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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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好从长计议的？
工作室要开、不开，也就一句话。要开，就开始筹划；不开，就什么也不用说；说是「从
长计议」，其实只是阿孝的缓兵之计。
幸好，这几年来，阿孝面对小蓝时已经很习惯随手捻来就是一个又一个的藉口；开始疏远
他之后，更是在电话裡有很多机会可以练习冠冕堂皇的推託之词，于是，他开始一套又一
套地说着有哪些要从长计议。
「首先，就是你现在的工作，都呆得那么习惯了，说走就走，不说你捨不捨得同事们，也
要看阎罗王放不放人。」
小蓝看着阿孝，有些迟疑地，「可是，你当初还不是说走就走。」
「我那是错误的示范。」阿孝苦笑，「如果你也这样，传出去，名声不好，谁敢把工作交
给我们这种随时都会突然喊不干的人开的工作室做？」
小蓝点点头，「恩，有道理；那我就去问阎罗王，提离职以后要多久时间交接，交接完，
就可以开工作室了！」
「你做好好的，干麻突然要走？」阿孝试着转移话题。
「我要和你一起开工作室啊！」小蓝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好问的？」
「我是说，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要开工作室？」
「这是高中时期就说好的，哪有突然？」小蓝恨恨地扒了一口饭，「再说，Sam也说我每
天忙到三更半夜，却只领那一点点薪水实在划不来，不如出来自己干，我觉得很有道理！
」
听到小蓝的第一句，阿孝本来还有些感动，然而，听到自己看不顺眼的某人的名字后，所
有的感动都瞬间弥平。
──果然是这样，重色轻友的小蓝，才不可能变成只因为友情，就突然想起高中时期的约
定哩。
阿孝笑着嘲讽自己的感动，再开口时，藉口讲来更行云流水了，半点愧疚也没有，「说是
这样说，可是，要开工作室的话，不比我这样自己接外包要来得自由，首先要设立公司行
号要申请，还要找会计单位作帐，买软硬体也都要花钱，我之前出去玩了一趟，可是半点
存款也没有了；你自己刚刚不是说生日要去欧洲吗？他要跟他爸妈拿钱帮你出吗？」
小蓝瞠目结舌地看着阿孝，似乎之前也没想过开工作室居然这么麻烦一般。
阿孝笑着拿起纸巾擦擦嘴角，突然拿起手机，「喂？啊，是是是，稿子要修改吗？我现在
在外面──什么，马上就要？」阿孝将手机从耳边移开，用歉然的表情对小蓝说，「我要
回去赶案子，你慢慢吃。」然后，再把手机放回耳边，「好，等我一个小时，我尽量赶，
会会会，明白了，好了我立刻打电话给你！」
小蓝呆呆地看着阿孝，一句话也没有说。
阿孝将手机放回口袋裡，「还有半个小时以上，你吃饱回去说不定还能趴一下，那就先这
样了，掰掰囉！」
「阿孝──」
「工作室或辞职的事情不用急，从长计议，有空我们电话裡慢慢讨论。」阿孝从座位上起
身，掏出一张绝对购买单的大钞放在桌上，也不给小蓝说话的机会，「我赶时间，先走了
啊！」
※ ※ ※
阿孝走得太急，因此没有听到小蓝说，「骗人，手机根本没有响……」
那个三八的店员不知何时蹭了过来，「小蓝，帅哥走了耶！」
小蓝抬起头，眨眨眼睛，瞪了三八店员一眼，「张靛青，走开。」
「亲爱的弟弟，傲娇听起来很可爱，相处起来其实很讨人厌；要听哥哥的劝，对人家好一
点。」
「他不是。」
「哼哼，最好不是。」一把拉开椅子，在小蓝面前坐下，张靛青磨磨牙，「我的G达逼逼
逼逼逼逼逼逼响个不停，你想脚踏两条船小心淹死！」
「反正就不是，你不要自己乱编故事！」小蓝生气地拿叉子戳盘子洩恨。
「不是什么？不是脚踏两条船？还是你要说我的G达有问题，他真不是圈子裡的？」张靛
青冷笑，「我不信我的G达会失灵！」
「反正都不是！」小蓝气得一把抓起阿孝留下的大钞，就要起身。
张靛青却抓住小蓝的手，「钱给我，我来结帐，休想白吃白喝；你没听过亲兄弟明算帐吗
？」
「我有小张的不行吗？」小蓝甩开张靛青的手，将阿孝留下的大钞塞进口袋，然后掏出皮
