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余引之

3、第三章

　　他颓然地坐到地上，鼻尖还残存着那少女迷人的体香。可一切就都没有了。他有些迷惘了，难道美好就不能永远地停留。难道这让人感到这般幸福的香味只能拥有稍纵即逝的命运？
　　身体衰老会逐渐散发出腐朽般的气息。可抱有如此迷人气息的身体只在一瞬便失去了这摄人心脾的力量。好似水中花，镜中月。如果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不能停留，那还有什么意思呢。光是想到这点，便让维尔福感到无比的悲伤。
　　在他决定放弃这副曾散发出令自己心驰神往的身体之前。他又徒劳地将自己的脸贴近床上不会动了的身体，手掌做出聚拢的动作，像那无形的气体是一串一串五颜六色的彩色球，聚在一块儿就能变成动人的彩虹。那聚拢过来的气体被他攥在鼻下，一下一下努力地吸吮着，像是要将那副冰冷的皮囊一同塞进自己的鼻子里。
　　但，终究，一切都是徒劳。他细细打量身下那副光luo着的身体。能散发出如此甜美香味的身体，怎能被人玷污呢。他将被褪下的衣物拾起来，柔嫩光洁的手指像是世界上最精致的瓷器。他将衣服的领口从少女最为浓郁的香气源头发处拉下，再有条不紊地一颗一颗替眼前的身体扣上扣子。他的手如同在弹奏钢琴一般，细致，温柔。
　　少女的脸还蒙在将自己致死的枕头下。维尔福感觉到浓重的悲伤和落寞，好似经历过人生最辉煌的阶段，又骤然跌落到谷底中。维尔福被此刻的忧郁所浓浓笼罩，但他的悲伤并不是来自于少女的死亡，他的悲伤只不过是——美的难以持久的存在。他怀念刚刚那，在自己的人生中从未体验过的味道。
　　他轻轻拽了拽铃，靠着床有气无力地叫道“卡德鲁斯。”那一声像是用尽了他仅剩的力气，叫完后便颓然靠在床沿。
　　“少爷。有何吩咐？”卡德鲁斯彬彬有礼地走进来，看着坐在床沿边金发碧眼的落寞安琪儿，轻声问道。
　　维尔福将手指向床上的少女“她，没味道了。”卡德鲁斯从小看着维尔福长大，早就感受到了小少爷身上不同于常人的才能。那是上帝遗落在人间的福祉，亦是锐利剑把。
　　卡德鲁斯在内心已揣度到了些什么。上前掀去了仍旧覆在少女脸上的枕头。那是一双无望的眼睛，空洞洞地看着天花板，嘴唇微微泛紫。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疑惑。卡德鲁斯的内心也倍感讶异。再看向穿着整齐睡衣的男孩儿，犹如沦落凡间的安琪儿。
　　“少爷。”卡德鲁斯有礼貌地询问维尔福。
　　维尔福的手指动了动，“埋葬了吧。上面种上花。”得配上如此美丽香味的墓冢。他看着卡德鲁斯背走少女冰冷的身体，又补充道，“种那个艳红色，有刺的。”
　　在法国奢华的上流社会中。贵族小姐夫人男士们在提到维尔福装修华美的别墅时，总会啧啧称赞，“啊，维尔福男爵的花园可是举世无双啊。”每逢四到五月份，经过精心打理的玫瑰花园总能绽放出最娇羞的美态。那些玫瑰舒展着身肢，开得繁盛。娇丽美艳胜过了任何园丁打理出的玫瑰。

