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温柔一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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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菡雅，淡漠地看见自己被子弹蹦碎后剩下的半张脸。尸体被绳子从脖颈绕过将双臂屈起捆绑。旁边掉落的是原本插在脖子上倒下时掉出来的牌子——死刑犯佟寒蕥。那个男人的名字里有个寒字，于是她把自己的名字由菡雅改成寒蕥。
这不是秋后，是深冬。秋后处斩，不过是古老的规矩。爸爸说斩首是为了示众，百姓看了都会害怕就不敢做坏事，这叫杀一儆百。而农民只有秋后农活忙完了才有空闲看斩首。
听几个女警说，她的刑期本是在明年，不知道上面因为什么原因几乎是急切地将刑期提前。
刑场是一片草枯鸦啼的荒野，只有十七八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并五六个气绝倒地的女犯人，血沾染她们脸上的妆，有的甚至弄脏特意换上的衣服。那是送犯人上路的警察手发抖没能射中头部，射在身上，随后又手忙脚乱补上几枪。
她是一枪毙命。身后行刑的警察一直没看她，只在开枪那一刻看了一眼，镇定严肃。
这些警察大概知道人死了怨气不散，会化生成鬼。从她们梳洗穿衣到化妆捆绑，都没有平时牢狱中那般呵斥，反而是沉重肃静，略带着恭敬和小心翼翼。人需敬鬼神而远之。
佟菡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跟着这个警察，或许是他临走时愧疚的看了一眼她被崩掉的半张脸，迟疑片刻后将她的脸凑到一起轻柔地擦拭干净。这大概是她在父母离世后受到的最好的对待。她打从心里感激。而且他长得好看，行为举止很优雅，有爸爸以前的风度。
旁边的医生很快将她的身体搬进旁边的救护车，划破皮肤，摘下她的心脏。她甚至能感觉到手术器械触碰温暖柔软的内脏时那冰凉坚硬的感觉。
她是死刑犯，她的器官将被捐赠移植到别人的体内。
她飘在空中不由自主地坐在被装入冷冻箱的心脏上。救护车在道路上飞驰，车上是三名医护人员，还有那名行刑的警察。
他紧握的双手微微颤抖，凝重的表情中隐隐透出些期待、激动。
“孝北，最好的专家已经等候在医院，健康的心脏就在你手边，还有什么好紧张的。雅涵肯定会好的。”年轻医生似乎认识那名警官，嗤笑着拍上他紧绷的肩膀。
朱孝北点点头，视线落在旁边盖上白布的尸体上，无声说道。“谢谢你。我会好好安葬你，安息吧。”
那医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佟菡雅，无所谓的说。“给她父母点钱，替雅涵尽尽心意就好了。”
“我查过她的档案，在她13岁那年，她的父亲发现妻子偷情，开煤气和妻子双双死在家中。她也没有什么亲戚，孤身一人。除了好好安葬她，没有别的方法补偿她。”朱孝北声音淡淡的。“真的很感谢她。”
出于忌讳，两人都没有提佟菡雅的名字。
“哎，她犯的什么事？年纪轻轻就挨枪子。西方资料显示，人的心脏有记忆功能。但愿她不要是个心肠歹毒的人，污了雅涵宝贝。”那医生皱眉有些嫌弃地看向佟菡雅的身体。
佟菡雅静静坐在自己的心脏上，脸上表情纹丝不动。她没有杀人，替人顶罪而已。她爱的那个男人请求她替他爱慕的公主顶罪。他那么肯定地那么平淡地说不会判死刑的。
她还记得他甚至在请求她时也高高在上毫无怜惜的脸。
她抱着他的腿，拿着刀比着自己的脖子，半是哀求半是威胁。“魏寒禧，阿禧，你不要她了好不好？不要沈洁瑜了，任由她去坐牢好不好？她杀了人，是坏女人。”
她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应该又是一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蠢笨模样吧？他只是不耐烦甚至有些恼火的看着她，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只是让你替洁瑜在牢里待一段时间，很快就会救你出来。”
