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顾他城》灯台树

6、第六章类似痛楚

　　拥挤的车棚。
　　“哥你先走吧，我等同学。”
　　“好。路上小心点，别再撒把骑车了，早点回家。否则，我会担心。”
　　“哥，你变啰嗦了。”我装出不耐烦的样子。
　　“……”
　　每当说这些话故意气哥哥的时候，他总会摸摸我的头发。而我很享受这种感觉，只有哥哥温柔的触碰才能让我安心。
　　看着远去的背影，我也跨上车慢吞吞骑了起来。我不由得苦笑几声，同时也注意到了前面熟悉的人影，白华！?我赶紧追了上去。
　　“白华，上来吧！我记得我们家是一路的。”
　　我拦在她前面，而白华抬头看到是我，不好意思的冲我笑道“不用了，谢谢你。”
　　“上不上来随你，我可是把你当朋友看了。”
　　我学着斯烁的样子耍起了无赖，就不打算走了。白华犹豫了一下，倒也十分灵巧的坐在了我车座后面，没有再拒绝。毕竟我不是男生，也不会因此有人诟病。
　　我选择了靠河的小路回家，有点绕远，可是一路上微风拂面，十分的清凉宜人。比在大马路上当吸尘器强多了。虽然和白华没有什么交流，却也不觉得尴尬，尤其知道她性格如此的时候。
　　或许有些人，生来就是注定要有交集的。
　　在白华家前方的路口我停了下来，一看她下来，我就立马使劲蹬车离开，“明天我在这等你啊。”
　　没等她拒绝，我就不见了踪影，心底里害怕着自己鼓起莫大勇气才说出的话被生生的拒绝。
　　人都是很脆弱的。很多时候，只要他书不在我身边陪伴，我都会觉得周围一切与我无关，仿佛连世界都是不真实的。再努力融入人群，也只会让我更加厌恶这样的自己。至于白华，就像嵌刻在我心里很久了，好像我理所当然应该对她好。
　　倘若当时的我走的不那么匆忙，回头张望，我绝对不会想到梦一般的女孩，仅仅因为我善意的举动而泪流满面。在微风中单薄的身影如同吹散了的花朵，无力凄美到让人心痛。
　　日子就这样平凡而过，比复制精彩的是白华的存在。让我日复一日的句号生活中，偶尔来个惊叹号。并且有那么一个人，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后，又凝汇成了我一切感情的源泉，正因有了这份支撑，我才会放心的去结交新的感情。很难想象，失去了他，我会不会变得很冷血。
　　“白华，过几天我有个朋友周末回家。他搞到几张电影票，一起去看吧！”
　　总觉得白华一直闷着不好，所以我一有机会就叫她出去，要不去我家，要不书店、鸣町山两头跑。
　　无聊的时间里做着同样无聊的事情，悲伤的间隙就这么被挤掉了。至于斯烁，初中以后就没再见过他，我一女生又不好到他家里找他，况且那小子说他家住哪了！
　　“顾城，我去不了。周末姑妈说让我给她帮工。”
　　说完，白华回我一笑，好看的眸子里却传达出了截然不同的含义，那一刻她是落寂的。
　　提起她那姑妈，我就恨得牙痒痒。跟童话里的后妈别无二差，整天想方设法压榨白华的时间，帮她搞什么该死的编织，还说什么手工艺品挣钱多。每当看到白华白皙纤瘦的手指细细的茧子，我就说不出的心疼。
　　有一次找她，正巧听到女人尖利难听的声音“没用的东西，笨死了！他妈指望我养你啊，小姐身子丫鬟命。呸！”
　　当时的我攥紧了拳头，紧抿着嘴，只感觉火气上涌撑红了我的眼眶。强忍着揍那三八的愤怒转身离开，因为我知道白华此时此刻最不想被人看到她难堪样子的人，就是我。
　　无论再懦弱的人，自尊也不会比人少一分。
　　“本希望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呢！”
　　“！！！”
　　“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他是我小学唯一的朋友，而现在多了一个你。我很幸运是不。”
　　“我也是。”
　　夕阳的余晖中，少女笑靥如花。
　　我们两个人坐在操场上，看着学生陆续走出了校门。身体一时没了力气，我忽然很想就这么一直坐到月明天黑。身旁的白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世界仿佛分离出一方空间。寂静如死。
　　白华双臂环抱住膝盖，脸庞微微扬起“顾城，你知道吗？我从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包袱。”
　　我望向白华，残阳中她的脸愈发俏丽了。而缥缈的声音，风一吹就散了，我怀疑是幻听。没有说话，直到她接下来的话。
