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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大盗自有妙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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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花花是个很简单的人,从头到脚由内至外。
李小米一向如此觉得,除了快得发指的脚力、超乎常人的目力、能轻易识破自己踪迹、昨天遇见的诡异事件,以及——为什么每次睡着睡着,本应该躺在床头的宝剑都会被花花抱在怀里?
脸上好几个红印子,与剑鞘上宝石刚好形状一样,显然蹭得不轻。
李小米当机立断作出两个重大决定:第一,买块厚实点的绸缎将剑鞘裹个三层先;第二,好好钻研钻研这破剑(含酸含恨的改称)究竟哪里不凡,能引得花花如此青睐。
羡慕啊!
事实上,许多看似奇诡的现象都会有合理的解释。
不知哪位佛曰:万物皆为因果。
例如。因为李小米是个大盗,且不幸出了名,所以时时被官府追拿便在情理之中。因为李小米时时被官府追拿,所以少不了东躲西藏,钻山入林遂成常事。因为李小米常常钻山入林,身上物事能少则少便于藏匿形迹和逃跑,食物不足的前提下,势必要进行一项古老的生产活动——打猎。
同理可知,钻山入林不会携带太多物事,宝剑便派上大用场。发现猎物时,宝剑作飞叉,一击毙命百步穿杨;褪毛剥皮时,宝剑是剔刀,专擅骨肉分离;生火烹制时,宝剑当铁架,烤出外焦里嫩引来满山嗷嗷狼叫。
因此,同根不同命的宝剑们,有的天生闻血长鸣饮血方归,戾气盈天;有的物尽其用,成日肉香四溢,为某些“往往三五日不见肉”之人所喜。
很不巧,小信差不是“三五日不见肉”之人,而是“七日不见肉,思之欲狂”那一拨儿的。
也由此解开徐花花为何总能发现李小米行踪之谜。路上客栈大雨夜,若非满院都是烤鱼蒸鱼醋鱼香,此番丢信怕又要算一笔到“啊是了私塾先生说过凡是一笑就让人倒霉的漂亮女子都有同一个名儿叫红颜祸水”头上。
最后总结,李小米若有幸参透个中奥妙,将自己伪装成一盘鲜香可口烤全羊(猪?牛?阿肥?),哪还需要辛辛苦苦千里追妻,一口亲出个天旋地转?
可惜李小米枉读颜如玉没能学以致用,下场就只能是打着旋儿起床,打着晃儿收拾,打着颠儿出门。等小信差睡得饱饱(梦里也吃得饱饱)睁眼,床头蹲着个陌生女子,表情险恶一脸坏笑,吓得抬腿就蹬。
幸好陌生女子早有所备,轻飘飘侧身躲开——腿肚子还打着转儿:“花花,是我!”
声音好生熟悉,称呼也很熟悉。揉揉眼左看右看,眼睛里莫名的明(贼)亮更是熟悉。
嘴巴一瘪哇地开哭,抽抽嗒嗒愧疚不能自已。
怪不得爷爷奶奶反复叮嘱绝招不可乱使,谁知生着好心亲小米一口,怎么就变这么丑了?
李小米焦头烂额,只好耐心广而布道,同时在成都府地盘上关起门来班门弄斧——半个时辰变出七八张脸,好使花花全面深入了解易容一术。
成果斐然。
小信差看得有趣,早饭比平时足足多吃了一碗。放下筷子意犹未尽:“没有昨天街上那些人变得快,还会喷火呢。”
大盗李愤然内伤。
气呼呼摸出刚买的纸笔,抡圆小胳膊飞快磨墨完毕。横遭迁怒小墨棒吱吱几缕青烟,含恨报废。拿笔饱饱蘸了,运劲于臂,气势恢宏写将起来。
这年头,做哪行都不易。须知笔下千金古物连城,若认不得颜柳米褚,辨不出真假正赝,一代名盗是没有希望做出头儿的,唯有沦为专偷散金碎银的下三流门道,个中境界相差岂止云泥。
此番洋洋洒洒信心十足,出手自是不凡,便是没读多少书的小信差,也不禁眼睛越瞪越大,指头快戳到李小米鼻尖上“你你你”半天,使劲跺跺脚才吐出完整句话:“你这叫伪造信件!”
