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生囚禁》风桥叶泊

5、至慈一跪

　　冬日和煦温暖的阳光，让这个周末的早晨安宁而祥和。车里的放着一阵飘渺灵透的旋律。
　　“这是什么音乐？”佟菡雅嘴快过脑子，想都没想便问。
　　朱孝北诧异地看她一眼，然后若无其事收回视线，声音沉和安定。“以前，你最喜欢的班得瑞的专辑。尤其是琉璃湖畔里的这首White Moon Over Tibet，西藏的月。你不记得了吗？”最后一句话微微带着紧张的情绪。
　　“是啊。小雅，以前你一天24小时都放班得瑞的曲子，睡觉都不肯关。”坐在后座的卢妈妈微皱眉头，奇怪的看着副驾驶座上的小雅。
　　“我说最近怎么感觉少点东西的感觉。”卢爸爸恍然大悟地拍拍脑袋。“原来最近小雅都没有开电脑，连MP3都没见听过，压根就没戴过耳塞。”
　　“呃······”佟菡雅尴尬地扯扯嘴角，快速调动大脑里的记忆。果真关于音乐的记忆几乎全是班得瑞的音乐，风声水声鸟声。很快每张专辑上每首曲子的旋律清晰凝绕在佟菡雅的脑海里。卢雅涵你该有多爱听这些音乐，以至于这么牢固的记得每个旋律。
　　“我···一时忘记了。现在想起来了。不过班得瑞的音乐真的很好听，洗涤心灵，舒缓精神。可以获得心的宁静，忘记喧嚣烦恼。”佟菡雅细细读取每首曲子的记忆，静下心来体会那些旋律。“最喜欢 Summer Waltz，夏日的华尔兹。”她砸吧嘴，总结一句。
　　“心境变了，喜好自然会变。我疏忽了。”朱孝北一时间百感交集，语气便带了些感伤。西藏的月比起别处的月更接近人间。那时小雅也像靠近人间的月，静默圆缺。他只能独自站在山顶观望，看似咫尺，却是天涯之隔。如今，倒像是个跳华尔兹的欢快少女，接近到甚至给他可以携手跳舞的感觉。但，她愿意共舞的舞伴不会是他。
　　他垂下眼睛在操作台上按了几颗按钮。夏日华尔兹欢快愉悦的旋律流淌而出。
　　卢爸爸、卢妈妈见女儿心态积极乐观，不由欣慰。
　　“这样的音乐多听听人也更加开朗。”卢妈妈下诊断一般。
　　“就是，就是。”卢爸爸连声应和。
　　“哈哈······”佟菡雅捧腹大笑。“我已经很开朗啦！就怕以后，你们闲我太冲动爱闹事。想当年，我可是拳打一条街脚踹整条巷，流氓痞子、妓女泼妇，都尝过我佟菡雅的厉害，哭爹喊娘的跟我求···饶······”说话不过脑子的她，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突然变化的气氛。
　　朱孝北在听到“佟寒蕥”三个字的时候，脑子轰的炸了！这是那个死刑犯的名字。他白着脸惊恐紧张地盯着她。
　　卢爸爸、卢妈妈脸上的笑也冻住然后破裂零落。
　　“小雅，你不要吓妈妈。你，你···认得妈妈吧？”卢妈妈哭丧着脸，哆嗦着嘴唇，半是劝哄半是提示的问。然后紧紧盯着她脸上的表情。
　　卢爸爸也是面无人色。
　　佟菡雅艰难的吞口吐沫，涩涩地开口。“那个，我经常会冒出佟菡雅的记忆。然后，就会说一些奇怪的话。”
　　“那你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卢妈妈近乎恳求的问。
　　“呵呵······”佟菡雅在三双高亮度的视线下，扯着脸皮假笑。集中注意力调动记忆，搜检一番开口说道。“爸爸、妈妈，我8岁那年你们带我坐过山车。我眼一黑晕倒在上面，你们送我去医院。后来我就再也没去过游乐园。而且，你们也笑得少了。”她想了想推测一下，试探道。“是不是，那次我就检查出有心脏病？”
　　卢爸爸、卢妈妈听到这话松了口气之后，又勾起以往的伤心事，脸上就染了哀戚。
　　朱孝北看向佟菡雅的眼神有些复杂。
　　“到了！”他停下车打开车门，又下车替佟菡雅和卢爸爸卢妈妈打开车门。
　　这是佟菡雅第三次享受别人替她打开车门的待遇。上救护车那次也算的话。
　　四人脸色肃穆走进墓园。朱孝北走在最前面带路。佟菡雅的墓地是卢爸爸、卢妈妈委托朱孝北选的，丧事也是他一手办理。佟菡雅大概人缘奇差，葬礼除了卢爸爸、卢妈妈、朱孝北三人，都没有人来过。
　　佟菡雅一眼就看见那个贴着自己照片的墓碑。那张照片也不知道朱孝北从哪找的，不是她在狱中拍的短头发档案照。照片上的她，面庞稚嫩如绿芽，眼神清澈懵懂。照片是她的爸妈还在世时照的。他们走后，她也进过照相馆，却是陪那个男人。
　　朱孝北蹲在墓前，默默摆放祭品。一个抬头看着佟菡雅怀念的眼神不由心惊。面前的小雅，夹杂着许多陌生的来自那个死刑犯佟寒蕥的气息。
　　“爸爸、妈妈、北哥哥，我想单独和她聊一会。”佟菡雅半蹲在墓前，声音低柔哀婉。
　　“你，小心一点。”卢妈妈犹豫一会叮嘱道，说完又觉得诡异。在墓碑前说什么小心，实在是对亡者不敬。只是女儿说胡话的时候跟这个女孩的神态出奇的相似。
