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龙》凡嚣

29、第十章

　　璃最近时常见着珦，这也意味着她已经很久没有与瑞璕大人相伴了。她问过珦很多次，也去问过瑞珂大人，却只得到同一个令她感到沮丧的回答，瑞璕大人在源水旁静修。
　　“大人静修完就会来看你，别再愁眉苦脸了。”珦安慰着坐在身旁抱着膝盖将身体缩得小小的龙女，“近几日你疏于修行，这可不行啊，想要留在大人身边，可千万不能懈怠了。”
　　不太明白地眨了眨眼睛，璃开口问：“璃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么？”
　　“以往龙族已成年就得回到族里，只有特别优秀的才能被两位大人留在身边教导，可以延迟数百年回族中。”珦解释到，“你是完龙，离成年也不远了，不勤加修炼就只能在成年之后立刻被送回族里。”
　　“那璃不能再来么？”她抓着珦的袖子，仰着头问。
　　珦摇头，“若无王上的赦令，除了传信的族人之外，谁都不能随意接近此处。”
　　璃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去。如果能不成年该多好，一辈子就做幼龙，就可以一直待在两位大人森边了。她咬着唇，眼前忽然有银光摇曳而过，一双银色的鞋子出现在了前方。
　　“瑞璕大人。”珦向来人行礼。

　　刚自源水中走出的瑞璕正低头看着璃，乌亮的长发尚在滴水，银衣确实半点不见水渍。璃起身扑入他怀中时，他单手搂住了那娇小柔软的身体，转而抱了起来，“瑞珂说你修炼一点不专心。”他低垂的金眸平静如源水的水面，没有语调起伏的嗓音也仍是动听得让人晃神。
　　撅了撅嘴，璃将自己的小脑袋埋在了瑞璕的怀里，“大人，璃不想离开您和瑞珂大人。”她软声道，“璃不成年了，一直待在这里成么？”
　　瑞璕轻拍她的背，“若你如此想，明日我便派人送你回族里。”
　　璃一惊，眼中立刻出现了亮晶晶的泪水，“大人……”她是不是让大人生气了？大人竟然要提早送她走——
　　怎知素来对她宽容的瑞璕此时却是不为所动，甚至慢慢将她放了下来，“想不通的话，就去面壁静思，若还是不能打消这个念头，三个月后，我亲自送你回去。”他的口吻有些冷，带着不容反抗的意味。
　　珦也觉得瑞璕此时似乎是过于严苛了些，但也没有置喙的理由，只听璃低低地抽泣了几声，低着头就迈步跑了开去。他看向瑞璕，对方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珦，照顾好她。”瑞璕说这句话时，目光从珦的身上掠过，那一刻他的眼底，流动着一抹光彩。
　　正当他想看清那抹光彩所代表的情愫之时，瑞璕已翩然而去，银衣摇曳出一片流光，消失于繁密的桃花林中。

　　“你好生与璃说话，她会明白的。”瑞珂半侧着头，对自己的孪生子道。
　　闻言，瑞璕的目光晃动了以下，旋即又恢复了原状。
　　“瑞璕，待我自源水中静修完，你我的天劫也将近了罢。”瑞珂抱着琴，想了一下，将之交予了瑞璕，“这段日子你万事小心，切不可做折损修为之事。”他修为不及瑞璕，需得静修一年半载才能出来，可他总觉得心下忐忑，仿佛会有什么事即将发生。那不安的预感，一如许多年前，第一任龙王在再三权衡之下，选择自身归无时那般，他在源水惴惴数日，最终是听到了这消息。他害怕这一次，又将会是听到出乎意料的噩耗。
　　瑞璕接过琴，抬眼见瑞珂眼底的忧色，便宽慰道：“我自有分寸，你安心静修便是。”
　　欲言又止的瑞珂又看了他一眼，默默点了点头，而后进入了源水。

　　由于璃受罚面壁，珦又清闲了起来，待在自己负责守卫的海域巡视四周，忽而听得一声龙吟，只见是西面有红光冲天而起，他一折身，迅速来到了玕所在的西面海域，玕负了伤，伏在珊瑚礁上，淡金色的血液令周遭的海水变了色。
　　“珦，有修罗传进来了！”玕说到，“琅已赶去拦截对方，可对方手里似乎握着妖剑魑魅……”
　　那就是说，那个修罗王又来了？珦正欲前去，又闻玕说，“那人与琰长得一模一样。”果真是他！珦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下一刻化作金光匆匆而去。

