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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入宫 ...

  •   文德年三月,僖宗驾崩。杨子烙依仗兵权,拥立僖宗的弟弟寿王李晔继位,即是昭宗。

      昭宗继位,杨子烙封金吾上将军,即刻诛杀了与他不睦的国舅王瑰,此后在朝中更是有恃无恐。
      昭宗登基一年,后宫仅有后妃五六人,朝臣上书请皇帝充盈后宫以延续皇室血脉,杨子烙看准了机会,准备即日就送察察入宫。

      那一阵子,察察身边忽然丰富了起来,不仅增添了侍女佣人,还为她添置了许多衣裳。

      察察并未因为这些高兴多少,唯有每次卫仪恭来府上,她脸上才会多些神采。新帝继位半年时,卫仪恭被召回长安封了天威军使,从此常驻长安。每每他来杨子烙府上,察察就跑去院墙外偷偷望上一眼。在人群中,她总是一眼就能看到他,但是他总是行色匆匆。

      柳娘每日带她练舞,以往都是叫她伴舞,那阵子却次次以她为主。
      一日,察察正在花园练舞,忽然见假山那边的斜晖亭里围了几个人,亭中铺了画案,一位画师正在当中作画,对着的,就是自己的方向。察察叫来柳娘:“那些人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总是看着我这边?”

      柳娘笑笑:“是为你画像的。”
      察察不解:“要画像做什么?”

      柳娘正要回答,却见杨子烙从假山后踱过来,笑吟吟地说道:“画了像呈入宫中给皇上看啊。”
      察察皱起了眉:“我不愿给他看。”

      杨子烙白净无须的垂老面颊微微一皱,不动声色地笑道:“皇上若看上了你,封你做皇后岂不好?”

      察察别过头去:“我不要嫁给皇帝,我又不认识他。”杨子烙哈哈大笑:“我还真喜欢你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脾气,你要是男的,我提拔你个将军做一做。只不过你要入了宫再这样,只怕小命就保不住了。我且问你,既然连皇帝都看不上,你想嫁给谁?”

      察察咬着嘴唇不说话,杨子烙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他阴沉一笑,反而用越发纵容的口吻说道:“既然不爱画像就不画了吧,去前面看看新打的首饰,今日都送来了。”

      察察听了,不情愿地走出花园去,柳娘见状,低声道:“义父,她性子倔,又年纪小,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了吧。”

      杨子烙不在意地笑了笑:“不出一个月,她就死了那条心了。”

      过了几日,柳娘看察察总是闷闷不乐,就带她去郊外游玩。在这春光明媚中,许多长安女子都聚在水边荡秋千。绿树掩映着少女们的轻纱罗裙,满耳是珠环玉翠的叮当作响,察察在树下看着也觉得有趣,便在柳娘的怂恿下上场和人比试。

      她是第一次荡秋千,本是小心翼翼,想不到当风声在耳边呼啸,衣上的纱袖像是鸟儿的翅膀要飞起来之时,她忘了害怕,不知不觉越荡越高,把一众少女都压了下来。有个和察察差不多年纪的黄衫少女本来技压群芳,想不到察察来了,竟被她比了下去,她很不服气,气鼓鼓地说道:“要不是我姐姐今日没来,怎么由得你逞英雄!”

      察察回嘴道:“你姐姐是谁?叫她来比试就是。”
      那少女涨红了脸:“宰相刘崇望是我爹,你是谁家的?我姐姐即日就要出嫁了,不然怎会不来!不过我也不怕你,咱们下月再比!”

      身边的少女们听了他们的话,纷纷好奇议论起来。
      “原来芳延姐姐要出嫁了……”
      “怎么,你还不知道?我早就听我娘说过了,要嫁天威军使卫仪恭呢!”

      察察听罢,身子一颤,掉头就走。那黄衫少女在后面喊:“喂,你认输啦!”
      察察头也不回,眼泪却已经掉了下来。

      柳娘一路追到了河边:“察察,你上哪去?”
      “柳娘,刘宰相的女儿是不是比我好看百倍?”

      柳娘叹了一口气:“察察,刘宰相的女儿我从未见过,但我知道,再怎样也不会比你好看。不光是她,就算是宫中的裴夫人、赵才人,也定然不如你。可是,卫仪恭要的不是这些。我们自小就在府里长大,他心高气傲,义父这张伞已经太小了,容不下他。

      义父怕他不安分,才调他回长安任天威军使,左右副使都是义父的人,早已把他牢牢绊住。如今他做了宰相的乘龙快婿,义父才不好再动他。男人和我们女人不一样,我们要的是他们的心,可他们争得是天下啊!”