　　卢爸爸也是一个心思，夫妻两个对视一眼，都是愁肠百结。
　　朱孝北扶着老两口走开，沉声开口。“叔叔阿姨，不要太担心。不管怎样，那都是小雅。”
　　“这倒也是。是我们庸人自扰了。不管她变成什么性子，都是我们的女儿。”卢爸爸也放宽心，安慰卢妈妈。
　　卢妈妈点点头，担心地向那边看一眼。
　　“佟菡雅，你浑浑噩噩活了二十年，先是在父母死后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再是抓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扒着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不放。最后为了个男人变成死刑犯佟寒蕥。你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父母。”佟菡雅轻抚墓碑上的佟寒蕥三个字，即便死后她也没能改回自己原来的名字，佟菡雅。
　　“佟菡雅，现在你在卢雅涵的身上重生了，享受属于卢雅涵的待遇，就要背负卢雅涵的责任和义务，再也不能随心所欲。你要好好活着，珍惜这上天恩赐的生命。再也不会有第三条生命供你挥霍、糟蹋。那个男人，你就别再招惹了。没有你，他依然可以活的潇洒。没有他，你也可以过得开开心心。”
　　说完这些话，她坐在碑前仰头看着天空。这一刻，她的心很空很安静。
　　天上的云朵飘飘散散，瞬息万变。不变的只有这蔚蓝的天空。人的生命脆弱而短暂，该做些什么才有意义。她强烈的怀疑，她之所以答应他去顶罪，是因为她已经非常厌倦那样的生活，厌倦那连自己都觉得面目可憎的她。
　　活着的时候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死，死前觉得自己从没活过。这样的人生她不要再经历一次。这一次，她要主动掌握自己的生活，追求幸福，追求理想。
　　“小雅，你说完了吗？”朱孝北的脚步声传来。
　　佟菡雅看向他担忧的眼神，笑着点点头。“谢谢你。”谢谢你，为佟寒蕥合上半边脸。谢谢你，葬了佟寒蕥，选了这么好的墓地。谢谢你！
　　朱孝北神色复杂，垂下眼帘。视线扫过墓碑上的照片，眼中闪过一抹愧疚。请至少不要在佟寒蕥的墓前谢我。
　　“我去叫叔叔阿姨过来。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他步履匆匆而去。
　　卢妈妈急急地走过来，顾虑到在人家墓碑前，人需敬天地鬼神。于是话到嘴边改成，“小雅，你说了这么久，有没有好好谢谢人家？”
　　“有。她还说让我好好生活，要珍惜来之不易的生命。”佟菡雅笑眯眯地把脑袋靠在卢妈妈肩膀上撒娇。从今天开始，你和叔叔就是我的爸爸妈妈。
　　“这孩子这么大还跟妈妈撒娇。”卢爸爸语气酸酸的抱怨。
　　佟菡雅伸出手抱住卢爸爸的胳膊。“我还爱跟爸爸撒娇。”
　　“佟寒蕥，不论你有什么不甘或者怨念，请不要纠缠小雅。她什么都不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我是那个送你上路的人。但是是你自己把自己送上绝路。”朱孝北在心里对墓碑上的照片说。
　　卢爸爸拍开女儿的手臂，“我和你妈妈在烧点纸钱。你和小北先下去。你身体刚好，不要冲撞了。”说着向朱孝北示意。
　　朱孝北点点头，拉着佟菡雅离开。
　　卢爸爸见佟菡雅走远了，身子一矮跪在墓前。“小姑娘，你是我们小雅的救命恩人。我和孩子妈都特别感激你，以后清明祭日都会给你烧香上供，过寺庙也会给你祈福。还请你庇佑我们小雅！”
　　卢妈妈也应声跪下，涕泪俱下。
　　“我们小雅从小就没过什么好日子，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大笑不能大哭。得了这病，我们做父母的就像头顶悬着把刀，整天提心吊胆。你不在了，我们小雅用了你的心脏，渐渐好起来。我们感恩戴德。你好好的上路，早点投胎，不要缠着我可怜的孩子。你会有福报的！我和孩子爸给你磕头啦。”
　　老两口恭敬虔诚地在墓前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
　　远远回头的佟菡雅目瞪口呆，泪水决堤而出。卢爸爸卢妈妈，我何德何能受你们如此大礼。你们的小雅已经走了，不是我把心给了小雅，是小雅把身体给了我。
　　她暗暗在心中下定决心，把卢爸爸卢妈妈当做自己的亲生父母。既然她以小雅的身份活着，就该认认真真地活着。

作者有话说

　　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