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赋》甲之蜜糖

4、丛任之夜遇俏女鬼（二）

　　那声音仿佛进在耳边，又仿佛远在天边，丛任之不由自主抖了抖，手心一空，转身便再次对上那张使自己晕倒的鬼脸，眼珠突出，面目惨白，没有鼻子和嘴巴。
　　他很光荣地，再次晕了过去。
　　不过，这次是假晕。
　　大概“晕”了有一刻钟，丛任之开始听到如下对话：
　　“老大，你说咱们是该怎么处置他呢？是油炸？还是清炒？油炸好吃还是清炒好吃？怎么样肉才比较嫩啊……”是那个风情万种的美人的声音。
　　原来她是一个蛇蝎心肠的狠毒女鬼！
　　“油炸吧，你老大我最爱油炸活人了，有滋有味儿。”那个酒窝深深的少女答道。
　　“我看干脆砍手砍脚，大卸几十块，炖汤得了。”又来一个冷冰冰的嗤笑声。
　　油炸、清炒、炖汤……
　　丛任之在心里哀哀地哭，想他一个风流翩翩的美少年，今日竟要葬身在三只蛇蝎心肠的变态女鬼身上吗？要死也不让他死得漂亮一点，还要毁他身后清誉美型。
　　不要啊……
　　那三个女鬼自顾自讨论得热烈，酒窝少女又说：“小三啊，我听说在人还活着的时候，从头顶划开一个口子，灌上滚烫的水，把他的皮剥下来贴在鬼身上最是养肤了，你不是一直想要保持好肌肤嘛，这个男人皮肤这么好，剥下来肯定比其他人的效果还要好。”
　　“真的吗？好啊好啊，老大你主意真棒。”
　　……
　　丛任之开始在脑海里自动脑补那些惨不忍睹的场景，大宋十大酷刑也就是这个样子了。他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吼叫出来：“救——命——啊——”
　　其声音之惨烈，直冲云霄。
　　惊得庙外无数只鸟再次飞窜而起。
　　接着是翅膀从屋顶扇过。
　　丛任之的脸上再次中弹，多了一坨鸟屎……
　　静默，死一般的静默。
　　然后庙里爆发了一阵疯狂的大笑声。
　　酒窝少女笑得捂住自己的肚子，前仰后合，猖狂极了；紫衣美人扯出一条手绢，蒙住自己的嘴，笑弯了腰；白裳冷美人似乎百年不变的脸上都出现了裂缝，嘴角抽搐。
　　他已经连哭和咒骂的力气都使不出了。
　　快点让他死吧，省得死前还被鬼嘲笑。
　　他这一辈子的霉运大概都在今晚统统找上门来了。
　　丛任之自暴自弃：“你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吧，据说人肉是酸的，你们可以考虑多放点糖中和一下。”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东方的白越发明显，过不了多久庙宇就会沐浴在阳光之下，酒窝少女笑够了，发话，“老二老三，你们还是等晚上再出来吧，天亮了。”
　　“那么老大，交给你了。”两鬼点头，立马凭空消失在屋子里。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丛任之看得目瞪口呆，见酒窝少女蹲下身盯着自己，那眼神看得他直发毛，缩了缩身子：“你你你……你想干嘛？”
　　“都说了不逗你了，放心，我不会吃你的。”酒窝少女笑嘻嘻的样子。
　　“那你想干嘛？”丛任之爬起身，想离她远一点。
　　“就是想让你帮个小忙。”少女近他一步。
　　“什……什么忙？”肯定不可能是好事啊。
　　“一个很小很小的忙。”她用手比了一条极细极细的缝出来，“就这么一丁点儿，你答应吗？”
　　“这个……这个……到底是什么忙，需要在下相助？”丛任之结结巴巴。
　　“其实，我也不知道……”少女的样子很苦恼，接着又一脸凶悍，“反正你今天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不然我们就把你吃了！”
　　“可以打个商量吗？姑娘，我还要上京赶考啊……”丛任之哭丧着脸。
