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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爱的代价(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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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医院的陪护床上。有护工在帮爸爸整理床铺。我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为安。于是,随便洗漱了下,就坐在爸爸旁边看着他。爸爸浓密的头发里已经开始夹杂着银白,记得幼时他最爱让我站在凳子上帮他挑白头发,那时总要找好久,也找不出来一根,还总是气呼呼的埋怨爸爸骗人。如今,不知从何时起,他头上的白发已经多到我数也数不清了。我握着他的手,一点一滴的把那些过往说给他听,我小时候做过的糗事,他几时批评我,几时为我买礼物,说到好笑的地方就忍不住笑笑,我想爸爸应该是可以听见的,他听到了应该就会醒过来了吧。
中午,为安打来电话说,过会家里的阿姨会送饭过来。公司的事情太忙了,他走不开。我听出他语气里的焦灼。不禁问道:“公司的事情很棘手吗?”
他沉吟片刻说:“温澜,这些事情我会处理,但你要准备一下,接手公司,毕竟你才是温叔的亲生女儿,现在整个状况很糟糕,各路人马趁着温叔生病,都虎视眈眈的。”
“有你出面不就行了吗?生意上的事情,我又不懂。”
“放心,我会教你。现在先不跟你说了,我下午会去医院跟你详谈。”
他说完很利索的就挂了电话。
我还坐在床前,医院里的格调除了整洁就是冷硬,透过窗子隐隐的能看到远处高楼墙壁上一泻而下的绿荫,好像是爬山虎。我盯着那片绿荫看了一会,紧了紧抱在胸前的手臂,虽然这一层是特护病房,基本没住什么人,但依然觉得有各式各样的啼哭声在环绕。
那是属于病人的气息、苦难的气息。
我有一种预感,我即将要走的路可能会与这种气息共存。20年被庇护在爸爸肩膀下的快乐光阴大抵是要结束了。
没想到,这种预感竟然是在下午就得到了验证。
为安回来把所处的状况一点点分析给我听。
我听得懵懂,在纸上写写画画,但大体信息还是明确了。
原来这一年多来,公司都处在风口浪尖上,爸爸承受着这么大的磨难在拼力的往前走。
“华宇集团从前一直跟我们辰星势均力敌,他们新上任的少董贺亦楠,手段稳准恨,步步紧逼,我们被他抢去了很多生意,公司缺口很大,资金流转不畅,还欠银行一大笔债务,现在已经贷不到款项了。本来我和温叔奔波多时,有一家已经答应贷款给我们,暂解燃眉之急,可现在他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前说好的一切都不作数了。”
“那个什么贺亦楠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们?”我有点不解。
沈为安大概是觉得我的问题太过幼稚,苦笑了下:“温澜,生意场上,胜王败寇,这是常有的事情,不为了什么,他只是想吞并辰星,扩充实力。”
“那怎么可以,辰星是爸爸一手创下的基业,他无数次跟我说过,这是毕生送给妈妈最丰硕的礼物。那是他的王国啊,如果爸爸醒过来,看到这一切都没有了,你让他怎么办?”
我的声音很大,在楼道里回荡着。
沈为安放任我说,没有开口。
过了会,从口袋中掏出一支烟,点燃,他向来绅士,况且总把我当做小孩子看待,这是第一次当着我的面抽烟,烟雾袅袅里,我依然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百感交集。
他叹了口气:“澜澜,其实应该早点教你打理生意的,都怪我们以前把你保护太好。”
他总是有办法一句话就让我落泪,我低头看着鞋面上金色的蝴蝶结,映在奶白色的大理石砖上,两相交融,眼泪落上去,没有一丝痕迹。
“以前,我和温叔都觉得你不需要长大,有我们就好,现在才知道,是我们错了。”他吐了口烟圈,再度开口。
我走上前,揽着他的腰“哥哥,我们要怎么办?”
“温澜,现在这件事,只有你能做了。我不介意把公司的股份卖给贺亦楠,让他任董事,我自信有办法能让它重新归属温家,可是现在上面查到辰星集团偷税漏税,且数额巨大。如今处在这个墙倒众人推的局面,每个人都恨不得上来踩一脚,或者分一杯羹。我也无力了,即便现在温叔醒过来,也还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听到这里,我脑袋一下子灵光起来,抬眼瞪着他:“那你呢,爸爸现在这个样子,你是不是要去坐牢?”
过了半晌,才听到他轻轻的‘嗯’了一声。
“那你刚刚说,这件事只有我能做,是什么意思?”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条理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沈为安过了半晌,才看着我,缓缓的说:“我去找过贺亦楠,请求他帮忙,他同意帮我们渡过难关,但要你亲自去找他。”
他说的压抑,我却听得分明,只是万分不解。
“我又不认识他。”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点名要你过去。”
“澜澜,如果你不想去,也没关系。贺亦楠在青城社交圈里出了名的风流,他定是有所企图。”
他说的隐晦,但我也不是不通世事的小孩子了,还是悟出了里面的意思。
“怎么可能不去,那公司怎么办?爸爸怎么办?你怎么办?爸爸还躺在病房里,医药费也要很大一笔。我是他的女儿,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不做?”
说这话的时候,我竟然很平静的看着爸爸病房的方向。那里有我至亲的人,眼前有我最爱的人,为了他们就是把命搭上也是情愿的,更何况还没那么严重。“
但是在这之前,我想弄懂一件事。
“为安哥,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我的声音不自觉的颤抖,用了好久才把这句话说得完整。
“澜澜,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当做亲妹妹。”
他平静地望着我,眼睛里是我常见的光芒,那种宁静中带点忧伤的光泽,如大海中的波光,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深深地迷恋着这一点光泽,恨不得刹时将其抓在手掌心,再也不放开。
可是,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抬头看了看他,努力挤出笑容:“为安哥,那我就放心了。我也只把你当做哥哥。”说罢,转身朝病房走去,身后传来闷闷的捶击声,随即就被我眼眶中流出的眼泪声给覆盖了。
我用左手握紧右手,告诉自己,沈为安,从此以后,我将再也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