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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七天
      1、
      当我绷完第26个油画框的时候,李离把我从一片画布、白乳胶、碎木块,长蘑菇的面包,散落的面巾纸造就的史前废墟中里面挖出来。
      我看了一眼她如泣如诉的小眼神,抽出不知是否使用过的一张面巾纸,哗啦一声,丢到一边。为壮观的史前废墟增加一片新瓦。
      她问我为什么做这么多框子,是不是要搞什么大型系列创作。我说不是,只是忽然觉得做做木工有益身心健康。
      紧接着是为期三个小时的心理辅导课,三个小时我的大脑从南极冰盖的溶解一直飘到甄嬛搞死了我最喜欢的华妃,然后沿着火星探测器的最新报导一路飞向意大利消失的神秘女画家。

      在我感觉我把我前半生的见闻都回忆的差不多的时候,忽然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第一次近距离的感受到了,c罩杯的圣母般光辉,忍不住又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但是我坚强的意志阻止这种对神圣的亵渎行为。
      李离抱了一会儿我,放下一份什锦炒饭,说晚上还有课,下周一再见。
      她以为我会哭,会想不开,可是看到我好像思想还算健康的样子。所以就放心了。

      我看了一眼饭盒,还是牛肉什锦炒饭,然后想起来我的肚子好像在十个小时之前发出过很饿的信号,后来我忘记了。

      2、
      当我发现我再也没有钱去买木材和麻布来延续我的木工生涯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我似乎也没有钱吃饭了。
      于是我前往教学楼门口拦截班长,告诉他,在他领导下茁壮成长的如此上进和热爱艺术的一名可爱的小同学,陷入了没有生活费的危机中了。场面极其让人声泪俱下,以至于旁边壁画班的班草实在受不住,扒在教学楼前的栏杆上就吐了。

      在我的思想从孕吐男男生子奔向他和雕塑系猛男的奸情之前,为民除害的班长拉走了我。
      于是我就有了一顿难得丰盛的午餐,外加本周末第六次心理辅导课。
      由于我过于关注碗中的肉类,所以耳边穿梭的嗡嗡声显得有些遥远。只能偶尔的辨别出“每个人都会失恋几次”“在岁月的长河里”“生活整体是美好的”之类重复频率较高的句子。
      我忽然抬起头,直视了班长五秒钟。
      “能不能再添一碗饭。”

      班长停下唠叨,看了看我右手边的五个空碗,摇了摇头。
      “老板,加饭。”

      3、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沉迷于bbc电视台的南极特别节目,每天被帝企鹅肥硕而又优雅的身姿洗礼,所以我的感冒一个月了还没好。感叹一声之后从背包里拿出了卷筒卫生纸。
      一枚硬币从我的背包里掉了出来,沿着街边石阶滚下,它跨过树根,沾染上泥土,然后减速,最终在马路上翻了个身,停住。
      它突兀的反射着太阳的强光,一大片耀眼的白。
      我忽然意识到,夏天已经开始了,一个多出来的被遗忘的毫无意义的春天,就这样结束了。很快就要被让马路煎熟荷包蛋的烈日,以及让校园浸泡在大海中的暴雨所取代。

      夏天,我很怀疑以我现在的大腿直径能不能被夏天的校园所接受。
      算了,反正暑假很快就要来了。只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是要每日顶着日益灼热的太阳,前往教室。

