途电话，述说生活近况。
　　当然颜希会挑好的说，他甚至一开始就没有告诉颜子毅自己来C市的真正原因。
　　“这次回家打算照顾我妈几天，多待一段时间，爸你觉得呢？”颜希小心翼翼地询问。
　　电话那边是颜子毅工作现场嘈杂的机器声。
　　“我知道啦，你妈这次情况比较严重，你是该回去在她身边让她好好养病。”
　　颜子毅十分赞同他回去，并不避讳破裂多年的夫妻感情。
　　颜希已然明了是谁告诉了父亲他母亲的病况，心里一紧。这真是一种奇怪的联系。
　　“嗯。”他低低应着，父子俩沉默了。颜子毅好像在踟蹰什么。
　　“爸？”
　　“小希，我打算再接两次活就退休了，回D市休养。”颜子毅终于说。
　　颜希心头一酸，这话他曾期盼了多久，却不曾实现过。
　　“那真是……太好了。”
　　“其实我早该这么做的，一家人早该一起生活，形影不离，我要亲眼看着你成家立业，看着你幸福开心，小希，人活一辈子真的需要一个归宿，你不要像爸爸一样耽误了自己啊……”
　　恐怕不会有那个时候的。突如其来的茫然和无措中，颜希不知又和他说了些什么，是怎么挂了电话的。
　　父子之间徒然出现的空白让人怅然若失，他的期望和他自己所想的千差万别，太多太多的事情，颜希都没有来得及告诉他，甚至想要刻意隐瞒他。
　　这一晚颜希在浅眠中，好似做了无数个陆离的梦，很多以前的人和现在的人同时在梦境出现，他又在不同的地方辗转奔波，以至于早晨醒来怔忡着，被催眠了一般疲惫不已。
　　舷窗外的高空薄云浮动，阳光炫目刺眼，向下俯瞰，C市交织的江河在云层下渐渐缩成一个四处延伸的巨大的水网，时不时被云朵遮住，一直往东飞行，这片水域又慢慢在视野里消失了，颜希被睡意打败，决定睡一觉，等到他醒来就能看见他熟悉的海岸线。
　　和他想深深呼吸的城市的气息。
　　那是仿佛无论距离多远，他只要一闭眼就能触碰到的真切。
　　还有……还有他爱的人。
　　每个人在少年时代都有过暗恋的人。暗恋是初春新融的雪水，悄无声息，纯净得几近透明，是萌发绿意的生机，轻柔地穿透了冬日的死气沉沉，而当用双手去接近，意外的冷冽而刺痛。暗恋是绵里藏针的柔情，就在迟疑和靠近之间。
　　舒晗在图书馆奇妙地偶遇颜希，几乎每个周末都能看到他趴在角落里写作业。这孩子虽然平时不怎么说笑，和他说话说着说着却能绽开开怀中有点胆怯的笑颜，又有种莫名的傲气。
　　颜希会拿着书，小心翼翼走近又不敢开口，他想要问功课上的问题，踌躇着最终迈出勇敢的一步。
　　舒晗擅长理科和语言，为他讲解起数理化和英语来脉络清晰，毫无保留，颜希也很肯用心去记，更多的窃喜是他能离他这么近，能偷偷地观察喜欢的人的英气的样貌和完美的轮廓，他永远也不会让舒晗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英语。
　　有时候，闲散的时光里，程雯绮，程君昱和她女朋友林依，或者别的朋友会时常和舒晗约出去玩，一出去就是一天，颜希便郁郁寡欢的在阅读室闷头演算题目。没有看到舒晗，周围一切都不足以成为动力。
　　有那么几次，舒晗正在为他讲解习题，程家兄妹突然而至，甫一见颜希他们很诧异，后来舒晗解释了他们同在图书馆的原因，他们明白了之后就不再在意的追问，颜希躲开他们的注意尽量降低存在感，他希望能安全地、偷偷地喜欢舒晗。
　　和舒晗一起离开之时，他们也会尝试叫上颜希，当然，那只是客气的邀请，颜希是不会去的，他只想享受两人的独处。
　　再说颜希要抓紧时间追逐如此优秀的一个人，时间都不够用呢，怎么还会想其他事情。
　　升学的压力让大多数学生都苦不堪言，唯有颜希度过了无比快乐的大半年，舒晗承诺他只要他顺利考上心仪的高中就送他一样礼物。
　　颜希则暗中决心只要考上重点高中证明自己的优异，就向舒晗表白，那时他都过了十六岁的生日，在他认为，那已是长大成人的年龄，应该有所担当有所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