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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真假相依亦可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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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梅月醒醒。”我使劲地摇她,侧耳倾听。
“是天心,公主。”
天心公主?!
我的双手一下子止住了动作,惊诧使我回不过劲儿来。
天心公主乃是皇帝已逝宠妃芷妃蓝姬所生,是含在手心里怕化了的掌上明珠。听闻她冰肌玉骨,面若桃花,比生前令三千粉黛无颜色的生母蓝姬更添一份贵气妖娆,这样的她更是骠骑大将军刘峰心尖尖上的倾慕之人。
她是太子同父异母的妹妹。
这样的宫廷秘辛,已经不是简单的一桩丑闻了,简直是匪夷所思。一个乃是嫡长子,一个是长公主,两人身份几乎是天下之最,却祸乱宫闱,置皇族脸面于不顾。我又能拿什么去扛住这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难怪她唤太子为太子哥哥。
太子,你还真是隋炀帝二号,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其余皆可啊!
但细细想来,光天心公主身后代表的蓝氏家族和任凭调遣的刘峰将军来说,足以成为太子的上位筹码。
只要他够有魅力吸引公主为之奋不顾身,够有勇气让这桩事成为永远的秘密。
或者知情者皆开口不能言。
这样都解释通了,太子并非只依赖了正统二字,更手握军权和政权,那么谁还能打败这样的他!
泣血如歌,皇权路上多黄泉。
天边依然是暗的,而我却看见了漫天猩红。
元宵节到,因新年的宴请群臣,自然就再没有宫宴了。
寒冷仍留,我身体良好,不过梅月染上了风寒。相府里伺候的人不少,但真正贴心的只有梅月一人,她躺着,我就更没个人说说话了。
我还想,如果有那么几个妾侍,我还能与她们斗上一斗,消遣消遣,这样何时才是个头。
“夫人。”归花推开了紧逼的木门,她是凌聊身边的丫鬟,不经常出现在我这边。
“相爷请您到书房一下。”“知道了。你可以退下了。”归花有礼,不卑不亢,身姿轻盈,只可惜有一张过于平淡的脸。
我系上裘衣,心中纳闷凌聊大过节的找我做什么。
难道是问那天的事情?他应该不知道啊。
再次进入他的书房,我已经件少了一些紧张和不适,这几天我想清楚了,我给自己一个期限,在这个期限中,如果凌聊仍然心中丝毫没有自己一点点影子,那么我就放弃。
如今,我不想就这么看着他陷的更深,不希望自己只能在他每次伤痛的时候成为一个安慰。
至少还要努力,才不会后悔。
“外边冷么?”他从奏折中抬起头,眼下稍有青黛,看样子是熬了一夜。
“不冷,这天看起来就要入春了。”我笑着走到一边,坐下凝望他,丝毫没有顾及。
“是啊,入春,有的花就要谢了。”他低低地自言,我听得一清二楚却压下心底的怪异感,装作平定地扯开了话题。
“夫君,今日是元宵节,可否同臣妾出府一游?”我斗胆提出了邀请,即使我是他的夫人,在楚国女子邀请男子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不像在我们那里,自由的很。
明知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凌聊思索一番,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
“好啊,聊今日也想散散心,不如同夫人一道。“
他竟然这么爽快的答应了?亏我还紧张了半天。
