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part·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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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人走在冷清的人行道上，秋风已经沾染上几许冷意，吹在身上也早不如半月前感觉得那么凉爽。街上一如既往地安静，街两边是砖垒的围墙，把一栋栋造型古朴的建筑包围着，这些都是民国时的老建筑，是各国曾经的驻地办事处。各种西洋东洋风格在这里汇聚一堂。经常有研究艺术的学生来这采风。除此之外，这里几乎没有人烟。
他把手抄在裤兜里，脖子又向下缩了缩，薄薄的夹克挡不住弥漫在周遭的清冷。他紧了紧身上背着的画夹，猫着腰冲进风里。
明天该加衣服了，他想。
又一阵风袭来，吹得树叶哗哗响。那是只有秋天才会有的声音，只有秋天树叶都黄了，水分都干了，叶子都脆生生的，被风吹的它们互相撞在别人身上，发出只有秋天才会有的干爽声音。
他抬手看表，糟糕！时间要到了！他开始顶着风狂奔，全然不顾冷风灌进领口，在秋风中跑得大汗淋漓。
再快，再快一点。离目的地还有几百米的时候，他喘息着停了下来，手扶着膝盖蜷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吸进秋日寒冷的空气。
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他重新直起腰，迈开步子，脚步轻快又有韵律，充满了激情。全然没有了刚才瑟缩的模样。轻快地像树梢飞舞的叶子。
终于，他看到了。远处熟悉的颜色。
“铃铃铃……”电铃刺耳的声音。
寂静的街道一下子喧闹起来，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湖中，击打出千层涟漪，也惊醒了深藏湖底的鱼儿们。
成群的学生们不知从何处纷纷涌现出来，像是鱼儿一般成群结队。
这是个干净清爽的下午，九月的天空高远，阳光明媚。街旁笔直的桦树高耸，树梢的叶子已经金黄，越往下颜色越深，夹杂着绿色和棕红。像一幅重彩的油画。
与这鲜艳景色对比的是街旁的人们。现在正是下班时候，大街上大多是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工人，骑着自行车，车筐里是新鲜的蔬菜，他们都在附近的厂子里工作，互相的招呼声此起彼伏。那是一片蓝灰黑的海洋，但深沉的颜色不能遮挡住人们脸上洋溢的希望。
厂子复工，学校开课，总设计师一声令下，全国都沉浸在对新生活的美好希望中。沿海城市已经开足马力，深圳珠海成了先锋。这座江南的小城也悄然地改变着。刚刚经历了失落的十年的人们，又开始重新畅想未来，甜蜜的工作与甜蜜的歌儿，回响在神州大地上。
1980年，那是个美丽的开始。
街上还有一群不容忽视的人，他们脸上闪耀着青春的光芒，他们中有男孩有女孩，成群结队，一路上欢歌笑语引人侧目，所有看到他们的大人都扬起会心的笑容，注视着他们肆意洋溢着自己的青春。
一群女孩走在前头，她们把头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哇！这个walkman真好看，要是我爸给我买一个，我死都愿意了！”
“美吧你！咱们这哪有卖这个的呀，听说得是广州的大商场才有卖的，那里的楼有好几十层高呢！”
她们手拿一本色彩鲜艳的杂志，指指点点，画面上一个金色头发的女孩，腰里别着一个随身听，正闭上眼睛享受着。
“还是小芳爸妈对她好，看看，的确良的裙子呢，我都要了好几次了，我妈也不给我买。”
叫做小芳的女孩子正站在人群里，听了这话腼腆地笑。风卷起她轻薄的裙角，上面的印花那么鲜艳，女孩子们都恨恨地盯着，心里琢磨着回家怎么向母亲讨要。
女孩的身后有一群男孩子，都背着军绿色的挎包，也嬉笑着互相推搡，作着自以为潇洒的动作，想让女孩子们回头看上一眼。却又骄傲地昂着头，好像不屑于搭理女孩们。其实又在以为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地往前瞄上一眼。
他沉默地走在男孩们中，低头踢着石子。偶尔抬头，撞上她明媚的笑脸，又飞快地把头低下。
人群在每个路口停留，不停有人从队伍里脱离，跑向巷子深处的家，不忘回头向朋友们招手。
“哎！”一个清脆的声音。他急忙抬起头。“走啊，到了。”女孩停在他面前。
周围投来嫉妒的视线。在学校男孩和女孩基本上不说话的，偶有的交流也停止在‘借过’和‘谢谢’上。他与她住在同一条巷子里，才有机会多说上几句话。就这样的机会也已经被众人嫉妒得要死。
“噢噢”他急忙答应，和她一起并肩走入巷子，一路上默默无言。
直到她走到家门口，转身向他说再见，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筹措一天的话。
“你的裙子很好看。”说完转身飞奔离去。
只留那姑娘在余晖里，低头盯着胸前的团徽，脸上带着绯红。
17岁，我们都曾美好。
游人如织的街道，狭窄又随性，不似国内的横平竖直的二十五米宽。这里的小街铺着暗沉古老的石砖，地上的铜牌提示着人们脚下踩过的年代。
地上铺着法国梧桐和橡树的叶子，踩上去沙沙作响，这是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车铃与风铃一齐作响，被欧式建筑包围的街心广场，有大提琴手在广场演奏欢乐颂，街角的人行道上有咖啡馆绿色的遮阳伞和铁艺的座椅，在暖暖的秋风里一切都染成金色。
她单脚在石砖上跳跃，随性得像个孩子。绿色的纱质长裙垂至脚踝，脚踝下是黑色宽皮带搭扣的高坡跟鱼嘴鞋，上身是白色棉质图案T恤，外边罩着米白的小西装。单肩背着硬质帆布的大提袋，柔软草编帽有大大的帽檐，有几串蓝花楹从帽子上垂下来，一晃一晃地打到她脸上。
随性的装扮，夸张的动作。她像个流浪的吉普赛女孩儿。
她在阳光下眯着眼睛，数咖啡馆露天的座椅，第二排第五桌，正好空着。她庆幸地笑，却绕开那张桌，挑了另一张，现在的这张桌子刚好抬眼就可直视那张。
她夸张地向店主人挥舞着手臂打招呼，好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老友。有精神的德国小哥为她端来黑咖啡和玫瑰香精。
她眯着眼睛细细享受，阳光挤进遮阳伞的缝隙，照到骨瓷盘子上，盘子漾起一串细碎的亮光。
这时来了一对男女，坐在了她一直注视的位子上。女孩有精致的金发，男孩有挺拔的休闲西装。他们笑着闹着，慵懒得像夏日的斜阳。
挺像的，她好像也做过同样的事。可又记不清了，模模糊糊的，朦胧得像苏格兰高地的晨雾。
一年前，她和他在这座城市布鲁塞尔相遇，一年后，她和他分手，她独自重走他们走过的路，怀念，然后遗忘。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part·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