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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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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嫣见了刘彻,倒是也不跪,只站在原地笑着,“怎么,皇上,登基第一天就这么大脾气。”
刘彻将手里抱着的冕服一把摔在了地上,走过去先拿起韩嫣方才放在桌上的白玉杯,一口气把里面的茶水都喝了个光,随后才指着韩嫣道,“简直欺人太甚!”
韩嫣只笑不语,走过去给刘彻又倒了杯茶,“皇上息怒。”
然而刘彻并没有接过韩嫣手中的茶杯,而是走过去,将那冕服狠狠地踩了几脚,“你说!朕当了皇帝,当了一国之主,为何还要这般憋屈!这衣服,又沉又闷,没用!没用!”说罢,他转过头,看着韩嫣,看了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朗声道,“站着作甚?过来,跟朕一起踩!踩烂它!”
韩嫣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当真放下了茶杯走过来,扫了一眼地上已经皱巴巴的冕服,随后轻轻一撩长袍下摆,蹲下来捏起冕服的一角端详了会儿,薄唇轻启,“这衣服颜色真是难看,黑不溜丢的,印花绣纹也显得过于老气。他们居然让您穿这个?该踩!”
“哈哈哈……”刘彻看了他一会儿,随后笑了出来,笑得合不拢嘴,良久才平静下来,“说得好!踩烂它!哈哈哈……”
此时的王太后正在椒房殿纺纱,窗外清水流淌,声音清脆。常年来,每个下午纺一会儿纱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在这宫中,每一个人,都要时刻保持着一颗平静的心,要不骄不馁,不卑不亢。当年栗妃为何会在这一场斗争中失败,刘荣为何会自杀,都因为他们心不静,想太多。
上午的登基大典,每一个人都参加了。刘彻的脸色不好看,太皇太后放话放得太狠,这些她都知道,她只希望自己的儿子亦能心静。
平阳在一旁给她洗着纱布。今早她作为长公主,也是参加了登基大典的,又加上她多日未曾进宫,因此也就留在了王太后这儿,母女俩说说话。
“彻儿此时,还不知道在寝宫里怎么闹呢。”王太后捋了捋手上的蚕丝,头也不抬地对平阳道。自己的儿子,她总是了解的,只要不闹到外面,怎么都好。怎么也是在一个意气风发的年纪,王太后从不指望刘彻能怎么忍。
“母亲您也不去看看皇上吗?”平阳从铜盆里捞出纱布,拧干了晾到一旁的架子上,“这天儿可够冷的。不过这雪倒是不下了。”
“雪不下了,就该更冷了……”王太后眼睑低垂,将捋顺的蚕丝放到架上,身下的毛毯也沾上了些水。她抬头看了看窗外,喃喃道,“不过春天,总是要来的……”
“母亲不要多想,人生在世,终究是欢心事儿多的。儿臣府上一个女婢的姐姐不孕多年,今年竟也怀上了,就在昨儿传来的消息,也正是咱们皇上登基的这一日,可见皇上登基,当真是造福万民的。”平阳笑着道。
“胡说。”这话虽是哄人的,可是王太后却似乎不怎么高兴,“一个女婢的姐姐,怎可与万民相提并论!不过……皇帝登基,气象一新,总归是好的。”
“是,是,母亲您说的才对呢,是儿臣不懂事了。”
“太、太后娘娘……”垂在门前的纱帘被两旁的宫女撩开,一个看着有些眼熟的小太监跪在门口,“启禀太后娘娘,皇、皇上他……”
“你慢慢说,皇上他怎么了?”王太后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一些,手中的蚕丝纷纷落在了榻上,站在床边的平阳也转过头来皱眉看着他。
“皇上他,擅自出宫了!”小太监终于将气给喘匀了。
王太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藏在宽大袖中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她早该知道这孩子不省心的。想着,她就要站起来,却冷不防踩住了衣裳后摆,差点从榻上摔了下去,平阳忙过去扶着,“母后小心!”
王太后的神色看起来比原先更疲惫了一些,“我早该料到的……不,我得去把他找回来,这要是被太皇太后知道了……”
“母亲,母亲别急,您先歇着。”平阳扶着王太后在榻上坐下,对着那个小太监道,“皇上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他。”
“听宫门口的守卫说,说是往韩府的方向去了……”
平阳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没说什么,摆摆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然后转身扶着王太后进了内室在床上坐下,“母亲,您先歇会儿。这事儿您出马,太惊动了些,就让儿臣去将皇上找回来吧。”
王太后靠在床头扶着额,“你,你快去快回……”
平阳安顿了王太后睡下,这才匆匆出了椒房殿,对着外面等着的马车车夫道,“去弓高侯韩颓当韩大人府上,快!”
车夫听了,一鞭子挥出去,马儿立刻奔了出去。平阳坐在车上绞着袖子,要说他这弟弟,也真是拿他无法。小时候打骂多了去了,他却愣是一声不吭。倒是先帝挺喜欢他,常赞他有个大丈夫的样子。可这,这真要说他是大丈夫,偏偏又爱做出些荒唐事儿,闯出些祸来。
平阳下了车便在下人的带领下一路到了韩嫣的院中。韩嫣虽是庶孙,不过为人聪慧深得韩颓当喜爱,因此在府上待遇也还是不错的,院子也挺大。平阳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刀剑声,她进去一看,果然是刘彻正在跟韩嫣练剑。
刘彻见平阳来了,也就停止了与韩嫣对招,收剑入鞘,不解地看着平阳道:“姐姐怎么来了这儿?”