      柳娘的话一针见血,把察察的心刺得支离破碎。自从那日荡秋千回来,她再不哭闹了。连日的试穿新衣,排练新舞,她都兢兢业业地照办。

      听说很快就是皇帝生辰,当晚宫中有大宴,这舞便是为那一天准备。入宫的前一晚,察察半夜不睡,从枕下翻出那把匕首来细细查看,脑海中不禁又忆起往事。

      柳娘见状,急忙夺过:“察察,千万别做傻事!”

      察察出神地说道:“那年我还在回鹘人的部落里放羊,忽然来了一群吐蕃人,把回鹘人尽数杀光。我吓得躲进草垛里,眼看着他们在尸体边上宰羊吃肉,喝酒唱歌。我躲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黄昏时候,忽然有人把我从草垛里抓了出来,他们叫我回鹘崽子,把我带到了那个人面前。那个人一点也没嫌弃我,还跟我说‘别怕’,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只会说察这个音,他就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察察。他跟我说只要有他在,谁也别想欺负我,他带我去打吐蕃人,带着我回灵州。后来我被军营里的人欺负,他又杀光了那些歹人。他对别人都没有这样好,为何现在却不喜欢我?”

      柳娘无奈地叹道:“那时你只是个孩子,现在却不一样了。他是天威军使,宰相快婿,你只是府中小小舞姬。你见他一面都难,他心中又何曾记得你这个人?你听我一句话,等你入了宫,他时常要随驾左右,你仍能常见到他。你若要他眼中看得见你,便要比他更尊贵更显赫,就算你和他没有缘分,他也不会看轻了你!”

      察察一夜未睡,第二天一早就起来梳妆。柳娘前一晚的话本也是无奈下宽慰的说辞,心中也知道她此去就是深宫中的一粒棋子,还不知有怎样的命运等着她,于是越梳越心乱,最后竟哭了:“这样给你梳头,怕是最后一次了……”

      察察反倒没有眼泪,只是静静地说:“我听说中原人出嫁时,都有母亲给女儿梳头。我没有母亲,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以前想过,若是出嫁,定要请你帮我梳头。如今我真要去了,想不到并不是为着什么喜事,只是有你送我也就够了。”

      傍晚时候,察察打扮停当,缓缓走出门去,她似乎一夜之间长大,脸上退去了稚气,变得更加明艳从容。杨子烙看着她笑道:“我当日果然慧眼,今晚只怕你就要宿在大明宫了。”
      马车穿过一道道宫墙,车窗外映着宫人们摇曳的灯笼。

      宫中的大宴早已开席,杨子烙是刻意带她姗姗来迟,令皇帝一眼便望得到她。
      皇帝见杨子烙迟到,便寒暄道:“杨爱卿可是身体不适?”
      杨子烙跪下道:“是为臣糊涂,带小女来宫中恭贺皇上寿辰。小女初次入宫难免惶恐,害怕冒犯了陛下,故耽搁来迟。”

      皇帝隐隐皱眉,脸上却一笑,察察并不畏惧,反而抬起头来看了皇帝一眼。
      她穿着杨府新制的桃红柳绿间色舞衣,额上一点杏黄飞霞钿,浅褐的深眸水气点点,如潭中倒月一般灵动清澈。

      昭宗并未想到杨子烙的养女有如此美貌,他有点惊讶地望了望察察,笑道:“我看这姑娘一点也不惶恐,倒是从容的很。现在虽说天气渐暖,晚上却冷,你怎么穿这么单薄的衣服,你义父苛待你不成?”

      杨子烙恭顺地笑笑:“小女精通龟兹乐舞,只盼为皇上献舞赔罪!”说完了这句话,杨子烙胸有成竹地挥了挥手,放察察袅袅婷婷地走上台去。

      皇上愣了一下,却没拒绝:“既是这样,要见识见识了。”

      察察毫不犹豫,即刻轻盈起舞。曼妙的身姿映衬娇艳的面容,玉臂清辉,朱唇似血,龟兹人才有的深邃双眼如同漩涡,抓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而高台上那个年轻的皇帝,一刻也没有移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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