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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一份情,两处伤(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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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帮他顺气,呕了半天大概是舒服了点,青衣男子干脆直接倚着门柱慢慢滑坐在地面,摊着一动未动。
“大人,咱们回去吧,地上凉。”
“回去?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青衣男子蓦地大笑起来,隐隐带着疯狂,指天道,“老天,你狠心至此!对我如此不公!”
衙役被他吓了一跳,想拉他起来,怎么也拉不动,他跺跺脚:“回去吧,胡大人。”
胡大人?
三只鬼一惊。他们知道的就只有一个姓胡的大人,莫不是他?
三只鬼飞下屋顶,飘近了去瞧,宁小霜啧啧赞道:“倒真是斯文俊秀,怨不得那个柳家小姐喜欢。”
又调侃邢然:“你素来酷爱美男,要不考虑考虑他,加把劲儿把他收了,省得他为死去的情人心伤。”
邢然撅嘴摇头,模样那叫一个诱人,若不是他邢然是个变态的喜爱女装的男鬼,恐怕真的诱惑死无数的男人啊:“奴家已经心有所属了。”
“瞧瞧瞧瞧,我们家然然突然变得坚贞不渝了。”
胡宗楠摇摇晃晃站起来,那衙役不敢再去扶他,只在后面小心跟着。
他跟着大人两月,何曾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平日大人都是平和而温润的,仿佛没有脾气一样,唯一一次见他控制不住怒气,也只是在审问那位欧阳家的公子时,大人伤,痛,猩红了眼,到底没有歇斯底里。今晚县上的官员邀他参加宴飨,往常都不喝酒的大人,却喝得酩酊大醉。
衙役摇摇头,大人是压抑得太久了,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胡宗楠浑身酒气,一步一个踉跄,嘴里高声念着一首词:“不忍离君下古吴,长空泪洒眼模糊。江城回首伤心处,却问何时饮一壶。”
安静的夜里,只听见他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念着那首词。
江城回首伤心处,却问何时饮一壶。
却问何时饮一壶……
在黑夜里,远远的,远远的,荡开,荡开……
其中凄楚,又有谁知?
回到客栈时,邢然自去瞧他的新欢,苏青渺也消失得快,估计看她的星星去了,只宁小霜无聊得很,想想干脆回房间,继续逗弄那个好玩的丛任之。
是的,好玩。
丛任之现在在宁小霜的眼里,只剩这个定义了。
宁小霜自认其实算不上多恶劣的鬼,可瞧着丛任之那副翩翩公子的臭屁样,就忍不住屡次逗弄他,看他郁闷得跳脚的样子,她就心中愉悦。
鬼生无聊啊,鬼生无聊。
宁小霜自我唾弃,她堕落到只有这个爱好了。
边唾弃,她边上楼准备继续堕落。
客栈房间里,丛小二歪在小榻成大字状睡得死沉死沉,丛任之倒是睡得斯斯文文,不曾有过怪相。
他到底是个爱惜颜面胜于一切的书生。
宁小霜抿嘴轻笑,正欲去掀丛任之的被子,隔壁房间却传来一声惊呼,但极力克制音量,显是有人顾着在深夜,不想吵着了旁人。隔壁就是周宣林的房间,宁小霜一闪身就穿墙而至,房里熄了灯,漆黑一片,周宣林衣衫不整坐在床头,眼睛死死盯着房间的一个角落。
那里,微微泛着浅金色的光芒,一个模糊的影子飘飘荡荡,看身形是个女子,正垂头哭泣,哭声幽怨。
丛任之和钱珠玉听见响动急忙赶来,门未开就听见钱珠玉焦急的声音:“表哥,发生什么事了?!”
进得房门,见到里面的一切,也是一惊。
那影子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女子面如桃花,色若春晓,头上珠花洁白无暇,着素青色服饰,眼中似有水光盈盈欲要坠落,仿佛随时都要哭将出来。
她懵懵懂懂看着众人,问道:“你们是谁?”
原是柳叶的灵体已经凝聚成魂魄实体了。
宁小霜不答反问:“你可还记得是谁?”
“我……是谁?”
她是谁?
是谁?!
她自己是谁?!
