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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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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文喜约我们几个去北京路商业步行街,说把得奖的奖金花掉,本来说好了周六早上十点钟去的,怎么知道小凡临时有同学来,阿蔡在三元里的哥哥又打了几次电话催她回家一趟,波说他要趁周末好好睡一觉让我们打包回来给他得了。其他人见她们三个不去也不想去,意思是给我和文喜制造机会,嘿嘿,我们早已经不需要别人给机会了,那些家伙还以为自己帮了文喜什么大忙。
我不爱搭车,一般可以走路决不骑车,可以骑车决不搭车,可以坐船也不搭车,如果去北京路,可以搭船也就不搭车了。周末的中山大学教学区显得非常宁静,在一处大树下,停着一辆写着广东电视台字样的车子,远远看着就知道是在拍电视,文喜拉着我快步走去看。对于拍电视我们还是好奇的,我除了上次珠影来学校借景拍一个连续剧看过一次以外,还真没再见过拍电视。
原来是拍一个公益广告,一个作小天使模样打扮的小女孩放飞一只鸽子,NG了好多次了还不行,小女孩有些灰心,旁边的妈妈正宽慰着她。看了一会觉得不新鲜,继续往前走,到了后门的码头。
来得正是时候,渡船刚刚靠岸,船上的人纷纷下来。文喜先大步踏上船,我站在被浪花涌动得几乎站不稳的木板码头上,心里发怵,文喜伸手给我,把我拉上去,嘴里说着别怕,我在呢。
周六的北京路人很多,我们刚刚到了却下起雨,只好先在KFC吃东西,喂饱了胃再四处逛逛。文喜不让我一下子吃两个雪糕,说先吃一个再打包一个,不然又该胃痛了。
直到雨小了点我们才走出去,我看见对面街的一家服装商场写着大甩卖的字样,扯着文喜的衣角说过去看看。文喜说,好,我们跑过对面去。我偏不愿意跑,说,就慢慢走过去,淋一点雨也没关系。文喜把短袖格子外衣脱下来,只穿一件没袖紧身上衣,把外衣披在我头上,拉着我就过马路。我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惹得他笑着凑过脸来亲我,我忙躲开,还是被他稳稳地亲在我左边脸上有酒窝的地方,我作势打他,一抬头却看见吉儿站在那家商场的门前,正抱着手臂看我们,距离不过三米。
我一见到吉儿笑容来不及凝结就懵了,三米的距离足以把我刚刚和文喜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文喜正同我说话,我一脸迷惘看他,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不知道他说什么。文喜摇我,君怎么了?别站在这淋雨,我们上去。
我想我是不是该走上去同吉儿打个招呼,说真巧啊你们也来逛街啊天气真好啊还下雨了呢,可是脚下仿佛生根,再走不动。吉儿的表情由讶异转为愤怒——她径直走来,眉毛都红了——以前她说过特别生气的时候眉毛总是比脸上的任何颜色都红,我当时还戏谑说是“看眉识心情”。
她就这么走过来,站在我面前,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等着吉儿开口。一切昭然若揭,却还满心以为吉儿会不介意,会笑着跟我们打招呼说好巧啊快上来避雨吧。雨淋着我们三个,避雨的人站在商家的檐下等着看热闹。
吉儿指着文喜厉声问我,他是谁?
我摇头,拼命摇头。
你是她什么人?吉儿指着我问文喜。
文喜一脸莫名其妙,拉紧我的手,我看文喜,摇头,摇头,可是文喜却说,是我女朋友,有事吗?
文喜话一出口,我全身好象突然失去了力气,站不稳,身体无力地靠在文喜身上。
不要告诉我你这是逢场作戏!很好,真的很好!吉儿咬牙切齿,脸都绿了,说完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雨里。
文喜把我半拖半抱来到檐下,连声问我怎么了怎么了,我这才象刚醒过来似的问他,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了?
文喜疑狐地看着我说,刚刚有个女孩质问我们的关系,然后走了,你不记得了?又用手探了探我额头的温度。
我闭上眼睛,心里有把声音对自己说,原来这是真的,并非在做梦!
君,你相信我,我并不认识那个女孩。文喜摇着我,急切地说。
我知道。我说着,嘴里苦涩得很,文喜,我们回去吧,我不舒服不想动。
文喜说我们打的回去吧,你不舒服挤公车太辛苦了。
坐上车,文喜把外衣拧干了给我擦去脸上的雨水,我按住他手,突然有兴致和他谈谈吉儿。
我说,文喜,刚刚那个女孩是我邻市的一个老乡,我和她很好,她说我一直是她的偶像。
哦,师妹崇拜师姐这也是常有的事,你一年级的时候不也很崇拜一个毕业班的师姐么?因为她你才勤奋写文章。文喜说。
吉儿是个很活泼的女孩,感情丰富、热烈,文章也写得不错。哦,我是说刚刚那个女孩叫吉儿。我头抵着车窗说,脑海里涌现的是吉儿过往的点滴,脸上隐隐有了笑意。
嗯,确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她大概占有欲挺强的,不允许自己的偶像有男朋友。文喜笑着说,找个时间约她一起吃饭,如何?
