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因爱生恨” ...
-
刑部有冯宁浩打点,免去冯宁勋不少责难,上面秉承宁错断不错杀的态度,审理缓慢而稳妥地进行。
许纪不只跟冯宁勋一案,上次的盗尸案还没查到盗贼,而尸体依旧不停歇地丢失。不知是他敏感还是阿蛮敏感,许纪发现阿蛮最近不吃肉包了。
阿蛮挑着灯笼的手背向身后,空下来的手去抓许纪衣角。
躲在身后的灯被人影一挡形同虚设,许纪侧身握住阿蛮手把他邹到前面,“平日里死尸见了不少,怎么还这么怕?”
“青天白日当然不害怕,夜晚是极阴时刻,人又没找咱验尸,咱不请自来不是扰人清静。它们要是怪罪怎么办?”
许纪盯了阿蛮两眼,拿过灯笼照向前方,停尸房就在眼前。
门闩插在门框里,许纪拨开门闩,深秋的夜砭凉入肌,停尸房窗户未关,迎面吹来的风带着湿漉漉的怪味。
因为看尸体的人不跟尸体睡一屋,房门从外面关上,人人都能进来,所以偷尸体并不是高深的活。
阿蛮声音带着哭腔,“它们又不会都不见,你就不能明天来!自己有手有脚,你就不能一人来!你就欺负我,我诅咒大人一辈子娶不上媳妇!”
今天下午刚跟他说了赵王府的经历,这会就拿来人身攻击,许纪无言以对。他走进门并很快注意到,风把蒙尸布吹开,案板上的尸体突兀地躺着。
屋里还剩两具尸体,少的那具是最新送来的,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从山坡上滚下,磕碎了天灵盖。听说孩子哥哥这两日成亲,家里怕触霉头,打算先办喜事再择日为孩子超度,先把尸体送来停尸。
风俗说人死后要点长烛为死者引路招魂,虽案板上有烛台香炉,但因夜晚无人看管并没点燃,四壁贴着符纸,风吹得哗啦啦作响。
有月亮的晚上,能模糊辨别尸体体型跟服饰。
尸体散发出腐败气,阿蛮见许纪提着灯笼去照尸体,恶心胜过恐惧,独自躲去门边。
一人是自然老死,牵扯到财产分割,三个儿子并不打算让老父寿终正寝;另一具是从马背上摔下来,姑爷告儿子,说儿子谋财害命。都未结案,尸体暂时寄存在这。
虽没有宵禁,但夜里显有人出门活动。回去的路上遇到打更人,那人从远处看见他们唬了一下,待到近前询问是人是鬼。
许记开口问他现在几个时辰,那人直觉鬼不会这么问,于是放松精神聊了一番。
许纪看着打更人走远,问阿蛮:“怎样出行晚上不被人注意?”
“打更的没人怀疑。”阿蛮当即反应道。
许纪手提灯笼继续走,从他挑灯照尸体被撞翻重点一回火后,阿蛮就拒绝挑灯。
“或许,如果打更背着尸体不被人看到。”
许纪很忙,但他几乎天天跟赵昱请安,赵昱明白他是奔着自己身份来,出门他就是挡箭牌。他不介意,他要参与冯府的案子,勘察侦破远比看卷宗陈词实际得多。
赵母对儿子亲事格外上心,实行非工作时间全面把控。
早晨赵昱从赵府出来,他母亲追出门外,嘱咐他:如果见着许纪,让他来府上耍。
赵昱回一个知道的手势,走了半里路见等候的许纪。
“总这样偷偷摸摸见面,不知郎君几时来我家下聘!”许纪捂上半张脸做娇羞状。
赵昱没搭茬,一眼看到他浓重的眼圈,知道昨夜去了停尸房。“你昨晚没睡吗?”思路一转,皱眉问:“你回家洗澡了吗?!”想到许纪那简宅,又想到许纪凑合的性子,不等他回答自觉拉开距离。
“大人!”许纪嗔怪地叫了一声,赵昱以为他要反驳,他却说:“你对下官关怀备至,可要我以身相许?!”
赵昱鸡皮疙瘩串了一胳膊,怎么想都是自己吃亏。“娶你得从三里外挖水渠,洗不干净休想进我房门。”
他都考虑进房这步了,许记笑,再玩笑下去,不知道哪句就会得罪他,敛敛心神,“大人,刑部还不知道张希英写信求私奔,该不该透露给他们?”
