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青史》撕文百类

5、第五章

　　长乐宫最近有些热闹。

　　一来，最近皇帝的动作使许多老臣都不太心安。黄生最近来长乐宫可算是勤快，他心知虽然窦太皇太后年纪是上去了，眼睛也瞎了，但是她在朝中的地位却是谁也撼动不了的。此时，在皇帝大刀阔斧想要改革的时候，他可千万要抱住窦太皇太后的大腿才有希望稳住这官位。因此他经常带着一些学士老臣前来拜访请安。

　　二来，这宫中又传出了刘彻宠幸了哪一位宫女的言语。虽不知真假，但是馆陶公主和王太后却是上了心了。馆陶公主那是怕自家女儿还未成为皇后，皇帝就已有了皇子，那将来他女儿皇后的位置可就要坐不稳了。而王太后则是忌惮馆陶在窦太皇太后面前说话对皇帝不利。因此最近这两位来得也有些频繁。

　　这不，这一日，天气稍稍回暖了些，馆陶便又带着陈阿娇来了太皇太后的长乐宫。

　　太皇太后歪着头听着这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嘴角渐渐扬起，“阿娇来了？”

　　馆陶在一旁搀着她，“可不是，这丫头最近老念叨着要来宫中看看娘，请个安，尽份孝心呢。”

　　太皇太后拉着衣摆缓缓从上座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呵……我看呐，你这娘还是不懂女儿的心，连我这老太婆都知道阿娇这进宫来并不是为了瞧我这病怏怏的身子，而是看那风流倜傥的皇帝啊。”

　　陈阿娇被闹了个大红脸，拿袖子遮住半边脸，娇羞道，“外婆冤枉阿娇。”

　　馆陶朝着她笑了笑，那笑中的意义众人皆知。

　　可惜此时皇帝不在，王太后只好出来打圆场，“阿娇也是有心，只是彻儿终日只知道忙着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改明儿我就让他带着阿娇出去散散心。”

　　窦太皇太后点头，“不过啊，太后你这话说的也不对。彻儿他既然是一国之主，自然会有自己的分寸，什么可有可无的事儿？咱们妇道人家，也就别说这么多了。不过，旁的不说，这彻儿与阿娇的事情，太后可得放心上了。”

　　王太后听了，抬头看了看太皇太后，又看了看正笑着的馆陶公主，忙应下，“这是自然的，彻儿也是时候娶亲，定心了。”

　　窦太皇太后满意点头，“这才像话。走，陪老身去湖边坐坐。”

　　众人忙簇拥着窦太皇太后朝后花园走去。

　　是夜，王太后便将刘彻叫去了自己的寝宫。最近看馆陶老是带着陈阿娇来宫中走动，那意思已经是十分明显。只不过她也曾对刘彻旁敲侧击，但是刘彻对这事儿似乎并不上心。但是今日馆陶竟然在太皇太后面前暗示了这事儿，那么她也的确要准备准备了。

　　刘彻此时刚从上林苑狩猎回来，身上的盔甲都还没来得及脱掉。他单手握着佩剑，就走去了王太后的宫殿。

　　王太后自从他登基之后，找他谈话的次数并不多。因为窦太皇太后在上头压着，朝中实在是没什么她可以说话的地方。田蚡虽然官位也不低，但是在朝中势力依旧相对单薄，也说不上什么话。此时时辰已经不早，王太后还要见他，可见是一件比较重要的事，但却不会是朝中的事。

　　其实刘彻心中也有计量。最近他总在宫中‘偶遇’陈阿娇，这‘偶遇’的水分有多大不必说，但刘彻再愚笨也能猜出一些。想必是那馆陶公主坐不住了。

　　想到这儿，刘彻嘴上挂上了一抹冷笑。

　　进了王太后的寝宫，刘彻随手一挥，底下的人全都理解地退了下去，还带上了门。

　　王太后此时正在一个侍女的侍候下卸去脸上的脂粉。刘彻只站在外面静静地等。

　　王太后转过身面向侍女手中的铜盆，双手挽起宽大的衣袖，这才将手伸进面盆里掬起一捧水轻轻泼在脸上。然后接过侍女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偏头看见刘彻的身影，低声道，“站在外面作甚？”

　　刘彻这才抬脚往里走，然后在王太后对面的榻上坐下，“母亲深夜找儿臣，不知何事？”

　　王太后深深望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儿时你曾在你父皇面前说过长大后要迎娶阿娇，金屋藏娇，这事你可还记得？”

　　刘彻浓如墨的双眉微微皱起，“记得。不知母亲因何再提此事？”

　　王太后轻轻摇了摇头，“这回可是冤家找上门来。老太太有意顺着馆陶公主的意思让你和阿娇早日完婚。你可有想法？”

　　刘彻的眉头可谓是皱得彻底了，“儿臣自认还不到娶亲的年纪。”

　　王太后对他的这个回答显然不尽满意，“你应知道我们王家与馆陶公主家的纠葛。当初若不是她在背后帮着，你要登上这帝位怕是也难。如今咱们收了人家的好处，却不给人家好处，你真以为馆陶心肠好？”

　　刘彻依旧坚持，“儿臣刚刚登基一年有余，朝中诸多事情还需要处理，实在没有时间来考虑婚事。”

　　王太后这下子可是彻底办起了脸，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早先被你临幸的那宫女，已经被赶出掖庭了。”

　　刘彻闻言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王太后。倒不是他对那宫女有多少感情，只是她们这做法实属挑衅。

　　“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若不下手，馆陶也迟早会让她消失。母亲劝你，还是早早将阿娇封为皇后。老太太要驾崩起码还得等个几年，你拖不起，更何况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你曾承诺金屋藏娇这事儿，皇帝金口玉言。这事儿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不过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至于这传闻为何会妇孺皆知，恐怕就要去问问那馆陶长公主了。