我心想,吉儿才不肯和文喜一起吃饭,即使给我面子一起吃饭,大概也味同嚼蜡吧。可是经今日一事,吉儿知道了文喜的存在,她还肯象平日那样对我么?也不知道她现在去了哪里,还在北京路么?还是回了学校?她的衣服也是湿透了的,要赶紧换了才好。想着她在雨中奔跑的背影,突然难受得弯了腰,我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无法体会也不曾体会。回去后我将去找她,对她说清楚我和文喜的关系,看她如何处置。
到学校门口时雨渐渐小了,有十几个人正比划着说着什么,我隐约听见有人说至少骨折之类的话,心知大概又是出了车祸吧,天雨路滑也是常有的。文喜也说又不知道是谁那么倒霉了,这种天气!
正想踏进校门就听一人说,可惜了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怕不破相了吧?
女孩子?我赶忙回转身问他们怎么回事。一个本地人模样的用广州话告诉我,有两个女孩子打的在这里下车,开了车门也没看看后面是否有车就下车来,刚好让一个摩托车给撞了,一个严重些当场就昏迷了,另一个应该没什么事。
我问他,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么?那人说大概是吧。我打了个冷颤,两个女孩子?这个学校的学生?天,难道是吉儿?是了,一定是了!她大概就是那时打的士回来的,比我早几步到的。只觉得眼前金光闪闪,什么也看不见,脚一软就坐在地下。文喜把我拉起来,紧张地问,怎么了?你要不要紧?不要吓我!手都是冰凉的!
我哆嗦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咙里什么东西正往前冲,一张嘴全吐出来。
你八成是着了凉了,我们去医院看看。文喜扶着我说。
我甩开他的手,跑进学校,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拼命向前跑,我要去找吉儿,我要知道那个受伤的人不是她。文喜在后面追着,一直追到宿舍楼下才追上来,拉住我喘着气说,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抹着眼泪失声说道,我怀疑他们说的是吉儿!
文喜一脸惊讶,推着我说那你快上去宿舍看看她回来了没有,回来就好,没回来我们还是想办法找到她。
我一口气跑上六楼,来不及敲门就大力推开了门,也没打招呼,急急地问,吉儿在么?
看书的一个女孩抬头看,哦,师姐啊,阿吉一早逛街去了还没回来呢。
是一个人去还是和其他人去?我满脸期盼,多希望她说是一个人出去的。
和一个女同学出去的,师姐找她么?她回来我告诉她。那女孩说。
只觉得头顶打了一个焦雷,把我仅有的一点希望也打没了,果真是吉儿,这可怎么办?丢魂失魄地走到楼下,文喜迎上来,看我的样子就猜到了吉儿没在宿舍。
你别紧张,如果是我们学生的学生总有老师知道的。我们去问问保安,大门的值班保安一定知道的!文喜拉着我又走回校门。
我想想也是,刚刚怎么没想起来问保安呢。跑到校门口保安室,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文喜倒是镇定,问保安说刚刚校门口出了车祸,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保安看了我们一眼,我盯着保安的嘴看,我以为嘴型比声音快,他慢慢地说出两个字,不是。
我登时如沐春风,比着胜利的收势和文喜相视而笑,骤觉保安室里阳光灿烂,一室温馨——虽然外面还下着雨。
文喜连声说着谢谢,我还不放心又重复问他,叔叔你确定不是我们学校的?
当然确定,我有出去了解,不是我们学校的。保安肯定地说。
文喜对我说,这下你放心了?回去好好睡个觉吧,晚上我给你打粥。
回到宿舍,小凡正和她的旧同学冲茶喝,见我进来问我怎么这么早回来,还以为我应该吃了晚饭才回来。唉呦,老爸,你们学人家玩浪漫雨中漫步么?你看你,全身都湿透了,赶快去换衣服!小凡推着我说,我坐着不动。
好儿子,你帮我上去吉儿宿舍看看她来了没有。我对小凡说。自己刚去过吉儿宿舍,不好再去。
小凡不到两分钟就回来,说,报告老爸,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究竟去了哪里?我不相信吉儿还有心情逛街。也许在播音室?今天周末不用开广播,播音室没人,她可能在那里。想着就起身去教学区,不理会背后小凡叮嘱我换衣服拿雨伞,都湿透了,也不在乎多淋一阵雨。
教学区一片死寂,看不到一个人,我先去阶梯课室看了看再绕回大礼堂后面的播音室,开了门进去,一个人也没有。吉儿不在,她究竟去了哪里?并没有想好见到她要说些什么,只是想看着她,知道她安好没事也便罢了。
在播音室坐了好久,也不见吉儿来,随手翻起播音员们交接班的记录,里面有吉儿的笔迹,写着些交代播音员某时某刻插播通知的话语。翻到最后一页,看着吉儿熟悉的笔迹反复写着“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我的心离开我任由你去折磨”字样,鼻子一酸,眼泪就滴在纸上,用手去抹,想抹去泪水的痕迹,越抹越蔓延开来,只好把本子阖上。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写下的这些话,播音室我也好久不来了。不明白怎么会这样,一切都出乎意料之外,这个残局将如何收拾?给自己放了一首歌,《棋子》,戴上耳麦反复听,听得心灰意冷,了无生趣。