包，却赫然惊觉裡面只有一百块，把一百块放在桌上，小蓝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再没
有其他零钱了，便蛮横地说，「记帐。」
「记大头！」张靛青伸手要去掏小蓝口袋裡的那张大钞。
小蓝闪得快，「我去领钱，等等回来补给你；你要怕我赖帐，去我公司闹事好了。」
张靛青又是一个冷笑，「一张还有馀温的钞票就能宝贝成那样，你说你那个Sam知道，会
不会甩了你？」
「你不要造我的谣！」小蓝气虎虎的。
「服务生！」临桌刚进来用餐的几个客人向张靛青招手，语气有些不耐烦，「都喊你几声
了，我们要点餐啊！」
张靛青本来还想讥笑小蓝两声，最后还是作罢了，「你要赖帐，下次和那个Sam来，我就
告诉他你背着他和帅哥吃饭！」
小蓝随手抹抹嘴角，从座位上起身，离开简餐店去领钱，嘴上喃喃自语地念着，「真倒楣
，早知道今天他在，才不带阿孝来这裡吃！」
一如大家所猜到的，服务员并不只是小蓝相熟的服务员，而是小蓝的哥哥──堂哥。
大概是「同性相斥」，两个人每次见面每次斗。
张靛青一家人住在T城，张蔚蓝一家人住在C城，小时候，因为小蓝的爷爷奶奶都还在，因
此两家人还时有往来，可惜这两个年纪性格都相近的堂兄弟始终处不来。
抢玩具、抢电视、抢椅子……一个看上了，另一个肯定马上吵着说自己要；就算把两个一
模一样的玩具各给一个，他们还是可以争同一个争到鸡飞狗跳。
后来爷爷奶奶相继过世，两家人便逐渐少往来，然而，就算年节假日互相拜访，张靛青及
小蓝已年纪稍长，更不愿意跟随长辈去有「讨厌鬼」在的叔伯家作客，于是，转眼竟也数
年没见面了。
两人是偶然重逢的。
因为这家简餐店气氛好，又有小蓝爱吃的叉鸭饭，于是小蓝便经常来光顾，因为晚上经常
要加班，所以Sam来找他吃晚饭时，小蓝也总爱和Sam约在这家店。
谁知道两週前的某夜，小蓝和Sam在这家简餐店用餐时，才发现张靛青竟是新来的服务生
。
堂兄弟俩多年没见，对彼此的讨厌却没有什么消弥，张靛青和小时候一样爱和小蓝抢东西
，故作「失散多年惊喜状」地粘着约会的情侣档不放，还冲着Sam直放电。
小蓝经常遇到三心二意的男人，整个晚上又气又急，幸好Sam并没有表现出对张靛青有兴
趣的样子，回到两人同居的地方，Sam还跟小蓝说，「你那个堂哥三三八八的，你可不要
学！」
小蓝一听开心得要死，也不介意会看到张靛青了，和Sam约会时，总希望刚好张靛青有值
班，好衬托自己的男人，那个讨厌鬼只能看着流口水。
不过，张靛青似乎没有固定的排班时间，出现在这儿的时间也不多，因此，十次有九次两
人并不会遇到。
谁知道那么倒楣，好不容易把阿孝约出来，他竟然这天值班！
※ ※ ※
领了钱回到简餐店付清餐费，张靛青正在忙，小蓝特意走过去说，「帐我可是付清了，要
是有什么不好的传言传出去，你就死定了。」
张靛青停下收盘子的动作，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敢脚踏两条船，就不用怕人说！」
小蓝气得想把髒盘子往他头上摔，不过，拳头捏紧又放、放开又捏紧，最后只是咬牙切齿
地说，「我没有脚踏两条船？」
「没有吗？」张靛青欠打地笑个不停。
「你到底想怎样？」
「不怎样，就是看你不顺眼──唔，这样吧，帅哥或是你男友的电话，你想交出哪个来塞
我的嘴？」
「你以为我是白痴吗？我把Sam电话给你，好让你向他说我坏话吗？」
「那不然就帅哥的电话──」
「你休想！」
「啧啧啧，酸得咧──你这德性，就算没有脚踏两条船，也是想从旧船跳到这艘新船。唉
呀，这样一来，我更觉得帅哥真是魅力惊人！」
「他是我朋友，一辈子的朋友，才不是什么新船旧船！」
「只是朋友？那更好啊，你朋友配我这个哥哥，亲上加亲，你要学着祝福咩！」
「才不会！才不会！我让他不准靠近这裡方圆百里，你休想再看到他！」小蓝恨得要死，
想动手，又怕这裡有监视器，闹大了大家都难看。
「──又不是你男人，你说不准就不准？说不定刚刚是当着你的面，他才不好意思接下我
的电话，其实他对我也是一见锺情哩；唉呀，他会不会下次自己来用餐呢？啊啊啊，我都
开始期待起下次见面了！」
「阿孝才不会看上你！」
「帅哥叫做阿孝啊？」张靛青笑眯眯的，「这名字给别人叫就俗气了点，给这位帅哥叫，
唉呀，真是要多性感有多性感！」
「不准你意淫他！」小蓝气得几乎要炸毛。
「又不是你男人，你不准个屁？」张靛青坏笑着。