　　“不行！你必须答应！”她瞪大了眼睛。虽极度凶悍，可是因着她娇小的个子，圆润润的脸蛋，反而有一些可爱，根本不像一只会吃人的女鬼。
　　只要是不吃自己，丛任之就觉得是极好极幸运的，说想打个商量也不过是试探试探，见少女的模样自然不敢再有意见，他的小命可还攥在人家手上呢，万一一个不高兴真把自己吃了……
　　于是丛任之苦哈哈地被逼上了鬼船：“我答应过你就是了。”
　　此时的丛任之自是不知道，他上了怎样难以逃脱的鬼船。
　　少女见他答应，很满意，但又极度嫌弃的模样：“虽然你看着这么不中用……但是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找你了，啧啧啧……”
　　这是什么话？
　　“那你们又何必找上我？！”被一个小小女子说自己不中用，如此嫌弃，即便是女鬼，丛任之也忍不住不服气道。
　　“你以为我想啊。”他们三个已在此破庙等待了整整五天，今日便是最后期限，若是再找不到人来，不知下一次出来还需要排上多久的队。这下也只好找上丛任之这个中看不中用的白脸书生了。
　　天已大亮，澄金的阳光照耀着破败的庙宇，群鸟在枝上啼鸣，好不惬意热闹。
　　折腾了大半夜，丛任之看着庙门口的浅色的光晕，打了个哈欠，还残留着的几许睡意此时漫了上来。
　　少女却是兴奋地跑出去，迎接着灿灿的，树枝间隙穿透的阳光，肆意地转了个圈，畅怀一笑：“今早的阳光真是好啊。”
　　丛任之愣愣望着，迎上前几步，额头撞上那堵依旧存在的无形的气墙，立即伸手捂住，惊愕迭声：“你不是鬼吗？怎的不怕阳光？！”
　　少女回头看他，放肆笑道：“谁说鬼就一定要惧怕阳光？世人无知，才以为所有的鬼都惧怕阳光，只要道行足够，青天白日下随意行走也是能的。”
　　丛任之少时贪看的鬼怪故事里，无论鬼怪如何强大，在白日却是从不敢现身在阳光之下的，见光即死。原来这也不过是世人的想当然而已，毕竟这世上真正遇见鬼怪的，又有几人？
　　世人确是无知了。
　　少女又笑道：“你在这里慢慢呆着吧，我去大街上逛逛再回。”说完已转瞬不见了踪影。
　　不是吧？丛任之揉着自己的额头，瞅着面前看不见的气墙，愁眉苦脸。
　　他两月前奉父母之命上京，参加明年的科举，昨日在街上人声鼎沸中，与自小便一起的跟班书童丛小二不小心走散，转着转着就转出了城，转进了破庙里。
　　丛任之打小便是个公认的路痴，为这事不知闹了多少笑话，杨柳镇谁人不晓，丛家的公子风流俊俏，却偏偏是个不识路的主，一条路任他走再多遍也是记不住，独自从不敢出门，不然非得求人引路回家不可。
　　他怕自己再乱走越发进了深山老林不好出来，便宿在了破庙，寻思着明早再去碰碰运气，谁曾想，就这一个晚上，便遇见了这般倒霉的事。
　　庙出不了，还得一个人等着一只鬼回来。
　　最重要的，行李和银子都在丛小二那里，加上这顿他都三顿没进食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肚子可叫得欢快着呢。
　　小二，也该等得着急了。
　　暮色西沉之时，少女才回到破庙，丛任之已饿得气力全无，哼哼唧唧坐在稻草地上，声音微弱：“姑娘，你要是再回来得晚一点，估计可以看见我的尸体了……”
　　少女幸灾乐祸：“做鬼也不错啊，我认识不少饿死鬼，你可以跟他们好好交流饿死的经验。”
　　丛任之根本没有力气和心思去驳她，不说话。
　　少女不知从哪里拿出几个热腾腾的被布包着的包子，递到丛任之面前：“昨晚你在睡梦中叫了大半夜的烧鸡和美酒，烧鸡美酒没有，包子倒是有的。”
　　这无疑是救命的稻草，丛任之伸手去拿，却抓了个空。
　　少女把包子拿离他能及的距离：“很饿吧，就不给你。”
　　“你……”丛任之叫道，“姑娘何必如此逗弄我这个不中用的书生！要给便给，不给便不给，如此，是要我望着食物生生饿死不成？”
　　“你不知道吗，看着你郁闷受折磨的样子，其乐无穷啊。”