好吧,我承认心中孜孜地冒出了喜悦,把近日的担心都冲走了。原来我只不过是和他一起出游,就如此的开心。
马车在府门口候着,我觉得这是来到晋城最最快乐的一次,脚步一下子轻快了许多。
“慢着点。”凌聊立在马车一侧,替我扶住锦帘,一只手轻轻托了一下我的手臂。他笑地无奈,而我笑的真心。
“时间过的这么快,元宵是最后一个休息日了,臣妾可不想浪费。”我坐在马车里,向着他说。凌聊吩咐了侍卫,自己也蹬上来。
他就是这样,出门在外不过一个侍卫兼马夫,不需多费心。而此刻梅月不在我身边,与他两人同处一处,空气里有种紧张的味道。
不知是不是宫中他流露的脆弱,而被我正好看到,我与他没有先前那么僵硬了。
“我们这是去哪里?”“夫人对晋城仍未熟悉,今日聊就充当一次全职领游吧。”他冲着我笑,和我记忆中洞房里的那一笑丝毫没有改变。
给予我安全,和信任的笑容。
我的脸有点发烫。如果有一天,他的笑眼里面多了一个我,那么我将是世界上在梦中也会笑的幸福女人吧。
多么希望车身能够小小颠簸一下,这样自己就可以顺势跌在他的怀抱中,事与愿违,侍卫赶的车不但万无一失,更让我觉得像是在活动的椅子上坐着。
“这是?”我疑惑地看着高处开的还旺的梅花,他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府里的梅花早早地掉了,但此处因为山高地寒的原因,梅花大有在春天盛开的势头。
他一直凝望着那片梅,嘴角有些微张。
“夫人知道么,我府上的梅花是从这里移走的一部分。”他看着我,静静地说着。
我不在乎梅花从哪里来的。
凌聊最大的本事,不只是俘虏我,而是总有办法让我气的冒烟。
人家都放下了,你还在执着些什么!!我恨不得能吼他几句,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然而我狠不下心。
“夫君,不如我们上去看看吧。”我提议。
我不能惧怕他们之间的回忆。而且私心里,我希望自己也能在这片梅林里,成为他回忆的一部分。
侍卫在山下等着。偶有一些小孩子经过,冲着我们行礼,看样子应该是大户的孩子。
“你说她美不美。可是在我的府上,从未这样美过。”他轻笑,看着梅花的面容执着,有一种奇异的痴迷。
我突然发现,我身旁唯一的亮色都是梅花。
不管是在相府,宫中还是现在,我都逃不开布满生机的红色。
此刻,我轻易地拒绝了梅花的美。滴红滴红,它失去了当初令我动心的因素,并且在我的脑海中叫嚣着我不愿意想起的事情和我不愿面对的现实。也许懂得越多,就越容易失望。
兴致悻悻。
凌聊摆开了一副大不离去的样子,我哈了一口气,水雾从口中而出。仅仅一瞬间,这位名动天下的公子就上树了。他扶着树,眺望远方,终于露出了除却情深以外的表情。
“果然不错。”他朗声而笑,眯着狭长如鬓的眼眸,低头俯视我。
这算是对我挑衅么,小看我不会轻功?
我一挽两袖,三下五除二,动作麻利利。梅树这么矮,算什么,想当年我五岁的时候还爬芒果树呢。
那些树少说是这棵的5倍高。
我同他一起立在树上,狭窄的空间里,身体几乎同他贴着。
他满脸全是不可思议,一会儿又渐渐温暖起来。
“看吧,我也可以。”我只想用我,而不是臣妾。
“嗯,我的夫人会爬树。”
他说,我是他的夫人。
这棵梅树恰好是最高的一株。小孩子们在林中穿梭的身影,玩着躲猫猫,让我吸了一口气。
“我,有点想家了。”我看着西南的方向,那里有我的家乡。
“这里也是你的家。”他定定地看着远方。
“嗯。”我慢慢地回头,凌聊从来都是这样的体贴,让我微微地觉得,我永远是他的家人。
于我而言,仅仅是这样,仅仅是同他在一起,就有种快乐溢满的感觉。
拥有此刻,足够了。
“爷。”侍卫不知怎么的,这时候上了山。我怨恨他打破了我与凌聊好不容易得来的共处,而他匆匆忙忙,火急火燎,不像平时的模样。
凌聊飞身下去,而我仍然待在树上。侍卫耳语几句,凌聊不一会儿就阴云密布。
难道是哪里出事了?