      一堂人人得而诛之的美术史,为了不打扰前面睡觉的同学和中间玩牌的同学,我决定做到最后一排去擦鼻涕。
      由于感冒和体内水分流失过多什么的,我的头昏昏沉沉的,看着老师穿着洗的发白的花衬衣坚强的讲着巴比松画派。自从苏也走后,能听理论课的不正常人类越发的少了,不知道老师到了今年秋天,为数不多头发会不会伴着落叶更加大把大把的掉。
      我坐在的位置可以俯瞰整个教室,很容易就想起了苏也坐在前排认真记着笔记的背影。除了我估计没多少人知道,他的癖好就是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感兴趣。他曾今对着一瓶颜料罐挨个研究上面的产品号地址配方以及瓶盖的结构长达十几个小时,直到我再也无法忍受,把他连同那盒粉绿色颜料一起踹出了窗外,化成了天边的星星。
      如果美术史老师知道他曾经听自动牙刷的传销课都能记十几页的笔记,不知道小心灵会不会有点迷茫。
      4、
      我昨天晚上居然梦到了苏也。梦里我在画室里面画一张糟透了的色彩头像,正琢磨着怎么把这张写实失败作改成抽象野兽派。苏也忽然就推门进来了。
      他站在门口贱兮兮嘲笑我过于意识流的发型,那么自然,就好像什么都发生过一样。
      我很生气,我说,你不是走了吗?走了就不要回来了。
      他并没有说让我原谅的话,只是笑着走近我,手里提着我最喜欢吃的水晶虾饺。他朝我晃了晃手中的诱饵。
      不知为何我当时居然饿的厉害,掉一地节操的接过虾饺吃了起来。他奸计得逞从背后搂着我,把头架在我的肩膀上看着我吃。由于我的双手都很忙,装虾饺的纸碗又是放在膝盖上,实在是不好推开他,只好由他去了。
      慢慢时间似乎停止了流逝,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踪影,画板,天窗,教室的桌椅,全后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沉寂的黑暗,整个世界只剩下他紧紧抱着我。他侧过头来,我好像能感觉到他有话想要对我说,但他停了许久什么也没说,只是吻了吻我的耳垂。
      我感受到有冰凉的液体划过我的耳边的皮肤。

      醒来的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一句小说里的台词,不论多么灼热的眼泪总在离开眼眶的那一刻开始冰冷。
      没有特别的意义,只是忽然想起来了。

      看了看钟,时间是半夜三点钟,不知谁家养的鸡居然已经开始叫了。天空还是无尽的黑暗,找不到任何的星星。
      5、
      一大清早被莫莫的电话吵醒,她问我要不要去逛街。我想想昨天刚从银行取出的生活费,说好吧。我挂了电话,长叹一口气,总而言之终于不是心理辅导课了。
      我穿着随意的T恤牛仔裤出门,一路试穿的全是萝莉风格的连衣裙。浩浩荡荡的试了一条街,在老板各种刀光剑影的眼神里满意的离开。
      莫莫说,那种衣服你根本不会穿试着干嘛?
      我说,怎么不可能,我也想换换风格么。
      莫莫说,你确定要换那种前面是十几朵碗口大的七色玫瑰花,后面是二十根迎风招展的飘带组成的公主裙?
      我想想也是,其实只是想改变的彻底一点,忘记了在人类社会里还是要考虑其他人的承受底线的。我还是有社会公德心的人,所以确实要换一下攻略。
      于是后半场我在莫莫的建议下,买了一件波西米亚风格碎花长裙。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吃惊,我抑制不住的去想苏也看到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大概是妖孽快快变回原形之类的抨击,不过我想他应该会喜欢。我忽然有些后悔,似乎从前也没有为了苏也好好打扮过自己。

      我们一直逛到十点商场都关门下班撵人了,才从商场的员工通道小后门钻了出来。我告别了莫莫,一个人沿着马路往回走,踩着地上一滩一滩的积雨,夜凉如水,无星无月。
      我抱着丝滑的雪纺裙,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一时不想进门。今天白天下了雨,晚上地气温降到了十度。我有点冷,我想着苏也是不是也一个人的静默在这样的黑暗和寒冷里。他那里估计只会更寒冷吧。
      不过也许他过的比我好,说不定认识了一打大美人,每天泡在温柔乡里。
      我发现我只能记得他笑的样子,于是理所当然的觉得这世界上是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败他,包括死亡。
      6、
      我居然最后还是没有回家,一直坐到了快天亮,突发奇想的跑去江堤看日出。
      我坐上的是3路首班公交车,车上除了司机一个人都没有。司机跟我搭话,问我是不是赶火车什么的,我说我是去江边看日出。他笑说,你们美院的人真有情趣。
      我也笑笑没说话,我想这句话应该给苏也听听,他估计从小学语文课上学会这个词语那一刻起,说了近我二十年没情趣。
      陪他去电影院看科普片探索宇宙的奥秘,结果从头睡到尾。没情趣。
      他打篮球时我在旁边没精打采的挥着小红旗,没情趣。
      在他把我的闹钟偷偷换装成每天早晨发出怪笑声的僵尸宝宝时大发雷霆。没情趣。
      在发现他把我被各种丑陋的睡姿画成一本速写集的时候夺门而去。没情趣。
      他为我准备生日惊喜,把我关在大门外四个小时,冻得我已经深度面瘫。导致我没有办法给他鼓励性的吃惊和欢喜的表情。没情趣。
      。。。。。。
      现在想想这些年为了做一个有情趣的人过得委实不易啊。

