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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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骥堪就依照旨意去往了瑾的宫殿。亡国的皇子到他国做质子已是颜面尽失，沦作为人抚琴解闷，饶是骥堪心性淡薄也不免觉得难堪。但，他是去为瑾奏琴，即便这是尧王凛为了取悦瑾，他依旧难掩难堪过后的欣喜。
头一回坐在瑾的面前，骥堪定了定神才抬手起音。
瑾不懂得抚琴的技巧与音色的好坏，但是他觉得骥堪弹奏出的曲子极是动听。他眼也不眨地看着骥堪那正在抚动琴弦的手指。只是这么轻拢慢捻的姿势，那琴弦就会发出悠扬美好的声音。那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就好似他曾经也这样坐在谁的身边，看对方纤长十指游移在琴弦间，琴声潺潺如溪水。
他并不知道想要这样从容自如地弹奏琴曲是需要长年累月的联系以及对手腕指尖的技巧控制，只以为抚琴是极容易的事情。尧王凛规定的时间到了之后，骥堪默默行礼离开，瑾自己凑了过去，学着方才看来的动作，才以手指勾动琴弦就因为使力过度而硬生生在指腹处割出了一道狭长的口子。
吃痛地收回手，他看着自己已开始渗出血珠的手指，脸上流露出了几分惊奇的神色。他极少受伤，寻常的刀剑兵器都不能伤到他分毫，一根琴弦却能令他流血。他见过凡人的血斗士鲜红色的，而他的，却是浅金色的。这是化作人形后，龙族与凡人唯一的区别。他不能被人发现了自己的异常。伤口正在逐渐恢复，血珠凝结在了伤口外侧，他去到御花园，将手指放入了池水中，轻轻搅动了几下，凝结的血珠随即消融在了水中。一时间，满池的水泛起了晶亮的光彩，夏季盛开着的芙蕖也好似蒙上了一层金色的薄光，随风摇曳时越发娇美动人。
瑾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他闭着眼睛，专注起了即兴开始的冥想修炼。
渴极了在护城河中汲水饮用的男子才捧起水就皱了下眉头。他低头嗅了一下手中快要流走的水，像是要确认什么似得，他又捧起了一些，再度嗅了嗅。
印证了了心中所想，男子连水也顾不得喝，站起身眺望远方正在缓缓合拢的城门。尧都……果然没有走错，那将是自己最后一个目标，绝对不能让他逃了。
十年方育一条似龙，错失了这条，他可就得再等上好几年了。
思及此处，他不由笑了笑，弯下腰去掬了一把清澈的喝水饮下。
与尧王凛用晚膳时，瑾换作了左手持箸。尧王凛立时注意到了这一点，越过桌子握起了他放在桌上的右手翻看。
“怎么会伤着了手指？”尧王瞧见了他食指指腹处的伤口，虽然已经开始愈合，色泽不深，但是在白皙如雪的肤色上仍是十分显眼。
待到瑾将缘由写在尧王凛手心之后，尧王凛道：“这般喜欢古琴，就让骥堪在你那里多留些时辰，你莫再去碰那琴弦了。”
瑾点点头，神色淡淡的，不见喜怒。既然对方这么说，他就不再碰琴，原本这面琴就是对方给的，怎么处置自然听对方的。
稍晚些时候，尧王凛吩咐人去召了御医来给瑾包扎食指上已经开始慢慢愈合的伤口。他从不知道伤口还需要精心包扎，过不了多久就会自行恢复的不是么？可那御医却说唯恐会留下伤疤云云，因而给他仔细涂抹了了些去痕的药膏，再包裹上一层层柔软的纱布。
夜里无事可做时，他轻轻揭开了纱布，果不其然已是愈合得不见伤口的食指完好如初。
他举高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指，又将纱布慢慢裹了上去。凛说过要过两三天之后才能解开，现在还不能拆下来。正有些笨拙地缠绕纱布，一阵寒意忽然袭上心头。他动作一僵，未系好的纱布再度掉落在了桌面上。
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曾经也有过一次，不过那时的他遵循着本|能逃了。而现在，他又该逃去哪里？瑾握了握手，又慢慢张开。只穿着单衣的他直接走出了门去。门口的侍卫虽然惊讶于他会在夜里出来，倒也不做阻拦。
夜凉如水，在御花园里走得久了些，夜露沾湿了单衣，贴在身上平添了潮湿滞重之感。可他并不想停下来，他绕着那一池水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尧王凛得到侍卫禀报的消息来到御花园中寻他为止。
“瑾。”夜风之中，手持一盏琉璃宫灯的尧王凛于明灭不定的灯火中面容模糊不清，声音还是一贯的不容置喙，“已是亥时三刻，为何还未入睡？”他走近了瑾，牵过他有些冰凉的手，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寝宫。
灯火通明的光线下尧王凛很容易就发现瑾褪去纱布后洁白无瑕的食指，却也只是挑了挑眉，不做多想，因为此时尧王凛更敏锐地察觉到了另一件事。他打量了瑾好一会儿，才伸手轻扣住瑾的下巴将之顺势抬起，直视那双金色的眼睛。那张绝世惊艳的容颜依旧清丽无比，神情浅淡看不出太多思绪，“你在害怕什么？”尧王凛问。
瑾轻轻垂下眼睫，直视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愿告诉孤？”