柳叶只觉脑中剧痛,闪过无数繁复纷杂的画面,却想不起来,她自己是谁。
“那你对胡宗楠这个人可还有印象?”宁小霜又问。
柳叶摇摇头,脑中越发痛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本还以为她会拥有生前的记忆,这样事情就简单多了,看来是忘得个干干净净了。众人心中都不免有些失望。
柳叶却又继续哭泣了,一张脸泪水淋淋,眼已通红。
别人还好说,周宣林忍了这许多天,今天终于不须再忍了,吼道:“你能不能别再哭了,没事就哭哭哭个不停,有什么好哭的。”
柳叶期期艾艾:“我……我也不想哭,可是就是忍不住。”o(╯□╰)o
美人哭泣着实引人怜,若不是因着生前是有丈夫的,丛任之早没节操地扑将上去了。加上他本就和周宣林不对盘,处处针锋相对,便回护道:“伤极而哭怎么了,她哭她的,何须你多事?!”
周宣林简直懒得理他:“那我说我的,又何须你多事。”
他们自吵他们的,这些天看得多了,钱珠玉和宁小霜也由得他们去,只是钱珠玉见柳叶一副懵懂不知的悲戚模样,忧心道:“一月之期眼看就要到了,若是再不能让这位柳小姐转世投胎,那表哥岂不……”
宁小霜只得安慰她:“她虽然忘了记忆,但是,我们一定可以帮她找回的。”
待众人左哄右哄,好不容易让柳叶平静下来,不再哭了,便与她讲了这些时日大家的所见所闻,那柳叶听了,好一阵沉默,而后竟痴痴坐在椅上发呆,再不理众人了。
柳叶其实极为迷茫,她成魂魄实体也不过今晚,失了生前记忆,便如呱呱坠地的婴孩,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而好奇的,得知这一切,就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可又偏偏,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却要从别人口中得知,其中复杂滋味,难以形容。
翌日一早在客栈楼下吃饭,周宣林的眼角终于没有了黑眼圈。柳叶凝成实体之后,虽然因为她和周宣林魄识相通,不能离他太远,但是隔个几百米的距离独自窝在角落哭还是可以的,所以周宣林这许多天以来,昨晚终于睡了一个好觉,不再整日臭着一张脸了。
钱珠玉自然跟着高兴起来。
周宣林精神不好的这些日子,她忧心,自然也睡不好吃不好,见周宣林心情不好,想要百般讨好于他,但她素来知道周宣林厌恶她各式各样的关心,也不好显露太多,不敢烦他,日日战战兢兢的。
今日见周宣林心情好,夹了一块肉到他碗里,心疼道:“表哥你多吃点,这几天人都瘦了。”
周宣林破天荒没有露出厌恶的神色,夹了那肉吃了。
乐得钱珠玉一整顿饭都痴痴傻笑,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怕惹周宣林生气,忍了又忍,一张俏脸憋得微微泛红。
丛任之瞧着,愤愤夹了一块肉到自己碗里,戳了又戳,差点咬碎了银牙。
为什么这么漂亮的姑娘,竟对周宣林这个讨厌鬼如此的死心塌地?
实在是不甘心。
吃罢饭他们就想去街上逛逛。这段时间顾着柳氏的事情,他们几个这里去探听那里去探听的,消息是探听到不少,什么捕风捉影的都有,但真正有帮助的实在不多,便决定趁着今日去市集看看,放松放松买些小玩意儿。
宁小霜不在,也不知到哪里去了。丛任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的,没了斗嘴的对象,反而觉得无趣了。
再瞧瞧前面快要贴在一处的两个人,更是恨得牙痒痒,深深觉得和他们出来逛市集的决定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街上有一处在表演杂技,胸口碎大石,翻火球之类,钱珠玉平日最爱这个,又知周宣林素来不喜,便自顾自挤进去看了。
恰好丛任之对此表演也素来不喜,就和周宣林懒洋洋站在圈外,略略透过人挤人的间隙望了几眼,便不望了。丛小二这个缺心眼的,早有了杂技忘了公子,挤进去了。
两人站在一处也不说话,皆是不中用的书生,竟不曾察觉身后有人靠近,待反应过来,两人已被来人快速捂了口鼻,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