      我下了车,发现江堤上已经有三三两两散步的人了。一对一对,都是加起来年纪超过120岁的那种。清爽的江风吹在脸上,在这个多数人还在沉睡的时刻,世界出奇宁静。远处的天空泛起了朱红,江面开始跃动着粼粼的波光。
      不知道早起的鸟儿是不是已经开始吃虫了,不知道早起的虫儿是不是已经壮烈了。
      江的那一边是富庶的商业区,有公园风车林花坛欧式仿古街。江的这一边是平困的大学成,有老柳树旧渔船泥巴地芦苇荡。
      不过也还是有淳朴的游客热爱这边的风景,比如拉我来帮着拍照片的这对小情侣。本想随便按按把头部四肢和江面都囊扩进去就行,结果别人一听我是美院的就激动的摆起了拍写真集的架势。看着他们认真的商量着动作和构图,小男生还不停地被女朋友数落表情不到位。我心理泛起了深深的愧疚,不忍心告诉她油画系和摄影系之间的差别比人和猪的差别还大。别人那么认真,我也不好乱来,于是我半个小时拍了比我这半辈子数量还要多的照片。
      本来估计想要向我道谢。但我挥一挥衣袖,留给她一个风轻云淡的背影。
      告别那两个熊孩子我又走了很久,发现这一段几乎没什么人烟,没有渔船,没有水草,可以看见一整片完整的江面。

      我忽然想起苏也跟我说的一件事情,那时候他只有四五岁,一个人在外婆家正对着院子的客厅里玩,外面下着大雨。他玩累了就躺在客厅的地板上睡着了。他当时分不清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听见外面有人开门的声音。推开门进来的是他舅舅,舅舅带了糖果给他吃,和他说了半天的话。走得时候让他好好照顾好爸爸妈妈,他觉得很奇怪,谁会跟个五岁的孩子说照顾爸爸妈妈?
      舅舅走得时候没有关好门,苏也忽然发现他还是躺着睡在地板上对着客厅的大门。门虚掩着露着一条缝隙,他透过缝隙往外看,门外的雨渐渐变得淅淅沥沥。院子里的植物却开始疯狂的生长,一丛盖过一丛,每片叶子长到一米长半米宽。很快整个院子变得和热带雨林一样茂密。
      后面你可能也已经猜到了,晚上,苏也就得知舅舅去世的消息。那是他关于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那一年他外婆家院子里有一株快枯死的山茶花忽然活了过来,而且长得非常茂盛,花开的一朵压着一朵,把整个枝子挤得满满的。
      也许是那样的记忆,他总说死亡只不过是一场告别,或者连离开都不曾,只是一种形式的置换。从一个人变成一株花,一片雨,一只鱼,或者早晨窗台上滴落的露珠,晚间忽然袭面的一阵微风。

      我忽然觉得很冷,等我回过神来发现江水已经淹到了我的肩膀。我行走的步伐很缓慢,水流环绕着我的全身,脚底是滑腻的泥土,水腥味一阵阵扑鼻而来。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江面似乎离我很近,那一刻我忽然不知道该前进还是后退,我只是觉得很冷很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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