　　刘彻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桌下握着佩剑的手却是越加用力，指尖都泛了白。

　　韩嫣眼见着刘彻脸色阴沉地从王太后的寝宫中出来，忙迎上去，“陛下。”

　　刘彻看了他一会，才轻声咬牙说出一句，“欺人太甚。”

　　身后的宫女将王太后寝宫的殿门缓缓关上。韩嫣望了一眼，站在刘彻身边道，“时辰不早，微臣送皇上回宫。”

　　刘彻看了看他，没有拒绝。此刻他的确需要有一个人在他身边陪着他，否则这憋屈的情绪实在是令人难受。

　　回了寝宫，刘彻接过韩嫣递过来的茶一口饮尽，这才偏头眼神凌厉地看着韩嫣道，“你可知道馆陶公主府近日的动向？”

　　韩嫣微愣。他对馆陶公主并不关注，刘彻平时也不太提起，怎么今日就突然问起了呢。不过，要仔细想想，还真是……“回禀陛下，臣对馆陶长公主府的动向并不太了解，不过前段时期宫门外却有传唱一曲歌谣，名曰金屋藏娇。”韩嫣躬身道。

　　刘彻啪一声摔了杯子。他就知道这馆陶公主不是个省油的灯。不，应该说那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太后今日召朕过去谈话，说是要择日与陈阿娇完婚。”刘彻宣泄了心中怒气，这才将事情说了出来。

　　韩嫣听了，眉头微皱，不过他何其机灵，立刻就反应过来，“当初陛下被封太子，长公主曾在其中出力，现今陛下已蹬高位，长公主想从中讨些好处，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的确，这件事不论怎么拖都是要定下的，拖得久了反而引起太皇太后和馆陶公主的猜忌怀疑。特别是他这姑姑的嘴皮子可不简单。

　　“只是朕看那陈阿娇实在……”刘彻是不喜欢陈阿娇的，这一点韩嫣也知晓。好几次在宫门外遇见陈阿娇，刘彻都是爱理不理，韩嫣在旁边伺候着，也看得出来。

　　转身去替刘彻掌了卧室的灯，韩嫣回眸笑道，“陈翁主既然已是这样，也实在无法。陛下且忍忍便好。要知道这普天下的皇帝，哪个还不是三宫六院，美人绕膝。陈翁主固然将来贵为皇后，可陛下您也不可能只守着她一人。这一点太皇太后深知，那长公主和翁主即便是再多不满也是无计可施的。陛下您只要恩威并重，把握着尺度便好。”

　　韩嫣说完，便又转头拨弄着那灯芯，纤细白皙骨骼分明的手在灯光明灭中上下动着，那一袭红色长袍更是将韩嫣原本清丽的容颜衬得妖冶非常。颀长的身材在众多烛光映射下拉出了长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了刘彻的脚下。

　　听了韩嫣这一席话，刘彻心中也清明不少，神色也放松了下来。他隔着珠帘看着在那边盈盈笑着的韩嫣，暖黄色的烛光下，韩嫣的侧脸竟也变得如梦似幻……

　　隔日，刘彻便在朝议时提了这事儿，也下了诏书，命奉常挑选吉日，着手准备大婚。

　　消息传到平阳公主府里的时候，平阳还在院子里和卫青下棋。她素来喜欢卫青，这孩子乖巧温顺又聪明，做事踏实，进退有度，生于奴隶之家实在可惜。不过在她府里，有些事儿她倒是能做主的，因此在卫青懂事之后就为他请了个先生，平时教他些东西。现如今卫青的棋已经下得极好。

　　平阳见自己又要输了，索性笑了笑不下了，对身边下人问道，“那田太尉可有没有提起皇上对此事的态度？”

　　“在堂下，倒还真看不出来，只知道陛下下了诏书，让大家伙儿都好生准备着，如此细心，应当是对这婚事满意的吧？”

　　一直在另一边静坐的卫青抬头看了一眼两人，神色淡然，趁平阳沉思时开口道，“公主若是无事，卫青就先告退了。”

　　对皇家的某些事情，他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平阳应允了他，看着他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远去，面带笑容，“这孩子总这么谨慎。”

　　身边的人看了一眼卫青清瘦的背影，附和道，“他一直如此。只不过，我总觉得这孩子将来应该是有出息的，公主府不该是他最后归宿，到时候若是不在公主身边伺候了，谨慎些也好，免得被新主子抓着把柄刁难。”

　　“如果是这样……我定不让他走的，哪怕他碌碌无为，平庸一生呢。”平阳淡淡道。

　　卫青告辞后便从卫子夫那儿拿了些缝好的衣裳和药材前往郊外卫少儿住处。他那外甥自出生以来，就一直小病小痛不断，他这个新舅舅也总放不下心，每隔两日就要去看望一回。

　　茅房里，卫少儿笑着将依依呀呀的小娃儿放进卫青怀里，看他小心翼翼地抱着，眼神温柔，嘴角带笑，忍不住道，“我看呐你这个做小舅舅的对他的感情比我这当娘的还深。听说平阳公主给你请过师父教书，你看你二姐夫和我都不识字，今儿你正好在，不如你就为他取个名字如何？”

　　卫青不好意思地笑笑，“当真吗？”

　　“自然。”

　　低头看着自己怀里这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儿，只见这孩子的脸色还有些潮红，大概是被最近的某些小病闹的，卫青将这小肉球举得高高的，他竟也不怕，还对着这个小舅舅咯咯笑个不停。

　　“我只愿这小家伙从此一生无病无灾，安乐康健，就叫霍去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