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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7澎澎:请给我一个永远的谎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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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和李产生交集,澎澎是坐在她爸爸的怀里。
第一次去游戏厅,她痴迷于声光效果俱强的摩托赛车要多于投篮球或者打地鼠。
澎澎爸爸就站在她一旁看。
后来,爸爸说,“歇歇——”,抱她上一旁的高脚凳。
澎澎还记得那天她喝的是芒果汁,她喜欢芒果味,可是吃芒果会过敏。
澎澎指着她身前的机器,问她爸爸,“这是什么,怎么玩?”
她随手塞了游戏币,玻璃后层层叠叠的硬币轰然下落。机器轰鸣作响,槽口的点数卡片向外出个不停。
澎澎被吓了一跳,但转眼就被澎澎爸爸配音演员的沉稳磁性的声音安慰。
澎澎爸爸看着游戏机上的说明,说,“这叫推币机。”
澎澎又塞了一个游戏币,又是同样的硬币声轰鸣,点数卡不停下落。
但这一次,来自机器的声音并没有吓到她,相反,使她兴奋。
她又投了几个,无往而不利。推币机像笨拙的怪物在舞蹈,地面上已经是白花花点数卡一片。
背后围满了人。
澎澎边投游戏币边喝芒果汁,边晃荡着双腿。听围观人群谈论“小姑娘好运气”、“从小就这么有福气了”,澎澎得意。
连穿着黄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也站过来,他正向人群讲解,“看到没,这数字已经过995了,这数字一到999,这里面所有的硬币都会掉出来,这台机器就空了,打我来这工作到现在,可还没见过这种情况呢……”
澎澎爸爸赶紧又去买游戏币,澎澎身后的人们替她喊着,“997——”、“998——”
澎澎还是晃荡着双腿,啜芒果汁,笑嘻嘻,她的好运气来得太容易。
在她投下手中最后一枚硬币,爸爸也将新买来的一小袋硬币满满塞放她另一只手中时,她听到的却不是预言中的所有硬币轰然掉落的声音。
就像后来新挂在嘴边上的艾略特的诗一样,“世界就是这样终结,不是轰的一声,而是嘘的一声。”
倏然寂静。
游戏机屏幕黑了,刺眼的红色数字没了。
整个机器完全暗下来,停止工作。
黄衣服的工作人员拍拍机器,“断电了”,他说。
围观人群骂声一片,指责游戏厅“使坏”,安慰澎澎“小朋友不怕,这么多叔叔阿姨给你作证,讨公道!”、“打电话,投诉媒体。”
澎澎已经开始抹眼泪。
黄衣服工作人员对质,“机器上明写着呐,严禁晃动,会断电,记录会清零……”
“可是没人晃机器呀,远着呐……”
李从机器后探出头,“对不起”,他说。
澎澎哇的一声大哭,被澎澎爸爸紧紧抱住。李继续道歉,和他身后的小跟班新。
澎澎爸爸驱散人群,“我们自个儿家的另一个小朋友,男孩子淘气……”
爸爸对澎澎说,“这是暗房的李雄老师的儿子。”
新说他要去玩摩托赛车。
澎澎爸爸抓了一把游戏币放到他手上。
然后,他双手将李抱上高脚凳。让李和澎澎坐在了一起。
自此李是澎澎家中常客,也是澎澎的保护神。
后来,李离开电影厂家属院,后来他们再相遇。他们是彼此的初恋。
即使后来出现了露露,澎澎也始终觉得李是属于她的。
直到,米亚的出现。
米亚完全取代了她,或者准确的说,米亚完全替换了她。
澎澎甚至找不出,除了不像自己这么爱李,米亚与她又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呢。
米亚根本就是一个翻版的她,可是李却爱米亚爱得死心塌地。
那么自己呢?
李说他感谢澎澎和她的爸爸,他从澎澎的爸爸口中了解自己的爸爸李雄,从澎澎爸爸的言行中感知一个父亲,一个作为父亲的男人。
澎澎说,“你住口,你不要只是说我爸爸我爸爸行么。”
“想听你对我说一个永远的谎言,千万别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想听你对我说一个永远的谎言,说我俩仍然继续着这旅程。”
中岛美雪的歌开始在澎澎脑中一圈一圈旋绕。
李说,“你知道我尊敬他。”
李说他是从澎澎爸爸那里才知道怎样去疼去爱一个人。因为他的爸爸李雄对工作的畸形的忘我的爱和他对家庭责任的疏漏。
李说当他看到澎澎爸爸将药片碾成粉末装到空胶囊里,只因为担心小澎澎吃到没有糖衣的药会喊苦……
澎澎说,“你别再说了……”
李说他才知道将爱意表达在每一个细节的方式……
“想听你对我说一个永远的谎言,千万别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请给我一个永远的谎言,笑着说你从不后悔我们相遇的一切……”
中岛美雪的歌又开始上脑,一圈圈,缠绕。
“不要再说了……”澎澎叫嚷着。
当她看见了彻夜守在米亚床边的李,看见李为米亚碾碎没有糖衣的药片装进胶囊;当她看见李甚至将冬天里糖葫芦的竹签子一头的尖削平只因为怕刺伤米亚的手,澎澎也看到了自己向心中流的眼泪。
澎澎本是一句揶揄:“怎么你送朵玫瑰花,还要把茎上的刺先剃掉,不成?”
李说,“嗯,这可是个好主意。”
在李的卧室的最里侧,也就是他送给米亚的那间屋子,澎澎从没有进去过,但她听打扫的阿姨说起过,床头半透明的白色圆花瓶中,永远满满的堆的都是除去了茎叶的圆鼓鼓的白玫瑰花苞。
澎澎说,“那么我呢,你就从来没有那么一点点想要怜惜我?”
“你难道从来就看不出,米亚根本是另一个我呀?”澎澎说。
“像是受了伤的野兽,用尽力气嘶声呐喊,
“用尽最后的力量,用谎言来代替吧,
“请给我一个永远的谎言,千万别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还是中岛美雪的那一首歌。
“不,你还是什么也不要说了……”澎澎说。
“不,米亚当然不是你。”李说。
“她是另一个我,”李说,“或者我们俩合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我……”
“另一个你?因为你以为你们都承受过家庭的不幸是吗?
“因为我家庭美满,父母恩爱,所以我就没有资格享受你的爱是吗?
“获得你的爱是需要天下女人较量得出谁比谁更为不幸是吗?”
澎澎质问。
“不,”澎澎说,“你还是骗骗我吧……”
“不,当然不是因为米亚不幸;而是,当我看到她,我就知道是她了。我就认定是她了。就是这样。我不会骗你。”李说。
“呵,爱情,”澎澎不能明白更多,“就是我对我的头脑不感兴趣,而你对我的心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