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长发及腰》苏朵朵

30、月下独酌

　　青丝决定找韩君夜谈一谈。是的，与其一个人闷着胡思乱想，不如当面问个清楚。

　　不管韩君夜这个人怎么样，有一点让青丝还是挺钦佩的，有问必答，坦坦荡荡。

　　晚饭时，林惊弦照例恭敬地送来食盒。青丝让他领她去见韩君夜，却不料这别扭少年竟脸红得不行，半天才憋出韩君夜“沐浴”去了……荒山野岭的，天寒地冻，大家不过是用热水擦擦身子。洗个澡，不会太久。青丝耐心地等了半个时辰，唤来守在外面的侍卫，一问，韩君夜竟还没回来？

　　呃……回来？难不在韩君夜到野地里“沐浴”去了？

　　这时，捋着山羊胡子的管夫子晃悠悠地走过来，嬉笑道：“丫头，王上没跟你说吗？他每日早晚都要到溪水中泡半个时辰，多年来，从没断过一天。”

　　青丝讶异，吐吐舌头：“竟有这种怪癖？”

　　“丫头瞎说，怎么是怪癖呢！”管夫子抬手敲了一下青丝的脑袋，绷着脸，一板一眼地说了韩君夜的去处，让青丝自己去寻。

　　“呀！”青丝脑袋一缩，吃痛撅嘴。

　　此情此景，让青丝觉得似曾相似，忽而想到了什么，心中不由一阵暖意。

　　又等了半个时辰，青丝估摸着韩君夜总该要“洗”好吧？便又找到林惊弦，陪她一同去。林惊弦无声地走在前面，背挺得很直，脚步轻盈矫健。青丝快步跟上，不敢有半点停歇。

　　入夜，青丝终于在一处隐蔽的山谷寻到了韩君夜。

　　南越的冬天极有特色，一山有四季。

　　譬如此刻，仰头望去，一轮弯月，银辉洒满山顶皑皑白雪，散发出洁白迷人的光芒。往下看，山腰上，长满了阔大的树木，赤红褐黄，层林尽染，秋意盎然。

　　到了山脚下的峡谷溪流蜿蜒处，则流水淙淙绿草鲜嫩，宛如初春。

　　青丝看见韩君夜时，他便置身于一片半人高的蒿草丛中。铺一席纯白的毯子，慵懒地斜倚着，手执银樽，对月独酌，白衣墨发，恍如谪仙人下凡。

　　静谧，美好，如同梦境。

　　青丝呆呆地立在不远处，不敢言语，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生怕惊醒了梦中人。她一直知道韩君夜是个美男子，却没想到竟会好看到这种模样，让人看一眼，便再移不开眼睛了。

　　就这样，不知站了多久，青丝才猛然听见有人唤她。

　　“不过来坐坐吗？”韩君夜缓缓放下酒樽，含笑望向青丝。

　　“哦……”青丝慌乱地应了一声，这才发觉同来的林惊弦不知何时离开，只剩她一人傻傻地站着。

　　“你是来找我的吗？”

　　“嗯。”青丝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

　　“找我有事？”韩君夜笑得愈发温柔，称得整个人如同一块温润无暇的美玉，哪里找得出之前半点野蛮孟浪的痕迹？

　　“我……”青丝张了张口，才发觉路上想好了满腹的话，顷刻间竟全忘了，反而脱口说了一句十分不相干的话，“每次见你，为何总是在喝酒？”

　　“驱寒，活络经脉。”

　　“喝多不会伤身吗？”

　　“呵呵……”韩君夜低低地笑了，“浸在冷水中久了，体内寒气太甚，不喝才会伤身。”

　　“哦……”青丝咬咬嘴唇，傻了！傻了！会不会伤身跟她有什么关系？一堆要紧的事不问，扯这些有的没的作什么？

　　“你怎么不问，为何我每天早晚要在冷水浸泡呢？”

　　“……为何？”

　　“你坐过来，我慢慢告诉你。”韩君夜拍拍身侧。

　　青丝迟疑了片刻，便坐了过去。只是没有挨着，隔着一人的距离。

　　来之前，青丝还以为她与韩君夜就算不用剑拔弩张，咄咄相逼，但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可眼下，两个人倒是像花前月下约会来了。这样，也不是好，青丝总觉心里惴惴的，像是有什么不可掌控的事情要发生。有点害怕，却也有点……期待。

　　“说来话长。”韩君夜放下酒樽，将身子微微倾向青丝，“要从我身上的‘毒’说起……”

　　青丝下意识地扭过脸，温热的气息萦绕耳侧，让她的脸更红了。幸好是晚上，不然她恐怕又要落荒而逃。可待青丝听清韩君夜所说的话时，瞬间旖旎尽散，身子陡然冷下来了。

　　当年，她娘在韩君夜身上下的竟是“情盅”！

　　越人善用盅，情盅属于禁忌秘术，传说只有南越王族会养。青丝在《药经》上见过，当时并没在意。却隐约记得被施下情盅的男女，一生一世，只能对彼此动情。

　　“除了情之外，还有欲。”韩君夜低沉的嗓音如夜色流淌，“不能碰别的女人，否则就会全身血脉爆裂而死。呵，我这样年纪的男人，克制自己一直清心寡欲并非易事。以冷水浸润全身，静心屏气，排除欲念，倒不失为一个极好的法子。”

　　话讲得很简单，很直白，青丝再蠢也该听明白了。

　　此刻，她心中除了震惊，还有许多说不清的情绪。比如说，恍然，羞愧，迷茫……

　　“小东西，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青丝深吸一口气，问，“解药……是什么？”

　　韩君夜略侧脸，笑：“你猜不到？”

　　青丝默然。

　　真相突然大白，她的许多问题就显得那么苍白而无力。青丝的脑子很乱，心口也丝丝地发痛，但她仍迫使自己冷静地将疑问猜忌一样样理清。

　　“你是为了情盅才要娶我？”

　　“是。”

　　“其实，你可以不用娶我。”

　　“呵，我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韩君夜目光暧昧地落到青丝身上，“无奈得身容易，得人心难。”所以才务必动心忍性，徐徐图之。

　　青丝勃然大怒：“韩君夜，你一直在我面前作戏，是不是？”

　　什么温柔深情，良人如玉，通通都是虚伪！骗人的！青丝知道自己生气得毫无道理，若是换任何男人，甚至包括她，处在韩君夜的位置，未必比他要君子到哪里去。可她就是生气，就是难受，就像有一只手攥紧了她的心，快要窒息了！

　　韩君夜却不慌不忙，笑道：“那你说，什么是真情，什么又是作戏？”

　　青丝强忍着泪水，不说话。

　　她能怎么说？骂韩君夜不要脸，妄图骗取她的身心？

　　“好，先不说这个。我再问你，在路上拖了这么久，目的又是什么？”

　　“当然是想博得你的好感，怕你不肯嫁给我。”

　　“回到归谷，你真要与我成亲？”

　　“是。”

　　“为了解情盅？”

　　“小东西，你问两遍了。”

　　“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韩君夜忽有些不忍逗弄了，无奈道：“娶你是真，解情盅也是真，分得这般清楚，有区别吗？”

　　“有区别。”青丝闷闷地偏过头，“如果我找到了其它解盅的法子，你便不用强迫自己娶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这样，对你我都好。”

　　韩君夜一怔，听着似乎挺有道理，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