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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一条大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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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忆带着从郭发达处取的“真经”回了家。偌大的房间里悄无声息,她甚至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在一楼巡查一番,确定没有陈忠诚的影子,才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倒,在心里自嘲道:“呵,他回不回来,还不都一样。”
时间已是傍晚,她躺了一会儿便起身去弄吃的,一边煮面条一边回想着郭发达教她的“腻味大法”。按照他的说法,要战胜旧隋忆、忘掉周楚渠的最好办法就是见到周楚渠本人,不断锻炼自己的神经,最终对这个人形成免疫。而在当下显然是不合适直接去找他的——于情理上说不通,还冒着很大的风险,万一她脑子发昏直接跟着周楚渠走了怎么办?
得先找个循序渐进的方法。隋忆吃着面条时下了结论,又渐渐丰满起一个安全又科学计划。她匆匆结束晚餐洗了碗,又回到沙发上开始付诸行动。
这是一个分“三步走”的计划。第一步,对周楚渠的静态存在免疫,也就是说在提到他或看到他的照片时保持头脑清醒;第二步,对周楚渠的动态存在免疫,即便是看到他本人在眼前,也不会冲动失控;第三步则是完全免疫,不管这个人说什么做什么,一点也无法激起她对他曾有的爱、怀念、同情。
隋忆对这个计划充满期待和信心。每个步骤都变得清晰之后,她决定立马实施计划的第一步——对周楚渠的形象免疫。
她端坐在沙发上,深呼吸几口,拿了手机打开搜索框。刚输入一个“周”字,又想起一个问题:她从没见过周楚渠的照片,万一被旧隋忆占着身体清醒不过来怎么办?
要有个预防措施,把旧隋忆“吓走”。她又在手机上添加了五个闹钟,每隔一分钟响一次,音量调到最大,震动调到最猛。做好万全的准备后她才开始搜索周楚渠的照片,结果不多,排在第一个的是冯氏集团官网上对高管的介绍,周楚渠是他们的常务副总。
尽管她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在看到周楚渠照片的那一刻,她还是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好像上一秒还走在广阔的草原上,下一步就一脚踩空,掉入了悬崖,中间丝毫没有过渡。
那个屏蔽不了的声音又出现了,模模糊糊地喊:“这是楚渠啊,他可真能干,他又变英俊了……为什么不去见他呢?为什么不摸摸他的脸呢?”
隋忆的右手开始不听使唤,伸手要去摸屏幕上的周楚渠。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束身衣绑住一般,左手想拉回右手,可一点都动弹不得。她的意识在大叫:“忘了他吧!他不值得,他是个花花公子,衣冠禽兽!”然而那声音就像是浸在水中,无论她喊得多用力,岸边的人听见的只是嗡嗡的杂音。
两个意识在她的身体里挣扎厮打,就在她的手快要触碰到周楚渠的脸时,屏幕上周楚渠的样子突然消失了。隋忆失措地哭起来,颤抖着手还不肯罢休,下一秒闹铃就开始拼命响起来,强力的震动让人手指发麻。
隋忆吓了一大跳,一把把手机扔在地上。她渐渐清醒过来,摸了一把额头,全是汗;擦了一把脸,全是眼泪。“妈的,这么没出息!”她骂了一句,自己的潜意识竟然对这个臭男人这么执着,连一张照片都不放过。如果刚才陈忠诚突然回来看见她这个样子该怎么办?
她抚摸着心口,安慰自己,没事没事,这不还没回来么。放下手,她又依稀觉得后怕,便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又躺回沙发上开始看电视,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
而这一放松,她直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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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中的探险家靠夜晚的星辰指路,环形道上的车流靠蜿蜒的路灯引向终点,陈忠诚开着车在快速环道上疾驰,不断思考着这个问题,那他的心,又该靠什么做向导呢?
副驾驶上空空的,脚垫上放了个竹篓,里面的水随着马达震动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偶尔还能听到鱼在里面不安晃动的声音。他想起下午和庄默钓鱼的情形,他什么也没说,只想安安静静地晒太阳,可庄默硬是塞给他一根鱼竿,兴致勃勃地说:“来来来,浮生偷得半日闲,不钓点鱼太说不过去了。”
他把鱼竿插在架子上,又闭着眼睛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眼前不断晃动的是隋忆的影子,她冲向周楚渠时慌张的神情,她骂他逻辑不好时的冷酷面孔……他理解不了她,琢磨不透她,不明白为什么有时她能真诚地说他是个好人,下一秒就对他厌恶透顶。
这就是女人吗?还是这就是她?
他不知道自己失神了多久,没有人说话,四周只有风吹草动的声音,因而那突如其来的水声把他吓了一跳。
“我操,逮了个大的!”
庄默激动地喊起来,哗啦啦的水花声与他连连的“我操”交相辉映,像是胜利的凯歌。
“我操,老八你干坐着做什么?!帮忙啊!”他一边收线一边喊。
“啊?”陈忠诚站起来,“帮什么忙?”