他仍是固执地摇头。
“罢，今日留下来罢。”尧王凛又道。见瑾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他不禁觉得莞尔。难道瑾从来不知道自己想对他做什么？不过今日自己尚有一堆奏折要看，今夜未必会就寝，也就任其去了。
瑾坐在内殿的床上，床边的案几上摆着一盏雕工精致的莲花造型的灯盏，一灯如豆。
看着层层帷纱之外透出的朦胧明亮的灯光，仍在外殿处理国事的凛的身影并不能从这里的角度看到。他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出去，自行在尧王凛身旁的软榻上落座，却并不看对方，只是半蜷着身子微微出神。
直到被人触碰了一下头发，他才猛地回过神，几乎是用瞪看着尧王凛。
指尖尧王凛收回手，毫不在意他的无礼，脸上甚至露出了些许的笑意，“快去睡罢。”虽然神情温和，然而口吻中依旧不可避免地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但是瑾只是无动于衷地转开头去。
忽然身子一轻，不由自主腾空而起。瑾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大了一下。他直视对方，眉峰隐约蹙了起来。
尧王凛毫不费力地打横抱起瑾，往内殿走去。
一旁安静侍立的宫女们机灵地纷纷熄灭了外室那些粗如儿臂的蜡烛，瞬时间灯火通明的外殿一片漆黑，只有殿外照进的一线月光柔和地勾勒着模糊的事物轮廓，她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合上了雕花深漆的殿门。
内殿中原本亮着的灯被尧王凛挥手间以掌风熄灭。他不知在哪里按了一下机关，原本被隐藏在各个角落的夜明珠开始绽放光亮，柔和明亮的光线将一切映照得朦胧柔美。
瑾被放在了那张巨大的龙床上，等到尧王凛宽衣坐到了床边，他才愣愣地坐起身来。
“孤今天不碰你，躺下。”尧王凛说。见瑾不动，唇边的线条立时沉了下去，“瑾，孤不想重复第二次。”
瑾再迟钝也发现尧王凛神色不对，他又躺了下去，尧王凛也随之躺在了他的身侧，近在咫尺却没有再进一步。
他闭上眼睛，了无睡意，脑海中清晰地回想起那仿佛预示着什么征兆的心慌。
过了好一会儿，尧王凛伸手将瑾揽入怀中。既已承诺今夜不会碰他。那自己也该做一回坐怀不乱的君子。只是，近在眼前却碰不得分毫，着实是难受，这般搂抱着，也不算破了自己的承诺。
这几个月的相处，他依然对瑾的身份困惑不解。这样不谙世事又不食烟火，或许瑾就是山野间的精灵仙怪也说不定。
凡人寿命不过数十载，若瑾真非尘世中人，这几十载于瑾而言不过是转瞬之间，那就将这几十载给予他罢，最好，能永远记得他。
不是说了不会碰他么？瑾半抬头看向对方，略有些不满。说话不算话……一只手压着他的后脑勺上，令他埋入了面前的胸膛之中。
虽然近来渐渐习惯了尧王凛的触碰，瑾并未觉得非常排斥。只是——他用力摇了好几下头，也没能将那扣在后脑勺上的手甩开，他只能自己动手，对方也顺势搂住了他的腰，将他完全纳入怀中。
好罢，只要不要再碰他的头发便成……瑾这么想着。若是化作原身，那就是他的鬃毛，这又岂是旁人随便碰得的？唯有自己的伴侣才有资格碰触。尧王凛并不是他的伴侣人选。他的伴侣该是雌龙，而不是一个凡人男子。他只是无法挣脱尧王凛的阵界才逗留在此。但等到天雷之劫到来，再坚固的阵界也会彻底粉碎。到那一日，他就能离开了。
骥堪低着头专注地抚琴，偶尔也会分神去看端坐在榻上的人。对方似乎正在出神，眼也不眨地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未动。乍看去就好似一尊绝美的人偶，然而没有任何一尊人偶能有这般迤逦美丽的长发，有这般夺目稀世的金色眼眸。一闪神，指下错了一个音。不懂音律的瑾自然是没能发现。待到回过神，他立时就察觉到了对面投来的视线，他回应般的对上了那道视线，目光澄澈。
好似被火烧着一般，骥堪低下头去，无法与之继续对视。就好像所有的心思都会被那双明亮如镜的眼睛巨细靡遗地尽数看穿。
不间断地弹奏了近三个时辰，纵是骥堪精于琴艺也不免觉得累了，但是尧王凛的吩咐是一直到瑾觉得听够了他才能停下。
暗暗吸了一口气，他看着思绪又不知飘忽去了何处的瑾，动作顿了顿，结束一曲后，又开始弹奏下一曲。
正在此时，瑾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骥堪的跟前，半弯下腰握起了他的手。骥堪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心脏的跳动加剧数倍，看着对方垂下眼睫注视自己微微发红的指尖。
过了一会儿，瑾摊开了骥堪的手掌，在他手心写到：「你去休息罢。」
他一方面希望自己可以与瑾多待一会儿；另一方面他也明白自己已臻至极限。再弹奏至多半个时辰，手指必定有所损伤，那明日怕是无法前来了。
“是。”他收起琴，正准备离开，瑾扯住了他宽大的衣袖，又在他手心里一勾一画写下了三个字：「辛苦了。」
“这是臣的荣幸。”骥堪如是道。听似恭维，实则是肺腑之言。
瑾不易察觉地弯了弯嘴唇，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