“那为什么不让她自己进去？”她不甘地诘问。
“她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和皮糙肉厚的地痞流氓，你不去谁去？”魏寒禧几乎是气笑了，细长的眼睛眯出一道讥讽的冷芒。
她就知道她说不过他，反抗的结果也不过是在魏寒禧的冷言冷语冷脸中投降。她是他的一颗棋子，甘愿被他操控，来去全不由自己。
最终等来的不是在监狱大门外接她的他，而是西郊的一颗枪子。素未相识的警察尚且对她有一抹怜惜，相识多年的他却狠心相欺，害了她的性命。
恨吗？怨吗？她不恨，也不怨。父母死后，他是她在世间唯一的羁绊，是她唯一的温暖。如今她的心口一阵阵发冷空荡荡的难受。也罢，她已是孤魂野鬼，还纠结这些做什么。
朱孝北不悦地扫一眼医生，尽管如此还是开口告诉他想知道的东西。“不过是被爱情蒙蔽了头脑，杀了一个女人。”
佟菡雅苦笑。洪倩可不是我杀的，在她死之前我都不认识她，更不知道她哪里招惹了沈洁瑜那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真是可怜又愚蠢！不过我有点担心，雅涵拥有这颗心后，会不会也爱上她爱的那个男人。不过，即便那样似乎对你也没什么影响。”医生痞痞一笑，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反正雅涵，也不爱你。”
“魏东林，你他妈有完没完！”朱孝北挥手扫开医生的手臂。
原来我的心脏是要给这个警察的心上人，那也挺好的，就当是对他那丝怜惜的回报吧。她这短暂的一生跟着魏寒禧危害社会安全做了不少坏事。好事大概只一件，在公园救过一个男人和一只小狗，没想到临了还做了件有意义的事。愿这点功德能叫阎王给她个好下场。最好下辈子能投个好胎，父母恩爱双全，家庭美满幸福。
魏东林鄙夷地看着朱孝北，嘴角勾起冷笑。“为爱成魔啊！真伟大。”话里的意味别人听不懂，朱孝北却是心知肚明。
他脸一白，下意识看向佟菡雅的尸体，又烫着眼睛般飞快移开视线。
佟菡雅生前不是人杰，死后也不是鬼雄。她读不懂人心，生前如此，死后亦如此。她反感地皱眉，这两人真吵。她都死了还不能落个清净。牛头马面怎么还不来拉她投胎？她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无影脚从魏东林的脸上穿过，如微风吹过，毫无痕迹。
她想要飘远回家看看，可她竟然像被绳子拴住一样，无法游离。
大概是她的心脏还没死，所以她走不了。她不耐烦地踹踹自己的心脏，连死了也无法自由自在。
两个护士吓得不敢出声，两个小姑娘第一次来刑场，被尸体练就的麻木之心还是被吓着。见他们科室最年轻帅气温文儒雅的医生和警察呛声，伴着还有凉飕飕阴风阵阵的感觉，不由抱着身子瑟瑟发抖。
“你们只是做自己本职工作。没什么可害怕的。”魏东林见两护士小鹌鹑似的，恢复一派的绅士风度出言安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朱孝北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没听到一般坐在那里。他做的不是本职工作，所以需要害怕了？的确，他是自己主动申请枪决佟菡雅的工作。他想亲自送雅涵的供体上路，别人来他不放心。那颗心脏不能有丝毫损伤。
哪怕雅涵爱的是别人，哪怕在雅涵心中他只是好哥哥，为了她的生命他愿意付出一切，哪怕背负着良心的债。
朱孝北攥紧拳头，眼神坚定不可撼动。
救护车速度很快驶进市区人民医院。车刚停稳，早就等候在门口的医护人员就涌上来，在车门打开的那一霎那接过朱孝北手中的冷藏箱快步向手术室跑去。
朱孝北紧跟在后面。
魏东林嘲讽地笑笑，从容地指挥护工将佟菡雅的尸体搬进太平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温柔一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