庄默一边往上猛提线一边搅着摇杆收线,鱼竿弯成了一个大大的横L形,巨大的拉力传到他手上,庄默被拉得脚步不稳,往前跌了两步。“把鱼竿拉住!”他大喊,“我操,这个鱼至少二十斤!”
“没这么夸张吧?”陈忠诚两手握住鱼竿,庄默喊:“我操,你他妈用点劲,要不然我们都要被拖进水里!”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陈忠诚已然感觉到鱼竿上的力量超过他的想象。拉扯的力量似乎在勾引他,挑衅他,整日受的憋闷好像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他突然生出强烈的征服欲,抓着鱼竿就往后拉。庄默要收线,他一把抢过摇杆:“我来!”
庄默只好让位,在旁边做指导,说已经钩住鱼唇了,不用心急慢慢来。可陈忠诚根本听不进去,搅得越来越快,鱼线越扯越紧。
“慢点!拉得越凶挣得越凶,你小心鱼死网破!”
“……”
“我说你……!”
庄默还没说完,只听清脆的一声,鱼竿上的力道骤然消失了,鱼钩高高地弹进空中,上面隐隐有红色的血液。
“我操|你大爷!”庄默痛心疾首,“我喊你慢慢点慢慢点,你耳朵用来扇风的啊?!”
陈忠诚尚在状况外,一脸迷惑地问:“鱼呢?”
“鱼个锤子,跑了!”
“怎么会跑呢?”
“挣脱钩了呗!”
“跑哪儿去了?”
“死了!”
“死?怎么会死呢?”
“鱼唇都钩破了,不死还要咋样?!”
“怎么会这样……”
“得个流感还能死人咧,怎么不会?”
陈忠诚愣愣地站在那儿,一言不发,神情茫然,似乎还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你楞着是什么意思呢?还等着给它念皈依烧纸钱哇?”
“……”
“走,吃饭。”庄默拉了他一把,他这才回过神,收拾东西跟着庄默走了。
晚餐是鱼塘老板娘烧的全鱼宴,钓上来的三条大鲢鱼全上了桌。美酒佳肴稍微缓解了一点庄默遗憾的情绪,他不断感叹着幸好还有两三条小鱼入账,也不负这一行,又说要让陈忠诚把剩下的一条小鱼带回去烧汤喝。陈忠诚说不用,家里不常开火,庄默又贼笑着说:“兄弟这么好的厨艺,咋个能这么浪费了呢?”他嗤了一声:“什么厨艺……”庄默道:“不要装深沉哦,哥哥可是什么都知道,消息灵通得很。”
“吃你的饭,少拿你调戏你那些妹妹的语气跟我说话。”
“不要逃避问题。”庄默突然变得很严肃,陈忠诚暗自心惊,难道被他看出点什么?难道自己糟糕的心情就这么明显?他抬眼看了看庄默,这位他一直以来的兄长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让他看不出什么预兆。
“是你的就是你的。”庄默给他挑了一块鱼,“比如这三条鱼,可能它们活着的时候还不知道今晚要被我们吃掉哩。”
他低头挑着碗里的鱼刺,不说话。
“但既然被我们吃了,说明它们注定是我们的,是要被我们吃掉的。”庄默又叹了口气,“哎……可惜我那条大鱼,可遇而不可求啊!”
“所以呢?”
“所以它注定不是我的。我也努力了,留不住它,就算了吧。”
陈忠诚抬起头问:“万一你非常非常想要那条鱼呢?”
“怎么这么问?”
“你就能轻而易举地算了吗?”
庄默一笑:“我也不知道。”
陈忠诚叹了一声,埋下头继续吃鱼。
安静了一阵,庄默突然说:“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不会收得那么快,拉得那么紧。”
“什么?”
“鱼也会痛的,痛了就不稀罕你的鱼饵了。”
他不知道庄默说这些是不是在暗示他什么,亦或他只是说说而已。但在他打开家门看见躺在沙发上的隋忆时,他忽然觉得庄默是智慧的,洞察的,意有所指的。他感到害怕,又感到敬佩,庄默放过了他的那条鱼,而他能否放过她呢?他早上那些过激的行为和动作,是不是已经伤害她了呢?
他决定放松一点鱼线。
她还在生气吗?他不敢主动打招呼,第一次觉得心虚,没底气,好像犯错的小孩害怕大人回家。为什么没动静?他又走近了点,探头望去,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他爬上楼,拿了床被子下来准备给她盖上,犹豫了一阵,又把被子扔在了地上。
床比沙发舒服。他下了决心,蹲下身子决定把她抱回房间,一弯腰就看见地上的手机。他捡起来,不小心碰到了解锁键,屏幕上周楚渠的照片像火星,瞬间灼伤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