　　“唐太斯，唐太斯。”唐太斯等人在小镇上的角角落落呼唤凯萨琳的名字。唐太斯真的有些担忧了。这两年内，不单是这个镇上的女孩儿，隔壁的邻镇也总会有莫名其妙的少女失踪。但饥饿和病痛两只猛兽在贫穷的人群中肆意奔跑，所到之处一片荒凉。稀薄的粥和坚硬的面包是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力量。
　　女孩儿莫名的失踪得不到人们的重视，只是在所失踪家人中间产生不大不小的影响，但对于吃不上食物的人家，丢失了一个人倒也不足以令人悲伤了。
　　唐太斯跑过凯萨琳平日里最喜欢购买彩带和帽子的店铺询问下落，无果。此刻，听到不远处的教堂方向传来叫喊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急忙忙跑了过去。“怎么，可是有消息了？”
　　“有人看到凯萨琳进了教堂啦。”叫喊他名字的人指着教堂恢弘的门说道。
　　唐太斯犹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推门进去。教堂的门“吱嘎”一声打了开来。唐太斯在心中默念——别碰到那个人啦。
　　只是万能的上帝并未在这点上满足这个正直的男孩儿愿望。临近黄昏，穿着黑色斗篷的丑陋男子正握着蜡烛，将其一根一根地点亮。听到开门声，转过身来。
　　“您好。”唐太斯有礼貌地问好。
　　扫地的男人笑了起来，露出暗黄色的牙齿。
　　“请问，您见过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女孩儿吗？”唐太斯彬彬有礼地问道。
　　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低下头，自顾自地点蜡烛。良久，指着教堂座位的最偏角，说道“不就在那儿嘛。”
　　果然，一个金黄色发丝的女孩儿正趴卧在座位处睡觉。唐太斯呼出一口气，若是凯萨琳真的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向那个善良的女人交代呢。他轻轻地推女孩儿，“凯萨琳，凯萨琳，快醒醒。”凯萨琳揉着迷蒙蒙的眼睛，一脸的茫然，“怎么了？”
　　唐太斯被这个无知无畏的样子弄到哭笑不得，惊慌的人群还在外边，这个女孩儿竟在这儿昏睡了一天，“凯萨琳，咱们要回家了。”
　　凯萨琳眨着眼睛牵上唐太斯伸过来的手。唐太斯的手有些粗糙，带着一股风吹日晒后的坚韧，令人无比安心。坚毅厚实的臂膀被蜡烛拉伸投映到彩色玻璃窗下。像垫脚张望的好奇者。
　　“谢谢您了。愿主保佑。”点完蜡烛的敲钟人听到这段话后，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他听到“得得得”的马蹄声，听到车轮滚动的“咕噜噜”声。黑色斗篷里的身体微微发颤。
　　唐太斯走到大门前，还未触到把手，大门便被“吱嘎”一声打开。黄昏的夕阳落了下来，照进这片神圣的圆土。橘黄色的光芒将唐太斯棱角有致的面庞柔和了几分。
　　唐太斯只在这一刻，好似觉得，见到了美丽英俊的阿波罗神。他的发丝，他的面庞，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安静，都是上帝因为偏爱而赠予的。唐太斯驰骋遨游的碧波大洋都比不上眼前这双透明澄澈的湖蓝色双眸。高贵的身姿，稳健优雅的步伐，无不透露出眼前这个人尊贵的身份。
　　唐太斯侧过身去，让对方得以过去。如此一位风姿绰约的人，怎么到来了这么个被统治者遗忘的小镇。
　　他不敢侧目多看，拉着凯萨琳的手紧了紧，急忙从教堂的大门走了出去。他听到那个丑陋的敲钟人发出嘶哑的嗓音。用余光瞟到衣着华丽的男人虔诚地祈祷。
　　最后，厚重的大门关上。唐太斯松出一口气，腆着啤酒肚红着脸说话的赛克斯先生见到凯萨琳忍不住发出信号般的叫喊，“凯萨琳找到啦，嘿，凯萨琳找到啦！”
　　周边寻找的人零零散散地聚拢过来，停放着马车的街道因为人群的到来显得微微拥挤。唐太斯朝着酒店的方向走去，“啊，谢谢大家。凯萨琳在这儿呢。”
　　人群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喟叹，“多幸运啊。”不知是对凯萨琳安全回归的叹意，还是对自己能免费喝上葡萄酒的庆幸。人们在听到“大家回家吃饭吧。”后，如同蜂拥而来地提议寻找凯萨琳那样又蜂拥地散去。
　　凯萨琳终于意识到自己给大家带去的麻烦。一双绿宝石的眸子带上愧意，“哥哥。”唐太斯用大手亲切抚摸女孩儿柔软的发丝。“咱们也回家吧。”

　　维尔福男爵眼含微笑地看着躺在玫瑰花瓣作边的实验台上的女孩儿。十六岁的女孩儿浑身散发着迷人的味道。维尔福深深呼吸，啊，这是属于初生向日葵充满希望的味道。
　　无所知的姑娘缓缓睁开眼睛。大脑中一片的茫然。第一眼对上的便是如同希腊神话般神秘美丽的男子湖蓝色的双眸。惊慌的娇羞，令她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你会尖叫吗？”好听的男声。维尔福栖身靠近，深深地将头发中的香味吸入鼻中。
　　“我将你的香味永存，好不好。”女孩儿觉得此刻的自己身置天堂。这是玫瑰小镇，说话的人是小镇的主人。
　　脑海中满是自己徜徉花海的场景。玫瑰花的香味填满了意识。散发出诱人香味的女孩儿手持明知有毒的红苹果，依旧“咔嚓”，毫无犹豫地咬了下去。
　　维尔福不待她明白“好”的含义。便让其彻底地昏睡了过去。在她身上抹上一层层的动物油脂，他的嘴中念念有词，他的眼睛专注于手上的工作。每一个动作都如同被提着细线的木偶，有条不紊，胸有成竹。更重要的，便是享受。他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中甜蜜芬芳而又夹带着玫瑰花的味道，像在品尝世界上最可口的点心。
　　他将白布一圈一圈裹住少女涂抹过油脂的身体。他看着少女美丽的胴体在蜡烛的照耀下像是发起了光亮。每一寸的肌肤都在油脂下光彩动人。而香味最为浓烈的发丝，也在维尔福精致如瓷器的手指中被小心地抚摸服侍过。

作者有话说

　　一日近万更。有点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