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尾声 ...
-
一晃十年光阴匆匆过。
这一天,摇光趴在窗沿边,透过玻璃望着夜空中绽放的异彩烟花,与她头靠头瞅着窗外的小男孩瞟她一眼,问道,“大姨妈,妹妹什么时候才来?”
摇光哼了一声,道,“你若是一直叫我大姨妈,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可我妈让我这么叫的。”小男孩颇委屈地申辩了下,见摇光没什么反应,改口甜甜道,“阿姨,美丽温柔的摇光阿姨。”
摇光满意地伸手撸了撸小男孩的头,“乖,刚刚姨夫来过电话,说是快到了,你到门口去迎吧。”
小男孩欢呼一声,从座上跳了起来,兴高采烈地跑到门口去了。
摇光笑笑,走进厨房,挤进了正在忙碌的两人当中,“有什么要帮忙的?”
沈怡从料理里拿了一块塞到她的嘴里,道,“你一年到头的忙,好不容易休息下,到外面坐会吧。”
“就你那手艺?”璇玑鄙视地瞄她一眼,“还是算了吧,出去陪我儿子玩去。”
摇光笑笑,从璇玑面前的碗里拎了棵菜塞进嘴里,含含糊糊道,“其实我煮的东西比你煮的好吃。”
“滚,”璇玑抬脚朝她屁股一踹,“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
摇光向前一躲,乐颠颠地闪出了厨房,既然她不相信,那她也乐的清闲。
“妹妹,妹妹,”鲁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快进来,外面冷吧?”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小淑女般朝鲁时微颔了颔身,娇憨道,“时哥哥好。”抬头看见倚在厨房门边的摇光,叫道,“妈妈。”
摇光点点头,朝她招招手,道,“来厨房里给外婆和大姨妈问声好。”
小女孩点头应下,走了过来,在厨房门口朝里探了探,叫道,“外婆好,阿姨好。”
“哎,”璇玑在里面应了声,擦了擦手,走到小女孩身前蹲下,“流里真乖。”
身边有人立定,摇光转头看看身旁英挺伟岸的男人,低声道,“外面很冷吧?”
男人点点头,温柔一笑,“有一些,不过家里挺暖和的。”
“莫轩来啦。”秦敬明从房间走了出来,看到谢莫轩眼睛亮了亮,“来,来,陪我下局棋。”
谢莫轩点点头,对摇光道,“我去陪爸。”
摇光出神地目送他走进书房,便见鲁时领着流里跑到一边玩了,而璇玑正靠在门边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她心中一阵烦闷,挥挥手道,“看我做什么?”
璇玑摸摸下巴,道,“我老觉得,你跟谢莫轩怪怪的。”
面对这个超级敏感的姐妹,摇光也不想辩解什么,便也不搭理她,径直走到客厅里,窝进了沙发,随手拿了本杂志翻了起来,璇玑却也巴巴地挪过来,挨着她坐了下来。
“相敬如宾,有木有?”璇玑手架在沙发背上撑着头,望着摇光的侧脸,道,“你们俩从结婚开始,就总是这样不冷不热的,要不是后来你生了小流里,我还真的要以为你随便找了个人回来应付爸妈。”
“你想的太多了,”摇光头也不抬,“每对夫妻都有自己的相处之道,不是都像你和鲁明这样轰轰烈烈的,况且我怀流里的时候,整个过程你都是亲眼看到的,有什么好怀疑的。”
璇玑想想也是,撸了撸头,道,“可我就是觉得自从十年前你出了车祸以后,就变的不太一样,”说着凑近她脸庞,道,“而且十年了,也没见你怎么变,一条皱纹都没有,有木有?”
“语无伦次说的就是你,你说我到底是变了还是没变?”摇光放下手里的书,指了指眼角,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一条皱纹都没有,细纹看到没?只不过我注重保养,老的比较慢而已,你这都有意见?”
璇玑仔细看了看,确实是看到几条细纹,不过摇光脸上擦了些粉,倒是看不大清,当下也觉得自己是有些多疑了。
摇光伸手握了她一只手,道,“璇玑,我知道你关心我,谢谢你。”
“好肉麻。”璇玑正想甩开她的手,见她眼神真诚,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了。
“开饭喽。”沈怡从厨房里端着碗汤出来,大声道,“都过来了,全给我过来吃饭了。”
这是一餐和乐融融的年夜饭,除了大年三十还要值班的鲁明,全家齐聚一堂,一年里只有这一天,摇光所有重视的人都在一起,她看着父母逐渐花白的头发,璇玑日渐发福的身材,感叹时光太匆匆,深深珍惜与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吃完了年夜饭,摇光与谢莫轩便带着流里告辞了,只因这是他们多年以来的规矩,先在摇光这边吃上半场,再去谢莫轩家吃下半场。
谢莫轩是家中独子,他的父母对于大年夜儿子只能在家吃半顿饭颇为不满,几次三番地暗示摇光,让她移后或提前她们家的年夜饭,摇光装傻充愣地对他们的暗示不作回应,最后两老念在谢莫轩单身多年,而摇光是唯一一个可以打动他的女人,只能堪堪作罢,多年来,倒也平平和和相安无事。
摇光在谢家扮演的是乖顺少话的媳妇形象,因此坐在饭桌旁也只是低着头吃菜扒饭,偶尔被公婆问到头上才低眉顺眼地捡好听话应了,一餐饭吃的平淡无波,不过九、十点钟便借口小流里要睡觉,离开了谢家。
谢莫轩从父母家驱车出来,开了半个多小时,便将车在江边停了下来,放摇光下车。
车外地上已积了厚厚一层雪,摇光四张周围缩着脖子瑟瑟发抖的路人,深深吸了口冰凉的空气,通体舒泰。
