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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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王合上最后一本奏章时已是二更天，即便是他也不由感到了一丝疲惫，他走出书房的那一刻，外头侍立的宫人们不约而同地侧过身来默默行礼。
四周静寂无声，他却隐约听见了许多本不该听到的细碎声音。有节奏缓急不同的各种呼吸吐纳的气息声，周遭人的心跳声，还有一些一听即知是从远处发出的细碎声响。
听着听着，他的眼睛渐渐转为赤红色，手也不自觉地握住了魑魅的剑柄。
先前被国事所充斥的脑海现下已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杀戮欲|念所占据。
想把自己目光所及的所有活人统统斩杀的冲动在心中逐渐成形。
而强大的意志力迫使着尧王凛仍然只是按着剑，没有下一步动作。可他的脸色仍慢慢变得有些难看。
“陛下，需要更衣休息么？”负责贴身侍奉他的宫女走上前来，低着头恭敬无比地请示到。可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尧王的回答，垂着眼睫的宫女见自己跟前的龙袍连衣摆都没有动一下，不禁有些疑惑地抬头，“陛下……”
目光触及尧血红眼眸的那一刻，她的颈部一阵刺痛，自己的血液溅入了眼中，视线一片血红。那是她最后看见的景象，她睁着眼慢慢倒了下去，周围几名胆小的宫女纷纷尖叫了起来。
尧王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发现自己竟能在闭着眼的情况下，将四周一切看清。而这只是让他自己越发燥乱。鲜血沿着魑魅的剑身蜿蜒而下，滴落在地上，他清楚地听见了魑魅饮血之后发出的轻吟声，他向前走了几步，眼前忽而掠过了一抹白色。
“瑾。”他直觉唤道。对方却是头也不回，充耳不闻般地匆匆而去。
他快步追上去，轻而易举地赶上对方，未握剑的手也用力扣住了对方的手腕。
瑾回头，投在魑魅上的目光透着冰冷的厌恶。尧王第一次从他的眼眸中看到这么明显的情绪流露，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知所措。尧王我这瑾手腕的力道一点点松了，瑾抽回手，继续往前走。一直握在手中的魑魅被尧王扔在了地上，他三步并两步，揽住了瑾的肩膀，硬是将对方拥入了自己的怀中，紧紧地，不留一丝空隙。
鼻间一下子充斥了尧王的气息，也包括了尧王所沾染着的血腥味。瑾蹙起了眉头，用力挣扎，怎奈抵不过尧王的力气。
“瑾，别推开孤。”尧王的声音里透出了一丝不甚明显的倦意，“孤只有在你的身边才能平静下来。
明显能感觉到尧王身上的杀气正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减弱，瑾勉强默许了他的拥抱。
夜色已深，瑾坐在床边一动不动，静默得像是精致的人偶，尧王头枕在他的腿上，面带倦色沉沉睡着。瑾看了看他，再看向窗外清冷黯淡的月色，神色慢慢有了些许松动。迟疑着伸出手，瑾的指尖轻触尧王的脸颊。
这样一个王者，却为了他选择堕入魔道。虽然尧王常年征战却也并不是一个嗜杀之人，人性本善，然而入了魔却似乎也并非是如此情况，尧王这模样，不像是入魔，倒更像是——修罗。
嗜杀成性的修罗一族都有着标志性的血红色眼睛，他的之间在尧王的眼窝处移动，来来回回地描绘着那双目光凌厉的眼睛的形状。
素来警醒的尧王早在他伸手时就醒了过来，可直到瑾停下动作，方睁开眼。
看见那澄净的金色眸子正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尧王忽而道：“孤下次不会在你面前杀人。”这已是他最大限度的承诺。
瑾眨了眨眼，缓缓点了下头。
翌日下了朝，尧王径直就去了郁灵宫。瑾正坐在榻上听着骥堪抚琴，见尧王进来也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只目视他走到自己跟前，才挪了挪身子，给他让了个位子。
尧王毫不在意瑾是否对他恭敬有礼，那本就不需要。天下间对他恭敬无比的万万千千，瑾不是他的臣子更不是后宫中的妃子，他要的是瑾的爱，而不是恭顺。没有了心脏又如何，他就算将之握在手里瑾也未必会说爱他，占据瑾的全部心神才是真正得到瑾。
他坐下之后并不言语，像是在欣赏骥堪的琴技，又似乎只是在出神，过了片刻才出声：“瑾，孤要出征了。明年初春便走。”
闻言，瑾微微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复又垂下眼睫。
尧王将他揽入怀中，几不可闻的叹息在瑾的耳边响起，“你该明白的，若再留在宫中，只怕孤迟早是要连你也……明年此时，孤已能打下这天下的大半国家，想来也能将这杀念控制得更好些。届时，孤就会回来。”
旁人所看不见的血雾逐渐呈现出了浓郁的深红色，它缠绕着尧王的周身，好似活物一般地游移着，但凡是瑾触及之处，血雾就会退开绕至别处，连瑾的衣角都不敢碰到。瑾盯着已然退到尧王身后的血雾，目光冷然。