小蓝强迫自己冷静，做了好几下深呼吸，最后才咬牙切齿地问，「张靛青，你干麻一定要
跟我抢？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不否认了呀？」张靛青笑得很欠揍，「好吧，老实说，跟你抢特别有快感啊，尤其是抢
赢的时候。」
直觉跟这傢伙实在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也担心再说下去，自己真的会忍不住大庭广众之下
动手，小蓝只能指着对方的鼻子，像所有故事裡被打败的杂鱼那样放话说，「张靛青，你
给我走着瞧！」
「好啊，我等着。」得意洋洋的小人目送小蓝离开后，正要开心地收盘子，就听到店长的
可怕声音：「张靛青，你收个盘子是要收多久？」
※ ※ ※
气得要命的小蓝，一边往回办公室的路上走，一边脑子裡回响着张靛青的话。
──又不是你男人，你不准个屁？
对，阿孝不是他张蔚蓝的男人，可是，阿孝是比男人还重要的人；所以，要能和阿孝在一
起的人，当然不能是张靛青那种连Sam都看不上的烂货！
其实，小蓝也知道自己不太需要担心阿孝会看上张靛青，毕竟阿孝是个零号啊。可是，人
生；谁知道呢？阿孝虽然是零号，还不是曾经对自己有点那个什么……
想到这裡，小蓝的情绪从愤怒逐渐转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耳根，大概因为太阳太大，
也晒得他觉得有些发烫。
小蓝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正好走到公司附近的小公园，听到小公园裡树叶因风吹动传
来了沙沙声，便被吸引了步伐，缓缓地走了进去。
他在一架鞦韆上坐下，微微晃动着，听着树叶沙沙呢喃着，心情也逐渐平復下来。
──也就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吧。
小蓝抬起头，从叶子的缝隙望出去，看到了蓝得不可思议的天空，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
到。
是的，阿孝不是他的男人，阿孝，也不会想当他张蔚蓝的男人……喜欢是一回事，想要在
一起又是一回事。
然后，他想起了许久刻意不去想起的叉鸭饭先生；王一强。
如果知道阿孝对自己有那个意思时，小蓝的对象不是王一强，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可
是，偏偏，那个时候小蓝身边的那个男人，就是王一强。
王一强不是小蓝的第一个男友，却是最特别的一个，撇开长相身材不讲，他和小蓝爱上过
的男人都不相同；这人没唸过太多书，学历只有国中毕业，做的是粗活，喝的是维士比加
莎莎亚，讲话更是动辄问候人家妈妈。
可是，这个王一强会红着脸说，「我阿母说想看看你。」
这个王一强会在别人用不屑的语气嘲讽小蓝「娘娘腔」时，挥拳为小蓝拼命。
他会在小蓝和同学熬夜做作业的时候，买来整整一箱威士比说要给大家提神。
他会在吃饭的时候把他自己最爱的叉烧和鸭肉通通夹进小蓝的碗裡，理由是「你正在发育
」。
在一起的那段时间，王一强说过最甜蜜的情话是，「整个工班，有谁的老婆比我的水？」
这不是一个很懂得照顾人的男人，这也不是一个会说什么甜言蜜语的男人；却是一个，只
要是他觉得好的，就通通要交付给小蓝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提出要同居时，小蓝要怎么面对阿孝喜欢自己的事实？
于是，他只能逃。
他逃进王一强的爱裡，却担心着，要是阿孝追过来了怎么办？要是阿孝强势地说出那三个
字怎么办？
可是，阿孝没有说。
然后，王一强走了，伤心欲绝的小蓝只能回过头来找阿孝，也许卑鄙、也许可耻、也许用
情不专，但，他的确偷偷想过，既然王一强走了，如果阿孝还喜欢他，等他没那么难过，
说不定，说不定……
小蓝不觉得，一个男人死了，自己才开始考虑和阿孝有「如果」，是什么罪该万死的事情
。
如果在他刚逃进王一强怀裡时，阿孝便追上来说清楚那三个字，他也许会更早就开始想那
个「如果」，但，阿孝没有，而王一强又那么好，他怎么可能会去考虑和阿孝有没有可能
走到一起？