“摇光。”车窗在身后降下,她转身,见他仍是温柔一笑,“谢谢你,祝你新年快乐。”
摇光笑点了点头,“你与我客气什么,快点回去吧,好好过年。”
小流里从车后座探了半个身上前,道,“妈妈,新年快乐。”
摇光朝她摆了摆手,道,“祝流里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可爱。”
车子绝尘而去,摇光望着渐行渐远的车屁股,转身沿着江边慢慢走了起来。
谢莫轩,她法定意义上的丈夫,谢流里,她法定意义上的女儿,但既然她已经不是秦摇光,那所谓的法定,已是没了任何意义。
她还记得在璇玑举办了婚礼没多久,沈怡就开始给她安排了一场又一场的相亲,这时她才想,或许她想要这么简单的一个人过一辈子,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为了让父母宽心,她乖乖地参加了所有的相亲,期望能够从中找出一个,跟她一样,想要个伴来应付父母,但又对彼此没什么希冀的人。
谢莫轩就这么出现了,她不是没想过,叫这么一个名字的人,会不会是某个上神下界的产物,但当她坐在他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她便知道一切只是巧合,但也许他是上天安排给她的最好的选择。
他是一个同性恋者,有着多年的爱人,但因是家中独子,无论如何不能与家中交待,便想着找个女人结婚,挂羊头卖狗肉,而她告诉他,她是个单亲妈妈,若是不给孩子找个爸爸,无法对家里交待,她对他的唯一要求,便是将她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谢莫轩与他的爱人原就想要领养一个孩子,两人一拍即合,当即便决定领证结婚。
她仿造了整个怀孕过程,然后领养了一个小婴儿交给谢莫轩抚养,两人仅在需要彼此出现在家人面前时才会碰面。
清心谷,后山。
摇光靠在池塘边的大石墩上,手里提了壶酒,一口一口细细抿着。
这些年她住在人界,极少回上界,只在过年这天才会回清心谷窝上个半日,如今玄墨不在,清心谷里的睚眦散了大半,但还有些习惯住在谷中的,留了下来,每日必有睚眦上后山来为玄墨打扫屋子,因此屋中器具虽然老旧,倒也一尘不染干干净净。
摇光又饮一口壶中酒,惬意地眯了眯眼,因她喜欢这桂花酿,玄墨之前收集了几百坛,屯在寒潭里,岁月如梭,当今这世上,几乎已无人能酿成这古老味道的佳酿,当真是喝一坛少一坛,但她每每回来清心谷,却总是会启一坛来喝。
这些年来,她甘心当鸵鸟,摒弃一切从仙界妖界传来的消息,不见任何一个仙族妖族之人,仿佛只要她没听到他的消息,他便活的好好的,只是与她天各一方罢了。
在人界,她极少想他,她将自己埋首繁忙的工作中,天南地北地跑,几乎不给自己空闲,只有在这过年的时候,她才会一边喝酒一边放纵自己想他,其实她心中也明白,若是他真的无事,必然早就来寻她了,他迟迟不出现,也许是因为他受了重伤,也许是因为,他不在了。
摇光举着坛子,骨碌碌灌了半坛下去,她的手微微颤抖,酒液顺着她的脸颊趟到她的脖子上衣领上,她将坛子朝身边一撂,趴在膝盖上,凄凄哭出声来。
她觉得自己好没用,她要死的时候,他用尽全力保下她,为她忍受了千千万万年的孤寂岁月,而他要死的时候,她却只能坐在这里哭,不但如此,她在最后关头还对他说了如此伤人的话,她好后悔,她应该告诉他的,无论多久,只要他叫她等,她便会等,无论多久,她都不会移情别恋,只爱他一个人,但她却都没有说,她真的好后悔,好后悔。
摇光的日子过的浑浑噩噩,事实上人活的久了,总会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多少岁,她只是在送走了父亲、母亲、妹妹、谢莫轩、甚至流里后,才隐隐觉得时光的流逝。
又一年的大年夜,她从寒潭里启出了最后一坛桂花酿,冰镇过的酒丝丝沁入心扉,她咕嘟咕嘟连饮几口,才堪堪舒了口气。
她眯着眼望着湖中欢快地游来游去的鱼,喃喃道,“你们还真是几百年如一日。”说着又灌了口酒,扯出抹苦笑,道,“我却是不行了。”
几百年来,她每年喝一坛玄墨为她屯的桂花酿,潜意识里已是将这些佳酿当成了计数工具,每年她都在想,如果这些酒喝光了,她该怎么做,如果玄墨留给她的东西都没有了,她又该怎么来寄托自己的相思,于是近几年她终于找到了答案,喝完最后一坛,她便去寒潭里呆着,在那瀑布后面,再睡上几千几万年,再也不要醒过来。
她扶着山壁踉跄站起,朝着寒潭歪歪斜斜地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拎着酒坛饮几口,还未走到寒潭,便已将一坛酒饮了个一干二净。
她伸手将酒坛一甩,酒坛“砰”的一下跌在地上摔的粉碎,她低头望了望一地的碎片,不知想到什么,木木笑了起来,玄墨你现在在哪里呢,我这就来陪你好不好?
她踉踉跄跄地朝寒潭中走去,一不留神一头撞在什么东西上,她醉酒不稳,硬生生被逼退了好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才抚着额头抬头望去。
弥漫着浓浓湿湿雾气的谷口,一道清俊的玄色身影卓然而立,墨黑的发,刀剑刻的眉眼,一双眼睛亮的仿若天边星子。
摇光的思路一下子被切断,只觉脑中糊成了一锅粥,呆呆站立做不出反应,玄墨皱了皱眉,轻声斥道,“做什么发呆?”随即嘴角扬了扬,朝她伸出只手来,语声淡淡道,“摇光,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