　　“果然古人说得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鬼也一样。”丛任之小声嘀咕。
　　他这句话说得太小声，少女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命在鬼手中，不得不低头啊。
　　“想要食物吧，想要可以，你得求我。”少女把手上的包子在丛任之眼前晃一晃，那叫一个得意洋洋，高高在上。
　　这点节操丛任之还是有的，头一歪，不去瞧她。
　　“真不求？”
　　“不求。”
　　如此僵持半晌，少女自讨了个没趣，将包子甩在丛任之身上：“没劲儿，给你！”
　　天知道，要是再多一会儿，丛任之的节操就该掉一地，低声下气地求了。饿着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啊。
　　待他吃完，天便黑了，早上消失的两只鬼又凭空出现在庙里，那冷冰冰的女子依旧一袭白衣，风情万种的那个美人却换了一身火红，妖娆艳丽，夺目逼人。
　　她对丛任之娇艳一笑：“公子，一日不见，可想念奴家？”那眉那眼，都是勾魂夺魄的。隐隐约约有一股熏染的香气飘入鼻端。
　　丛任之目光慢慢变得迷离：“自……自然是想念得紧。”
　　“奴家也想念公子得紧啊……”美人凑近他，眼看就要吻上丛任之的脸颊，半途却被人一提领子，她哀怨地转过身去，对着那只手的主人抛了个媚眼，“难不成二姐也想要奴家的一个吻？”
　　“正事要紧，你给我消停点儿。”白衣女子冷冰冰地说。
　　她委屈地蹙眉：“奴家一直很正经的。”
　　白衣女子懒得搭理她，在丛任之眼前轻轻一挥手，那股香气慢慢淡了，丛任之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明。
　　“公子……”美人又重新靠上去，声音说不出的柔媚。
　　丛任之对她微微一笑。
　　美人，便是死了成为女鬼，也是最受欢迎的那一种，天下男子几个不爱惜美色，几个不在美色下举手投降的，丛任之亦不例外。
　　虽然对方是个蛇蝎心肠的美人女鬼。
　　白衣女子上前，将美人拖到一边，口里不带感情的说：“你给我滚远一些。”
　　“二姐。”美人委委屈屈地瞅着她，没换来半分怜惜。
　　“喂，书生，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酒窝少女突地想起来，问道。
　　“在下丛任之，字子钦。”他作了个揖，装模做样道。
　　酒窝少女扑哧一声笑了：“什么丛什么任什么之的，你一直这么富有喜感么，可是惹笑我好几次了。”
　　而美人却激动地奔过来，水汪汪地眸子一眨不眨，亲热极了：“子钦，我叫你钦钦好不好？”
　　“额……”
　　丛任之还没说好不好，酒窝少女却先哈哈大笑，说道：“钦钦……笑死我了笑死我了，老三你是有多想找男人‘亲亲’啊……”
　　美人撅着嘴：“人家觉得很好听啊，钦钦，钦钦……”
　　丛任之黑线了。
　　美人又说：“钦钦，奴家叫然然哦。”然后指着酒窝少女和白衣女子说道，“这是我家老大，宁小霜，那个总是冷冰冰好像别人欠了她几百两银子的，是老二，苏青渺，她最爱欺负奴家了。”
　　丛任之迷惑了：“明明你看上去不是最小的啊，为何会排最末？”
　　“嘿嘿，因为然然的鬼龄最小啊。”
　　某只鬼实在看不下去她那副嘴脸，再次拖远一些：“你想试试我新研究出来的专门对付不听话的小鬼的招数？”
　　美人委屈得哭了：“我错了，二姐。”
　　这种场景几乎天天出现，宁小霜已看的烦了，不去理会，只对目光盯住那两人的丛任之说：“现在我们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先闭上眼睛。”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