锁了门出来,却见吉儿坐在檐下的石阶上,头抵在膝盖上,双手交叠着放在头上,檐下的滴水刚好滴在她的脖子,滴进衣服里,她好象浑然不觉,一动也不动。我心里一阵痉挛,伸手接住了将滴在她颈脖的雨水,可是雨水滴得太快,转眼两手就盛满,溢了出来。我蹲在吉儿背后,俯身覆在她身上说,吉儿,不在这淋雨了,我们进去吧。
吉儿象突然醒过来似的直起身,用手揉了揉眼睛,我忙坐到她身边让她侧身可以看见我,犹豫着要不要牵她的手。
吉儿只瞟了我一眼就看到别处,半晌她都不说话,我只得主动开口说,吉儿,回去吧,回去换衣服。
我换不换衣服关你什么事?吉儿还是不肯看我,生硬地说。
若在平时,谁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这样的话我早拂袖而去,绝不自讨没趣,可是此时却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吉儿,忍耐着说,有什么事换了衣服再说不迟。
谁和你有话说?我告诉你,你快走了吧,你男朋友等着你呢。吉儿象吃了火药,话语带着挑衅性。
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从来没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又何必说?再说了,诚如她上次所言,有没有男朋友和怎么对彼此并不矛盾,怎么又拿这个来说事?我嘟囔着说,你又没说不能交男朋友。
你还有理了?!你究竟有几颗心,怎么可以分给那么多人?吉儿终于回头看我,愤慨地说着,眼里有泪。
我不敢看她,嗫嚅着,好久才说,人就一颗心,明知故问。
你少打岔!吉儿指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当日,是谁说相思成灾肝肠寸寸断?是谁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又是谁转眼就投怀送抱让别人亲了去?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感觉?我宁愿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一场梦!你说,你告诉我,你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我想说是,相思成灾肝肠寸寸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都是我说的;我想说我没有投怀送抱,文喜通共就亲了我两次;我想说你若不喜欢我最多我以后就不跟他来往了;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可我只是咬住下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难道我不说吉儿便不能理解了么?我们不是相好日久么?我们不是自诩心有灵犀么?这算什么?甚好,好甚,还说什么蜜友,说什么亲热,都算了,罢了!
我起身就走,挺着脊梁笔直地走,顾不得自己委屈的眼泪。是谁说的丝丝点点计算,偏偏相差太远,兜兜转转,化作段段尘缘?是谁说的纷纷扰扰作嫁,春宵恋恋变卦,真真假假,悉悲欢恩怨原是诈?原来是诈啊!
以前笑人家淋雨消愁,如今自己在雨中狂奔,且问昔日笑人者今日如何?哈哈,我笑,笑得涕泗滂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人生真是讽刺!
回到宿舍胡乱冲了凉,头发来不及吹干就上床睡了。小凡送走了同学回来,探头进我蚊帐里说,老爸,文喜让人给你送粥来了,吃了再睡吧。我转身,让自己面对着墙说,不吃了,我眼困。
你是不是不舒服?不吃饭胃该又不舒服了。小凡说。
我在枕上摇头,再也没说话。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却是不停地做梦,一会是文喜的脸,一会是吉儿的泪,我挣扎着说话,无论说得多么费力却发不出声,一急就醒过来了。看看手表还不到零点,打开了手电筒又继续睡。
早上醒来,但觉鼻塞头痛,身上发烫,手电筒却不知什么时候熄了,打开,又亮了,不是没电池。儿子快来!我叫着在外面跳健美操的小凡。
干什么老爸?小凡探着头说。
你知道我的手电筒怎么熄了么?昨晚有没有谁来过?我问着小凡,心里还是期盼着是吉儿如以往来了,帮我熄了手电筒,见我睡得香不忍吵醒我才走的。我总有一种感觉,只要吉儿夜里肯来,我们之间便什么事也没有,连解释也不用,若她不再来,以后怕是形同路人了。
哦,我半夜起来见你睡着了才熄了的。
你怎能这样?!坏了,坏了!我嚷着,以为吉儿实际是来过的,只是在门外没见到灯光才又回去。这束灯光于我们来说,犹如信号,亮着便是意味着我希望她来,我在等她;不亮着便是吉儿走到门口也是不会进来的。我笃信吉儿来过。
老爸你有病啊?三更半夜亮着个手电筒也不看书,不浪费么?你怕黑啊?平时怎么不见你说的?小凡不知道我亮着手电筒究竟是为什么,从来就没有人知道。
我悻悻,低声问她,你什么时候熄了的?
小凡想了想说,大概四点钟吧。
如此说来吉儿四点钟之前没来过,按过往的经验推断,四点钟以后吉儿是不来的。吉儿其实没来过。我倒头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