平阳刚想走过去,眼神就被另一边扔在台阶上满是脚印皱巴巴的冕服吸引了过去。小跑过去捡起了那身便服,平阳冲到刘彻面前,气道,“皇上!你可知道这身衣服,是多少人想穿也穿不上的,又是多少人做梦都要想着从你身上扒下来的,你怎么就这么、这么……”说着,平阳偏头,调整了一下情绪,“母亲在宫中有多担心你,这事儿要是被太皇太后知道了,还不知该怎么罚你呢!”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刘彻一把将剑塞到了身后站着的韩嫣怀里,力道之大韩嫣都被推得退后了两小步,“朕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人跟朕提她。这天下,就离不开她了么!朕知道她不喜欢朕穿这难看衣服,朕也不稀罕,脱下来还她便是!”
平阳一听这话,大惊失色,忙上前将食指放在刘彻唇上,轻声道,“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你以后可切莫再说,这要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你且看老太太怎么收拾你!”
刘彻被封了嘴,心中仍然有气,偏头不再说话。
韩嫣将手中的两把剑递给了一边的下人,走过去给平阳行了个礼,随后对刘彻道,“时辰不早,皇上也该回了。”
刘彻回头瞪着他,仿佛是气他不为自己说话。韩嫣嘴角微微扬着,“陛下若是还嫌今日对招不够,明日韩嫣亲自进宫陪陛下练剑就是。”
刘彻倒是也不说什么了,扯过平阳手里的冕服看了看,又将它还给了平阳,嗤笑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平阳抱着衣服,看着刘彻远去,又回头深深地看了韩嫣一眼。然而韩嫣却只是鞠躬作揖,“恭送皇帝陛下——”
平阳被气得一甩袖,也跟着刘彻出了韩府,马车又飞快地朝着皇宫驶去。
太皇太后此时正在长乐宫用膳,门外就进来一个小太监在她耳边耳语了一阵。她听了,反而笑了出来,接过宫女递上来的汤盅,拿起玉勺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小孩子闹脾气,呵……不用管他。”
晚膳时分,王太后终于听说皇帝已经回了未央宫用膳,这才舒了一口气。不过在听到那冕服被刘彻踩过之后,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平阳则是安慰了王太后之后才回的平阳公主府。晚膳早已备好,只是平阳久久没有回来,下人们都还在等着。
戌时一刻,平阳总算是回来了。车夫拉着马进了马厩,缰绳还未拴好,马厩边一间小茅屋里,一个少年便跑了出来,却正是今日路过韩府前去送药的卫青,他站在马厩的围栏前看着那匹枣红色的嘛,秀气的眉头皱在了一起,轻声道,“它今日一定累了,缰绳也勒得紧了些。”说着,伸出手去摸了摸马儿的脖子,“都流血了。”
车夫倒是不以为意,低头仔细系着缰绳“今儿个皇上登基,本是个好日子,谁知皇上在太皇太后那儿受了气,跑去了韩府,王太后身体不好,这不,咱们公主就去把皇上请回宫了呗。只是后来这马许是累了,在路上撒了会儿泼,皇上那时候正气头上呢,二话不说就从车里爬出来把它给勒住了,应该是那时候受的伤吧。”
卫青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马,摇了摇头,不知是在为这马儿受伤而摇头,还是为当今皇上的任性而摇头。
“哎,这本也就不是咱们下人能管的事儿……”车夫终于将缰绳系好,拍了拍马儿的头,“它却是真累了,你既然这么喜欢它,等会儿就给它喂些干草吧。药草我那儿倒是有,你要不嫌累就拿去捣碎了给它敷上,明天就能结疤。”
卫青不语,轻轻点了点头,沉吟道,“当今皇上不是个爱马之人,难不成对人也是如此,是个暴君?”
“哎,这话可不能乱说!”车夫赶忙伸出粗糙的双手捂住卫青嘴巴,“这些事儿不是我们这些下人可以私自议论的,小心掉脑袋!”
卫青清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微微点点头,不再说话了,伸手轻轻摸着马儿受伤之处,指尖不免染上些血迹。
看着卫青确实可怜这些马儿,车夫也叹了口气,“别伤心了,说点开心的吧,今天你去看望你二姐,可还好?”
说起这事儿,卫青的嘴角也不禁微微扬起,“都好,只是孕吐得厉害,也不知是姐姐多年不孕,吃药过多的缘故,还是腹中的孩子调皮。”
“哪能呢!”车夫也笑道,“我看你姐姐身子好得很,定是肚子里的那个调皮了,将来可别成了混世魔王。”
“不会的。”卫青有些着急地反驳道,“他将来必定大有出息,成为国之栋梁,平定四方。”
“哈,你怎知他就是一男娃?”似乎对卫青的话十分不以为然,车夫笑笑离去,前头传来了一些声响,看样子是开饭了。
卫青低头,拾了些干草递到了那马的嘴边,喂着它吃下,嘀咕着,“我说他是,他便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