“冯家自保一定转移刑部视线,迟迟不说是在积势,不是说刑部已经知道冯宁勋跟张希英在成亲前关系密切。”说这话时,赵昱看着许记。他比他矮一个头,乌黑的眼圈,习惯昂着脸看他,总让赵昱联想到太子家的狗。那小东西比许记可爱一点,不会说话是它最大优势。
“张希英的嫌疑最大,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她作案动机上,她不在场证明几乎没有,抓她可就理所当然了!”
“不是正合你意。”赵昱接口突兀。
许纪错愕地站在原地,反应一会追上赵昱,“大人,你怎么这么想!我怀疑张希英是有事实根据,我跟她没有个人恩怨……”
如果此案方向正确,嫌犯张希英迟早露出马脚,很多人不希望这样。
赵昱步伐加快,陈述如下事实:“刑部有冯宁浩打点,冯宁勋暂时不会有事。”转头,表情奇怪地问“你就没想过人可能是冯宁勋杀的?”
许纪摇头,他不那么想的原因是有证据笃定冯宁勋没杀人还是单纯的愿想,赵昱没问。
冯宁浩知道弟弟跟许记交好,这事跟兄弟和张希英交往一样不可控制,更甚者,他觉得就是这两人给冯宁勋带来不幸。他不乐意许记代表大理寺举证,但他不能把赵昱也赶出门外。
赵昱像进自家门,未等冯宁浩邀请自觉坐上客厅左手的太师椅,眼神示意许纪坐右首。
冯宁浩干瞪眼。他隶属工部,官职上跟赵昱同阶,但他不在的日子赵昱替冯家操一份心,有资格坐上宾。
“赵大人,家弟的事请你多费心!”冯宁浩敬茶,心里面上都不畅快。
赵昱见他这般,也不废话,接过茶碗抿了一口道:“赵某认为冯大人早就想好对策,我们此番是来跟冯大人通气,遇事也好有十足把握!”
冯宁浩心里更不高兴了,果真是官宦子弟不知深浅,这串供的话也拿桌面上说。顿时口气严肃疏离:“大人抬举,我对此案毫无办法,破案子是你们大理寺的专长。我只提醒大人一句,欲成事,遇魔杀魔遇佛杀佛。”
赵昱跟许纪相视无言,冯宁浩这是抛砖引玉。
“你可是怀疑张家小姐?”赵昱顺水推舟。
冯宁浩大大舒了口气,正襟危坐,顺带着赏了许纪一个短暂瞥视。“大人应该比我清楚,张小姐跟家弟情根深种,出于无奈,两人心愿未了。”
“我有书信为证,张希英单方面要跟家弟私奔。”冯宁浩言之凿凿,大概不够信任二人,没立即拿出书信。
赵昱像头次听到似的沉吟片刻,对许纪吩咐:“去喜婆家确认一下,当晚最后见新娘是几时几刻,还有如果张希英拿不出不在场证据,就通知刑部逮捕她。犯人分开关押,不能排除共同作案,二人情深意长定会由一人顶罪。”
许纪点头,矛头公开指向张希英。
“大人,书信从未交到家弟手中,怎么断定是同谋?!”冯宁浩脸色蓦地阴沉。
“那更不能排除冯宁勋独自作案了,他跟张希英情投意合,失意又醉酒,杀孙玉竹合情合理。”赵昱看着他道。
冯宁浩肚子憋着火,这二人是来演双簧了,一来二去就把罪定冯宁勋头上!要说没这么怀疑过,是不可能,但这话从赵昱嘴里说出来,意义就不同,大理寺如果这么想,那冯宁勋铁定凶多吉少。
他了解父亲脾气,父亲意满志得时被娘舅拖累罢官事农,自小就对两子耳提面命,仕途如薄冰履,怎敢跟与太子党背道的张左家联姻?
“赵大人偏颇。那日大喜,宾客到了四更才散尽,仆人们是交替上工,院子里一刻不停地闹腾,宁勋怎么能在醉醺醺的情况下杀人,又怎样在众目睽睽下藏匿凶器?”
二人又对视一眼,看来刑部还没在冯府搜出有力证据。
“众目睽睽之下凶手进得来出得去,凶手只能是院子里的人。”
赵昱踱步到客厅中央,遮住透窗的夕阳,从许纪位置看去,太阳光里的剪影,瑰丽无常。
一声响亮打破许纪绮丽幻想,转头看去,冯宁浩气得发抖,一张猪肝色的脸喷着烟,他捏着座椅扶手处,不再伪装:“你们此番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赵昱笑了,抛了许纪一个眼神。许纪咳了几声,稳住声音,自进门第一次开口,“冯大人,你把书信交出来吧,张家那条线走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