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赋》甲之蜜糖

1、成平县初识周钱（一）

　　宗楠，时光已逝，流水已远，怨只怨你我今生实在无缘。
　　——柳叶

　　若说这成平县，现今最大的一件事，便是两月前新上任了一位县令。其人姓胡，名宗楠，本就是成平县人士，前年科考高中，辗转两年又回到了本地，做了这小小一名县令。
　　据说此人在高中之前，便是本地出了名的才子，人极俊秀，温文儒雅，正直高洁。此番上任，大刀阔斧地开始改革，短短两月，查处了一大批贪污受贿的大小官员，被百姓津津乐道为难得一见的一名好官。
　　其中还有一件值得称道的事，便是顶着各方强大的压力，收押了当地的名门望族欧阳家的当家人欧阳起唯一的独生子欧阳裕一，其人杀死妻子柳氏，罪不可赦。
　　据传，这柳氏在出阁之前，曾与还是落魄书生的胡宗楠有过私情，柳家不允，遂将柳氏嫁与了欧阳家的公子欧阳裕一，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恰恰在胡宗楠返回成平县之时，柳氏在家中突然暴毙而亡，胡宗楠自是悲痛欲绝，却发现其中另有隐情，经过一番暗中调查，终于找出欧阳裕一谋害其妻的证据，将他绳之于法。
　　当然，市井传言，皆是猜测揣度，不可尽信。
　　丛任之和书童丛小二坐在酒楼里，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听完了，丛任之一叹再叹：“这么说来，那县令倒是个痴情人了。问世间……”
　　“情为何物，情为何物……”丛小二亦一叹再叹，接口道。
　　冷不防脑上却挨了一个爆栗。
　　“你叹什么，别插嘴！”
　　丛小二委屈地看着他家公子，不敢再言。
　　公子这两日的脾气越发不好了啊……
　　整个一火药包，一点就着。
　　丛任之听完八卦，吩咐丛小二出去采办路上所需的东西，径直上楼准备休息休息，看一看书。
　　其实在家他也算不上一个酷喜读书的人，只是丛父一生耿耿于怀没能金榜题名，所以丛任之打小开始便被丛父逼着去上私塾。他人倒是聪颖，一点就通，不说满腹经纶，也算胸有点墨，考上了举人。
　　开年后丛父将他拉进书房，一番语重心长的高谈阔论，拉出了丛家祖上的辉煌，直言丛家在这辈若是没人能够出人头地，他死后无言见列祖列宗。丛母亦是三天一小哭，五天一大哭的，逼着丛任之上京赶考。他本无心仕途，考个举人就算是敷衍敷衍丛父，但被磨得烦不胜烦，只得答应了。
　　可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好，尽最大的努力。
　　他正看得专心致志，屋内冷风一吹，身后无声无息出现一个少女，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书，在他耳边轻念：“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小人说的不就是你吗。”
　　原是宁小霜从街上回来了。
　　宁小霜并不是人，她是一只鬼。
　　一月前，丛任之在进京赶考的路上，遇见了她和另外两只鬼，然然和苏青渺，就此像被狗皮膏药粘着似的，想甩也甩不掉了。
　　白日阳气太盛，另两只鬼不敢现身，躲在客栈房间的花瓶里，宁小霜法力比他们强，这一路行来，每天都有大半时间在街上逗留，剩下的小半时间，无事可干，就乐此不疲地挖苦作弄丛任之和他那可怜的憨厚书童丛小二。
　　比如，第一个晚上一身红衣打扮，披头散发把丛小二弄醒，吓得他直接摔下床，抱着丛任之直喊“鬼鬼鬼……”害他解释了许久丛小二才镇定下来。
　　又比如，某次他早上起来洗漱，从青铜镜里却望见自己半张脸一片血肉模糊，骇怕不已，一摸脸，却没有任何事。宁小霜在一旁得意地笑道：“我以为你的反应会更大一点呢。”
　　再比如，半夜睡醒莫名其妙飘到了半空中……
　　诸如此类，举不胜举。
　　偏偏丛任之还拿她毫无办法。
　　“我哪里是小人了？”丛任之驳道，“我丛任之虽不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但也行得正，坐得直，从不干鸡鸣狗盗的勾当，坦坦荡荡。”
　　“风流好色，也算君子？胆小怕事，也算君子？”宁小霜不屑道。这一路上，也不知见他对多少长得漂亮的女子色迷迷移不开眼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何不君子，你恃强凌弱，也好意思说我是小人？”
　　“若是平常的爱美之心也倒罢了，不知是谁见到美人目不转睛，恨不得一双眼睛粘到人家身上，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再说你要是真的高风亮节，我再如何恃强凌弱，也绝对不会屈服。”
　　“强词夺理！”
　　“虚伪小人！”
　　“你蛮不讲理！”
　　“虚伪小人虚伪小人虚伪小人！”
　　他们正吵得不可开交，丛小二从外面打开门进来，嘿嘿一笑：“公子，我买到东西了。”
　　“闭嘴！”一人一鬼同时对着丛小二骂道。
　　然后怒瞪对方，继续开战。
　　“蛮不讲理！”
　　“虚伪小人！”
　　丛小二无辜地摸摸鼻头，这两尊大神又是怎么了？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他们没吵烦他都看烦了，吵来吵去都是那几个词，换个新鲜的也行啊。
　　“公子，宁姑娘，”丛小二继续嘿嘿笑，“我刚才回来，见下面可热闹着呢，像是在打架的样子，围了一大群人。你们要不，去看看？”
　　“闭嘴！”一人一鬼再次有默契的骂一声，回头怒瞪对方，又一怔，纷纷停下动作。
　　有人打架？
　　与其在这里无聊地吵架，不如下去看看。
　　他们下去时，酒楼前围满了看客，只见地上已躺了好几个人，看那打扮像是家丁。一名绿衣少女正扣住一名身形稍胖的华服公子的手臂，用力一个过肩摔，将其摔倒在地。口中骂道：“还不快滚！”
　　那绿衣少女桃腮杏面，朱唇榴齿，倒是个标志的姑娘，看着娇俏，不曾想如此强悍泼辣。
　　华服公子踉踉跄跄站起来，家丁们纷纷扶住他，只听他喊话：“你今日辱本少爷于此，本少爷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绿衣少女眼神一狠：“姑娘我等着你。”
　　那绿衣少女身后还站了一名相貌堂堂，仪表非凡的蓝裳公子，手持折扇，扇面绘着山水图，极其精巧。他微微一笑：“表妹，咱们进去吧，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他们本是酒楼的住客，今日从外面回来进大堂之时，绿衣少女不小心撞到了那华服公子，本也不过是道个歉就能了了的事，谁想那华服公子仗着人多势众，见绿衣少女人长得标致，就起了色心，非不依不饶。
　　这便起了冲突，打了起来。
　　“这姑娘好生厉害。”丛任之道。
　　宁小霜的目光触及蓝裳公子时，轻轻皱眉：“拿折扇的男人身上有鬼气。”
　　“鬼气？！”丛任之一惊，“他还是鬼不成？”他这句话声音不大，却也不小，周围几个人全都听见了，他们是瞧不见宁小霜的，是以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丛任之笑得尴尬。
　　“那倒不是……”宁小霜皱眉细听，只听见那蓝裳公子身上传出的，微弱的哭声。
　　一个女子的哭声。
　　“咱们走着瞧。”华服公子放了狠话，让家丁搀着，狼狈地跑了。
　　绿衣少女一声嗤笑：“胆小鬼。”
　　然后便同蓝裳公子一道进了酒楼。
　　围观的众人见没热闹可看，便纷纷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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