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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论优秀信差的素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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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做个合格的信差呢,就要挨得了饿,受得了冻,走得了路。
徐欺做了五年信差,也没给县衙门辞退,前两年的考绩还是优等。
合格得不能再合格。
那么,要做个优秀的信差呢?还得驯得了犟驴,听得懂土话,以及——跑得快。
好吧,第一条失败。
于是当徐欺摸遍身上口袋,确定再找不出一根胡萝卜的时候,就自发自觉下了地,盯着肥嘟嘟驴臀埋头走。
走到四下无人的山林子里,几个衣衫褴褛的瘦竹竿横拦道上,晃一晃手中是生锈缺口破朴刀,满口川谱:“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山去,留下买路财!”
为了弥补嗓门上气势的不足,大刀配合着耍起来,虎虎生风。放到集市上,生意想必是极好的。
可惜总有人不懂欣赏。
徐欺眨巴眨巴眼睛,十分无辜。
第二条,失败。
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但这几人拿着连血口子都划不开的破刀子,满脸凶神恶煞写着“我饿我饿我很饿”的表情,徐欺还是果断推测出他们的主要职业。
很不巧。自己一没钱,二没手艺,既不能喂饱这几只准饿殍,也没能耐帮他们把作案工具好好修补修补,以提升下次出击成功率。
好在她还有脚,还有双能跑得飞快的脚。
徐欺跑起来时,莫说后面那头懒驴子,连轻功天下一绝的李小米都望尘莫及,山匪们只觉得一股带着汗味儿的风刮到脸上,视野里就只剩下两个小黑点。
喂!看杂耍好歹也要丢俩子儿吧?什么人呐!
刚想张口声讨一番,不知哪里又钻出来个漂亮姑娘,气急败坏举着宝剑就打,每人头上三只包。
连忙挤到一起大声求饶:这点业务素质倒是不差,说哭就哭,还是涕泪俱下那种。
漂亮姑娘倒也没继续为难,怒冲冲直追下去。等跑到肺叶子都疼起来,还是影子都不见一个。
压抑许久的疑问跟额头汗珠子一样不断的冒啊冒:这人一点内力都无,难道肋巴骨下长了翅膀不成?
说起来,她还真没见过小信差的肋巴骨。
只有那次齐齐摔进护城河里,粗布衣领子不牢实,拉扯间露出一小截锁骨,一代名盗差点就此溺水身亡。
然后李小米就忘了小信差诡异的脚力,转而专心回忆起那时的白白嫩嫩来。
咦,肺不疼了?
等山匪们带着大包和更加干瘪的肚皮回家时,小信差拍拍鞋帮子,左顾右盼进了成都府。
蜀中百姓自从被诸葛亮下令,砍光了漫山椰子树,不得不挽着裤腿下地耕作以来,伙食水平明显上升,腰椎健康程度相对显著下降。
小信差牵着驴子在街上慢慢走,今天是大集市,人特别多。不是撞到胖子,就是撞到驼着背的,再不然就是撞到驼着背的胖子。
所以十三四岁大的瘦皮猴孩子也撞上来,就给徐欺一把捏住后颈,只好摸着鼻子把钱袋还,不忘咕哝一句:“才这么点儿,小爷平时也就用来零花。”
徐欺吃一惊,上上下下打量,羡慕道:“真的?”
爷爷说过,人不可貌相。
瘦皮猴小人之心,以为眼前这家伙是消遣自己来着,没好气翻个白眼:“你要去信驿?”扯扯皱巴巴衣裳,换上一脸严肃:“其实我除了偷东西,也兼差带路的。”
漫天要价:五文钱。”
小信差从宁州府过来,门户是摸不熟的。凡跨州府的信件都有信驿负责收集,再让本地信差分户送到。抬头望望太阳满脸通红发光发热,坐地还钱:“三文。”
四文成交。
瘦皮猴摊手:“先付。”
徐欺想着他再快也跑不过自己,难得爽快,手一挥:“前方带路!”
瘦皮猴用四根手指捏牢四个铜板,剩下食指转个方向一戳:“喏,那个‘信’字,看见了吗?”然后趁着小信差目瞪口呆,化成青烟一缕瞬间消失。
“怎么这样……”小信差险些哭出来,只好忍着眼泪往信驿走,顺便伸手往褡裢里一掏……
这下是真的哭出来了。
人们往往来来,看见一个脏兮兮小信差抱着膝盖坐在信驿旁边的石阶上,啪嗒啪嗒直掉泪,失魂落魄嘟囔:“信没有了,信又没有了,今年的考绩没有了,明年的升职也没有了……”
一旁的肥驴低着头兔死狐悲:说好的加餐没有了,肉包子胡萝卜没有了,明年的新鞋掌也没有了……
瘦皮猴化出一缕青烟重新出现时,小信差立马停下抽抽搭搭,上前就去揪他领子:“钱还来!”
“哎哎哎,有话好好说!”极力挣扎几下:“你是不是信丢了?”
手下松三分劲:“你怎么知道?”随即暴怒:“难道是你偷的?!”
“当然不是!”瘦皮猴急忙辩白:“看你哭的那样,谁还猜不到呢。知道信是几时丢的不?”
动作暂停,进入冥想回忆模式。进城门的时候还习惯性摸了摸,那会儿是在的:“应该是进城后。”
“那就好办了,可能是有谁当成银票啥的偷错了吧,我带你去见这儿的团头,说些好话,说不定能找回来。”
所谓团头,就是当地三教九流人等公推的老大。就算是恶势力也要讲个等级规矩的么不是,否则天天打架,谁也吃不消哪。一般外地过来吃歪门饭的,有礼无礼都要去拜见一番,规矩打听清楚了,混得才容易些。
徐欺想想有理,也就松了手:“前方带路!”
摊手:“五文钱。”又补一句:“此事机密,恕不还价。”
人眼驴眼一起狠狠瞪。
屈辱地结完账,七拐八拐好一会,推开间普普通通土墙屋子,总算见到了成都府西南盘子的团头。
四十多岁的粗壮汉子,粗胳膊粗腿粗胡子,以及更粗的嗓门:“既然是小猴子带来的兄弟,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一定帮你找回来!说说看,进城之后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
小信差十分认真地想了想:“可能是个胖子,或者是个驼背的人,也有可能是个驼着背的胖子。”
……
戏耍团头是件非常严重的事。原本瘫在屋里屋外乘凉的十多个抠脚大汉扑上来时,幸好徐欺还有双脚,有双能跑得飞快的脚。
偶尔的,还可以踹一踹人。
实在是再不出脚,黑乎乎几只大爪子就要碰到身上了。
肥驴见她进巷子没多久就大呼小叫又冲出来,毫不犹豫跟着飞奔:笑话,世上除了这傻蛋,还有第二个人肯喂它肉包子吗?
等到太阳也终于累了的时候,信驿外小信差可怜巴巴抱起膝盖坐着,失魂落魄嘟囔:“信没有了,信又没有了,今年的考绩没有了,明年的升职也没有了……”
然后驴蹄子晃到眼前踢踢她鞋子,艰难地抬抬下巴——不知道驴的颈椎跟人生得不一样么?!
泪汪汪抬眼,夕阳刚好沉下半头,余晖将眼前人镀出温柔金边,亮眼又精致。
李小米杵着剑,狠狠喘几口以平复长时间奔跑下涌动真气,大大的扬起笑脸,要多无害有多无害:“哟,花花——好,咳咳,好~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