“我是啊!”大盗李脸皮千锤百炼,红都不红一下——顶着张假脸红了也看不见,拿起纸张吹干,折好,装袋。
“不行!”小信差极有原则:“骗人是不对的!”昨晚没把小米亲丑,但是一定给她亲傻了!
李小米口若悬河,致力散播歪风邪气:“那你说,你要是等信的人家,收到一封充满问候善意亲情的假家书好,还是两手空空失望而归好?”的确是充满善意,刚才信里李小米可是将收信人八辈祖宗挨个问候个遍。
“可是……”
睁眼瞎话:“人家若真有急事,自然会送成急件,哪等得到你慢悠悠一走大半月是吧?”
“可是……”
“再说了,等会去送信的是我又不是你,怕什么?”适才回房时,随便取了洗净晾干的灰衣裳和褡裢,举在身前比比划划:“等我回来把脸换过,谁还认得出来?”
大盗李杀伤力惊人,寥寥数语谈笑间,徐爷爷徐奶奶十多年苦口婆心灰飞烟灭。
小信差终于犹犹豫豫点头,帮着小米把长出一截的裤脚袖口都卷好:“嗯!那你记得跑快点喔。”
某人游说成功斗志昂扬,连花花不合身的衣衫都没能影响好心情,交接文书往怀里一揣:“今天就不要上街了,除了小二送饭来谁都不要再开门,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她说一句,花花的脑袋就乖乖点一点,一副温顺小媳妇样儿,点得李小米心尖儿都在发颤。
归纳吐息,抱元守一,真气游走四肢百骸,汇于上三阴脉,最后到达面部诸穴,绽出个完美无瑕笑容。
当真一眼万年。
——假如她能早些想起,先将脸上的易容除去的话。
于是小信差只看见颊上两团面粉扭曲狰狞摇摇欲坠,邪恶意味不言自明。
若这等皮相生而为男子,一朝得入庙堂,定然是忠奸不两存那个奸,正邪不两立那个邪。
徐花花显然生不出如此深远的忧虑,好在她很会于现实中举活例:“你这个样子,好像齐家大叔哦。”
齐家大叔何许人也?正是宁州西街菜市卖鱼那位,以擅长缺斤少两名扬一方。
噗!
大盗李带着二度重创颓颓然飘出去,小信差听话的关好门窗,等啊等啊等着肚皮一点点瘪下去。
终于脚步声随着饭香味儿无孔不入钻进,小信差一声欢呼,从小二手中接过托盘还不忘关门。
一推,没动。
再一推,还是没动。
不知何时,一只碎花鞋面伸进门缝里牢牢卡住,还很高兴的晃来晃去试图引起小信差的注意。
很遗憾,它显然长得不如香喷喷两菜一汤好看。
于是小信差使出吃奶力气——
砰!
“啊~~”
龇牙咧嘴瘸到桌边坐下的是个二十五六岁女子,花枝招展打扮,一边抱住脚板哎哟不住叫唤,一边拿双亮亮眼珠子骨碌碌只冲小信差上上下下打量,眯眯像狐狸。
小信差也眼圆圆回望她。
好容易疼痛稍解,神色也生动起来:“小姑娘,你叫什么呀?”
小信差不答。
毫不尴尬自顾接下去:“出门在外,多求平安,小姑娘有没有兴趣算一卦啊?”说着手上就变出一把算筹,业务十分纯熟。
小信差仍是瞪着她不答,忽地伸手往她脸上摸去。
“咦咦!干什么,耍流氓?”女子避之不及,被爪子搭在脸颊边,抓了好几把。
正要摆出含羞模样娇滴滴喊一声“讨厌啦”,迎面对上小信差十分严肃表情,一字一句。
“你不是小米。”
砰!
“啊~~”
李小米提前办妥事情,兴冲冲踩着饭点儿赶回要陪着花花一起用午饭,结果还没进门,就见只花枝招展人球骨碌碌直滚出来,胸前灰扑扑脚印,角度到形状都熟悉异常。
连这声惨呼,也跟当初的自己那是一样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