他转过来,非常歉疚地看向我。“恐怕今日聊不能够陪夫人了,夫人一定小心。聊先行一步。”他飞身而下,想来已有人马在山脚等候。
侍卫不离我左右的保护我,我还不想这么快的就回到那个空空的相府。“去裕泰。”“是,夫人。”
“就在门口候着吧。”我只身一人,提裙奔入裕泰,左顾右盼。“铁叔!”我小声唤道,一个略显岣嵝的老人走了出来。
“小姐来了!”“嗯,爷爷元宵节快乐。”我看着这位可爱的老人,亲切感油然而生。
“铁叔呢?”“他。”蒋爷爷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思量片刻。
“小姐随我来。”他四下看了看,看见了相府的马车。“他不知道,我告诉他我是想家,来买花茶的。”
蒋爷爷知道他是谁。
“最好是这样。”爷爷带我走进茶室,一点不含糊。
裕泰表面上看起来像是经营各种茶叶的,实际上只是它的合法伪装,这里同样是我们商队的消息据点。凡是商人皆离不开皇朝的法律政策,和权贵关系,因此掌握朝堂之动成为了必然。
高家虽身在喜睑,亦有这样情报点。而错综复杂的晋城商家,令整个晋城看起来如同一张蛛网,那一根线稍有移动就能立马知晓位置。
然而我不能在凌聊眼皮子底下,过早地表现出对于这里的兴趣:久在边陲的女子适应京城需要时间,深入到茶楼这个方向则需要更多的时间。
知己知彼。万能若凌聊,一定会发觉。
我不能将身家都压在凌聊和我之间脆弱的,不堪打击的关系上。
爷爷没有阖上门,屋内亮亮敞敞,反其道而行。这样在凌聊知晓我的行踪之时,只知道今日我是去买茶的。
我随着爷爷走进内室,压下了说话声音。
“爷爷,家里人都还好么?”“小姐不用担心,老爷夫人身体健康。帮里兄弟也是,不过有些想念小姐了。”“那我就安心了,只看爷爷的神色不像是一切安好啊。”我抿了一口茶,顿觉花香肆意,晋城人少喝花茶。
爷爷有事瞒我。
他思量再三。
“小姐,您可记得您押过的翡翠原石?”
“自然是记得,能押送这块石头是我的荣幸。不过元会上,中书令将经表哥雕琢后的玉如意献给皇上了。”
“您见到那块玉了?”“咫尺之间。”
“那么小姐是否发觉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未曾,不过是绝世珍品。怎么,有问题?”
“问题就在这绝世二字上。老爷曾说过,这玉确实是难得的极品。不得开采完全是因其中有一细微断痕影响工艺,最终决定制成玉如意一柄。其中裂痕却难以避免。”爷爷断了断异常沉重的话题。
他不停地摩擦着茶杯的边缘,指尖不时地敲打木质的桌面。
“我们得到消息,据说那块玉如意是假的。前些天宫玉房听闻皇上得此玉,就连忙准备好鉴赏入录,可谁知当他们翻动玉如意的时候,发现不过是表层玉极好,从手柄背部一看竟然是作假的石头。手法拙劣,皇帝当场就摔碎了玉如意。”
“怎么就成假的了?难道中书令自己不知道这块玉有问题,自掘坟墓?爷爷,这会不会牵连到我们家?”“现在难说,不过有心人定会掩盖住此玉的真实出处。毕竟,它应该出现在印莱王子的手中,而不是在我楚国皇帝面前。”爷爷说的别有深意。
“蒋爷爷是如何确定它就是我们那块玉的?”我更加的疑惑不解,本以为不过会稍稍牵连,但不成想就是当时的玉。
“确认消息后,我们买通了一个公公,从碎玉中带回来了一小块。发现就是这块玉。小姐,请看。”
他从包裹里取出一片碎玉石,呈给我看。我把它握在手心里,细细地端详,那些肌理令我熟悉,边缘处却以傍生石替代,有人工琢和造假的痕迹。
与消息相符,手法极其拙劣。
“皇上是如何处置这件事情的?”
“想必此刻丞相已经在宫中了吧。”
原来凌聊是进宫处理这件事情的?那么他究竟能查道些什么?我作为高家在京的一员,有必要打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以保家族无碍。
“小姐毋庸过多向丞相打探,犬子蒋铁正追查此事。”“铁叔去查我放心。好了,今日元宵节,我给爷爷带了新年做的佴饼,尝尝吧。”我递给他那一份佴饼,也是最后的一些。
爷爷一下子精神起来,“小姐,老身已经多年没吃上佴饼了!”他满足地看着那一块通身洁白,由米制成的圆饼,仿佛看见了曾经的时光。
如果不是幸福的回忆,那么他不会又这样的神情,我想起在朝阳下,凌聊眺望远方的眉眼,有一点点地明白,那里面一定是满满地幸福和无忧无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