　　“你常说，哥哥是你全部的力量，可我没什么亲人了。如果说让我坚持着的人，也就只有你了。要不我可能受不了在学校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嘲弄，就早早辍学了。是你给了我留下来的理由，给了我友谊。”
　　我吃惊地望向她，消沉的容颜，没有往日逢人便有的微笑，傀儡娃娃般空洞的眼神。在很多时候，我都是小心翼翼与她相处，生怕触及她那不为人知的伤口。我没有说话，其实你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一种存在呢！
　　心要是寂寞久了，一点点温情的赠与都可能产生巨大的吸引力。
　　“奶奶从小对我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记住了她的话，我开始微笑，以为可以避过不怀好意的伤害。可她还是骗了我，被人耻笑推攘骂做‘扫把星＇的时候，我还是会痛，怎么笑的出来呐。”
　　好像讲述别人的事情一样，白华声音没有太多的情绪。“直到生命中重要的人接二连三离我而去，我害怕牵连到你。你知道吗？曾有一个小男孩，为了分给我为数不多的糖果，从楼梯上滚落下来，死在了我眼前。”“他们说的对，那是不是我死了就好，我死了就好……”
　　我终于听不下去了，紧紧抱住白华颤抖的身体。感觉源源不断的悲伤往胸口涌来。
　　“你这只猪，喜欢揽错也不带你这样的。那样每个人都是罪人，我也有罪，这么久了都没让你快乐起来，不配做你的朋友。”
　　我噙着泪水，却倔强的不让它降落。明明当事人都没有哭。
　　怀中的人儿好笑的拍拍我的肩膀。
　　“笨蛋。”
　　我推开她后才发现，故作镇定的她此时已然泪流满面。我又一次狠狠抱住了她。
　　“白华，如果我们都是傻子该多好，什么都感受不到。”
　　我摸着她的头，像哥哥以前安慰我一般。而白华哭得更凶了。
　　“笑了这么久，找到你，我终于可以放心大哭一场了。”
　　谢谢你的信任，白华。我在心里说。
　　同时觉得身体里某个角落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将我吞没。毕竟这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奇异莫名的剧痛确是我身体传来，可好像有另外一个人替我承受了去。而我所感觉到的仅仅是一种微不足道的不适感。
　　学校的学生已经走光了，除了留在班级的值日生。少了平时的喧闹，此刻的教学楼多了一份庄严，寂静的伫立在原地，斜斜的打出一道阴影。
　　“白华，答应我，好好活着。反正只要我不死，你要敢先去上帝爷爷报道，我一定饶不了你。”
　　说完，我松开白华，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对着眉心就凑了过去。而情绪刚刚稳定下来的白华也没闪躲。
　　“啵”声音非常夸张，我暗暗发笑，看她揉着眉心一副莫名其妙的眼神，我硬是一把将白华拽了起来，“走啦！再晚一些你家老巫婆就又要为难你这白雪公主了。”牵着她的手就向车棚走去，不知为何，很怕一松手，就再也抓不住了。
　　深夜，一切归于虚无，欲望狡恶都随着梦乡进入了短暂的休眠。天空这一只眼，究竟要看到什么时候。
　　我蜷在被子里，回想着在饭桌上，姥姥和我说的话。
　　“你说白华，那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母亲生她时难产，为保住她就舍了自己，父亲途中又出了车祸。当时地方挺重视的，毕竟夫妻俩都是市里优秀教师。“
　　“直到抚养她的爷爷奶奶相继离世，这不才来他姑妈家。我看那老张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苦了那孩子啊。听说从小被＇扫把星＇喊到大的……”
　　黑暗中彷徨摸索，迷路的找不到方向，脚踩粘湿可憎的稀泥，恐惧懦弱在心底里滋生，逐渐开始否定自己，变得自卑不已。其实这种感觉我都懂。是不是白华有了完美的外表，注定失去幸福的生活，每日被自责卑微的掩盖。这就是所谓的公平吗？可至少我还有哥哥，有姥姥姥爷，白华还有什么呢？仅剩一颗再也感受不到温情的心了吧！
　　因为痛过，所以类似的痛楚又重新在自己身体上演，骨子里的东西，任凭你剜肉刮骨，也不得逃脱。即使容忍不了这样懦弱的自己，也得承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