而听闻了尧王此言的骥堪指尖有了一丝颤动，他看向瑾，神色隐约有些激动。
尧王走后，骥堪立刻对瑾道：“明年就走罢。”他殷切地劝说着，“再过三年便是你历劫之时，在皇宫滞留太过危险了。”皇宫之中有真龙守护，龙气自然是比别处更为强盛，加上历劫时自身所无法抑制的龙气，恐怕会招致更强烈的雷击。
瑾依旧坐在榻上，姿势没有分毫变化，闻言只是半抬眼睫，无喜无悲的面容平静得寻不到一丝动摇。骥堪抚琴的动作停了下来，“瑾！”
那双金色的眼眸中慢慢流过一种莫名的光彩，过了片刻，瑾缓缓地点了点头。
见状，骥堪如释重负般笑了起来。瑾应该远离皇宫，远离那个男人，待在这里对他没有一点儿好处。
眼见雪白的指尖伸了过来，骥堪连忙伸出手掌，让瑾的指尖在自己的掌心落下。
「那你怎么办？凛会迁怒于你的。」
“不会的，我是青国质子，他定不会贸然杀了我。”骥堪说着，轻轻握住了那只手。雪白纤细，看似柔弱得再用些力就会被捏碎，可当他变回龙形时，却是可以轻易撕裂任何兵器的锋利龙爪。
即便……他真被尧王赐死又如何？至少瑾自由了，可以化作完龙飞升仙界，永远都不再跟尧王有所牵连。他的心底转过了百种心思，却只是对着瑾温文一笑，“时候不早了，我再为你抚一曲罢。”若以后终将淡忘了我，还请记得我这琴声，只为你而奏的琴声。
翌年春，尧王御驾亲征，指挥五十万大军攻打有着最广阔疆域的芒国。
同月，身体欠佳的尧国皇后身染重病，药石罔医，撒手人寰。直至阖眼的那一刻，都未能再见尧王一面。
就在举国同丧的时候，那个被皇宫中所有人传为妖孽的瑾公子不见了踪迹。
尧王远在前线，却已经听闻了这些事。然而此时，他脱不开身去，芒国正如他所料难以攻下，而军中无人可以代替他指挥这五十万大军。
剑眉紧蹙，尧王的目光投在了不远处的一座军帐上。他带林霈来此已有数月，林霈始终不曾参与军事。他在原地踱步，整夜未眠。
清晨走出军帐时，他看见了一身戎装的林霈。
林霈见他出来，单手将头盔扣在身侧，旋即单膝跪地，“陛下，请让林霈为您分忧。林霈比身先士卒，不负陛下之望。”
已有许久不曾见过戎装的林霈，平素穿着宽松长袍而更显阴柔的面容竟是更适合那身坚硬冰冷的盔甲，此时在初升的朝阳映照下，尤为英姿飒爽。尧王注视了他良久，方沉声道：“你已经知道了罢，尧都之事。”旁人或许是不知道瑾是怎么离开的，可尧王留在尧都皇宫中的暗卫却必定知道得清清楚楚。
“是，林霈斗胆，望陛下能饶过骥堪皇子一命。”林霈道。他原本就是以大将军的身份随军前来，却在临行时得了骥堪的飞鹰传信，让他暂且拖住尧王。
而今骥堪事情已成，他也该为尧王效力了。
尧王不答，只是上前扶起了林霈，“林霈，孤的大将军。”他唤着，林霈沉声应道：“臣在。”
“孤静候你的捷报。”
“是。”林霈点头，许久不曾有过的热血澎湃之情涌上心尖。他是一个军人，是一名武者，只有在战场上，才是他纵横的天地。现在想来，在尧都皇宫中那一段安乐平静的日子遥远得仿佛从未经历过。
他是飞廉人，是一名不光彩的降臣，他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合该战死沙场，偿还一切罪业。
快马加鞭，尧王装扮成了信使，悄悄自战线上离开，持金牌特令一路畅通无阻地疾驰回了尧都。
街上家家户户都挂着白色的灯笼，清冷地大街上行人不多，尧王一骑入城，清脆的马蹄声回荡在街上，带着令人心惊的凌厉感。他直接御马入宫，宫门外的侍卫自然都认得尧王，尚来不及行礼，尧王已是扬鞭一甩绝尘而去。
几名嫔妃正跪坐在李皇后灵柩前掩面抽泣，悲痛万分，然而其中有几分真心，旁人不得而知。
尧王快步入内，听到声响的嫔妃们立时起身相迎，“陛下……”
“出去。”他冷冷地喝道，神情阴郁却透着暴戾的气息。
停在原地不敢动弹的嫔妃瑟瑟发抖，尚未拭去的泪水花了妆容，看上去狼狈可笑。待到反应过来，立刻就鱼贯而出，不敢在此多做停留。
室内一下子变得极其安静。
华丽的金丝楠木棺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冰冷得没有丝毫生气。尧王伫立了许久，方走上前去，将手按在了棺盖上，就好像是从前将手放在李皇后纤弱的肩膀上时那般。
尧王在里头待了一天一夜，没有半点声响，当他自其中走出，站在众人面前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倨傲。
听闻军报说林霈已攻下了一座城池，正于另一处苦战，他道：“召集国内所有士兵，禁军除外，全数随孤去往前线。”左思右想之下，他又觉让林霈孤身指挥大局仍是欠妥。毕竟林霈不是尧国人，虽有大将军的身份，却不能令军中所有人都信服，他心里清楚，想要林霈死的，大有人在。从一开始，他就不该离开战线。被李皇后之死及瑾的逃离扰乱了心绪，竟是做出了这般错误的决定。
孤说过不许你走，你以为不答应孤就没有了约束么？瑾……尧王的眼中掠过一道红光。待到孤一统天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派人看住骥堪，不准他离开寝宫半步，若有违抗，格杀勿论。”尧王冷声下令，旋即策马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