　　瑞璕听见琅的呼唤声时，剡已手持妖剑冲入了桃花林中。他站起身来，尚来不及施展法术，只见妖剑的红光一闪，翻涌的源水就被无形的阵界封锁住在了半空之中，然后逐渐被压回了原处。
　　他惊愕不已，而剡已近在眼前。
　　“瑞璕大人！”琅挥手间放出了法术，一堵冰墙阻拦在了剡的前方，并迅速向两侧延伸开去。瑞璕眼看剡轻易地破开冰墙，他抬手，制止住了琅的下一个举动，“退下。”
　　珦赶到时正听闻此言，也不多问，立刻向瑞璕躬了躬身，硬是拉着琅一同退了下去。

　　“珦！那可是修罗王！”琅边走边回头，若不是碍着瑞璕方才的命令，他早就挣开了珦的手转身回去。他知道修罗王的力量在三界之中罕逢敌手，但是他也绝不会因此而退缩。连源水都能压制住，如果瑞璕大人有个万一，源水仅由瑞珂大人一人是支撑不了的！
　　珦的脸色微沉，“瑞璕大人曾说过，见到那人不得阻拦。”
　　“我不明白……大人为何……”倏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掠过一抹冷光，“是他杀了真龙璃！”
　　“大人这么做自有大人的理由，璃既然已经平安转生为完龙，便是天命注定。”珦说着，也不禁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桃花林，那里安静得近乎诡异。莫不成那强悍的修罗王被瑞璕大人所降服？
　　狠狠拧了拧眉，琅压下了心中的五味陈杂。正如珦所说，事已成定局，璃的天命如此。而且看修罗王这次出手也不过是让玕暂时动弹不得，竟是未取了玕的性命。这事好生令人猜不透。

　　扬手收回了魑魅，剡的脸上带着少见的笑意，“你看，本座终是做到了。”他可以与瑞璕一同站在这源水旁，任由源水在阵界之中浪花翻涌拍打着，却始终冲不出阵界的禁锢。
　　瑞璕低垂眼睫，沉默不语，在最初的诧异过去之后，他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瑞璕，不论是东君也好，天帝也罢。终有一日本座会将他们踩在脚下。这三界之中，唯有本座能成为你的伴侣，任何一条雌龙都配不上你。”剡的手往下一压，源水就连翻腾的浪花都渐渐息止，“只要龙族归顺于本座，本座可以放过所有的龙族。”他完全不担心源水会冲破阵界。禾晓手中的剑已算得上世间罕有，花了一个月也未能突破。在那一个月里，他多次去看过阵界中的禾晓，以血盟誓，禾晓已经是那把剑的主人，可即便如此，仍无法与魑魅抗衡。待到一个月后他将禾晓放出来。禾晓精疲力尽，瘫坐在地，连挪动步子的力气都没有。
　　饮过成百上千龙族鲜血的魑魅自然是源水的天帝，更是无坚不摧的利器。
　　面对瑞璕，他一让再让，若是瑞璕仍然拒绝，他即刻就向仙界宣战，作为仙界战之一族的龙族，会是第一个为他所灭的族群。
　　封锁源水，不仅是为了接近瑞璕，也是为了斩断龙族重生的可能。剡向瑞璕伸出了手，手心之中的火焰图纹鲜红如血。
　　瑞璕盯着那个图纹看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一径摇头，“龙族不会背叛仙界。”
　　“本座只要你——”
　　“我也不会。”瑞璕抬眼看他，眼眸澄净得绚目，他淡漠地重复道，“绝不会。”

　　“……要本座如何做你才肯应允？”剡本不过是心中想着，却未料失神间竟是将话说了出来。他不信瑞璕对他没有丝毫动容，但是瑞璕的拒绝又是这般坚定。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打动瑞璕，是他做得还不够，还是他所谓的情，不过是一场错觉？
　　闻言，瑞璕的表情有了一瞬的迟疑。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能说什么？该说什么？他无法背叛源水，更不会罔顾族人。
　　只要源水不灭，龙族就始终还有希望。他看着对方收回举至半空中的手，心底的某个角落隐约划过一阵细微的痛楚。但，也仅只是那么一瞬间。

　　“天帝之命，你也不敢违抗是么？”他早该想明白，单单是能够接近守护着源水的瑞璕，根本无济于事。他固守在此处，眼里无他。但是等到他拥有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后，谁都不能再无视他。
　　早已决定了的事，先前却是因为瑞璕而产生了迟疑。他想得到的，是瑞璕的心。可自己难得的迟疑，只是让自己更清楚地看到——自己根本得不到。
　　他要瑞璕，绝不会放弃。
　　“……是。”瑞璕颔首，“但即便是天帝，也不能迫使我离开源水。”
　　暗红色的眼眸中戾气渐生，他盯着瑞璕凝视半晌，垂于身侧的手几度握紧成拳，却又慢慢松开。他沉默地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作者有话说

　　╮(╯▽╰)╭更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