然后，王一强走了，他很难过，可是，他更知道王一强不会希望自己因为那样，这辈子都
无法再快乐起来。
每段痛苦的恋情结束之后，能让他快乐起来的，都是阿孝；在那么伤心难过的时候，想起
阿孝就变成理所当然的事。
既然在那个时候想起阿孝，当然也就会想起最后吵架那次，阿孝表达出来的那个意思……
所以，那个「如果」，在回来之前，他的确想过。
如果是阿孝的话，王一强一定也会觉得是好归宿。
如果是阿孝的话，自己一定可以很快就再次快乐起来。
但是，阿孝身边有了李延凯，一交往，就是七年的李延凯……
一开始，他讨厌李延凯，因为，那是阿孝的第一个男朋友；他想过要隔多久才能忘记王一
强，好好地和阿孝在一起，却没有想过，原来阿孝根本没有在等他，而且他已经在交往的
对象，的确就是比自己交往过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强上万倍。
阿孝说他眼光差时，他总觉得是阿孝太挑；看到李延凯之后，他才知道，阿孝看上自己，
大概也就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
尤其，那次阿孝生病，李延凯把小蓝抓到病房外的那一番话，更是让小蓝内心对阿孝对自
己可能有点什么的念想从此灰飞烟灭。
※ ※ ※
「你知道地球不是只有绕着你转吗？」那天，李延凯把小蓝拖到病房外，噼头就是这一句
。
仍然充满怒气的小蓝终于挣开那个野蛮人的钳制，轻触着自己被抓得通红的手腕，瞪着李
延凯，也在心裡埋怨向着李延凯的阿孝。
「你可以也替阿孝想一想吗？啊？」一样也是一肚子火的李延凯，咬牙切齿地盯着小蓝，
「他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要折磨他，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我哪有折磨他？明明是你硬要跑过来──」
李延凯怒极反笑，「你没有折磨他，那你刚刚在裡面争宠是怎么回事？你让一个和你一起
住的人病成这样才紧急送医，你说你没有折磨他？你满脑袋裡就只有你自己，你开心才是
开心，你幸福才是幸福，你想过阿孝没有？无论站在朋友还是竞争者的立场，你都不够格
！」
小蓝当然讲不赢商场老手李延凯，事实上，不看口才，单看事情的道理，小蓝也知道自己
是理亏的。
──可是，他就是不爽这个李延凯在眼前晃来晃去，就是不爽阿孝大半年前才表现得像是
暗恋着自己，结果转眼就跟这种、这种、这种一看就优秀得要命的男人在一起！
如果李延凯不要那么优秀，小蓝也许会服气一点……好吧，他不会，如果李延凯不优秀，
他会觉得阿孝眼睛瞎掉，喜欢这种人不如继续喜欢自己；但是李延凯很优秀，像现在这样
，也只会让小蓝更不爽，觉得阿孝的喜欢原来也不过就是这样！
只要有个稍为优秀一点的，好吧，优秀很多的，只要是比小蓝优秀的，阿孝就能见异思迁
了，那么，阿孝和以往那些动辄移情别恋的男人，又有什么不同？
然而，即使转眼就爱上别人这点，和那些自己交往过的烂人没啥不同，对小蓝来说，阿孝
却还是最无可取代的。
除了因为阿孝总是顺着小蓝，也因为两人有多年的交情，更因为，男人可以来来去去，朋
友却不是轻易能说不要就不要的。
见小蓝一直不说话，李延凯以为他终于听进去了，于是便接着说，「我是阿孝的男朋友，
他病了，正需要我；你照顾不好他，难道还不让我照顾他吗？」
小蓝直觉就要反驳，「谁说我照顾不好他──」
「你知道病人应该吃清澹点吗？你知道病人要保持愉快的心情吗？你知道看你这样阿孝心
裡会多难过吗？你抱得动他吗？甚至──你知不知道我才是他的男朋友？」
小蓝沉默了。
李延凯大获全胜，还不忘对小蓝补上一枪，「张同学，别误会了，我根本不把你当对手，
因为，你甚至还爱着别人──你说，你凭什么和我争？」
小蓝无法反驳，他再怎么没良心、再怎么自私自利，都不可能还没满百日，就把爱过的人
忘得一乾二淨；所以，李延凯说得对，他凭什么争宠？
于是，那之后，小蓝不敢再想那个「如果」。
因为，他永远不可能把阿孝照顾好，因为，他永远不可能忘了王一强。
即使，后来，李延凯已经弃权离开，小蓝也不敢再想他和阿孝的「如果」；他唯一能捍卫
的，也就只有两个人的「友情」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