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宠而骄》阿况

16、第 16 章

　　十七、退出

　　黎远把自己刺猬样的头发从后拨到前，微笑道：“因为我打算退出乐队了。”
　　他虽然笑着，但笑容里有着晦暗不明让人捉摸不定的东西。
　　我点点头，“哦。”
　　这时菜刚好上来了，几个人都不再多言，专注吃饭。只是饭桌上黎远不停地自己儿子夹菜，并温言细语地哄他。他那儿子看起来挺挑食的，刚才表现出来的乖顺这会也完全不见了。给他夹或者不夹菜，只要不顺他的心他都会闹。问他喜欢吃什么他又不说。
　　黎远满脸歉意。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脸上或可看见的皱纹，我想这不光是因为爱笑和岁月留下的痕迹吧，也许他在年轻时还受过一些不寻常的磨难吧。心里也不免升起对他的浅浅的敬意。
　　我给那小男孩夹了一块糯糕，哄他吃，并对黎远道：“小孩子就是难伺候，大人也得多费费心。当初我们家穗穗也是，可每天把我累死了。”
　　听到我揭短，穗穗不高兴了。她捡了一块那小孩儿刚才特嫌弃的青椒扔到小男孩的碗里。小男孩一看这青椒，小脸立马又皱起来。可怜巴巴的眼神和穗穗的在空中交战。时间越过去，小男孩的脸皱得越厉害，眼见着有快哭的趋势。
　　我伸出筷子打算给那小孩把青椒夹出来，穗穗一筷子把我的赶出去了。
　　这孩子也太没礼貌了！我努力压住声音：“穗穗你做什么！”
　　穗穗看我一眼，然后盯着小男孩道：“小子我告诉你，少在这里丢我们小孩的脸。人家大人能吃的东西，我们小孩不能吃？！你以为有人哄是件很骄傲的事吗？我看你永远都挑食永远都长不高永远都是个小屁孩！切，小矮子，还没我高！”
　　那小男孩刚才委屈巴巴的，这会泪水唰地就下来了，无声流下清清的两行。我和黎远都吓了一跳。黎远扶着他的肩膀，温言安慰他。
　　小男孩儿并没在意他，只是直盯着穗穗看。穗穗也毫不示弱地看着他。
　　突然，小男孩儿突然哭出声音来，泪水哗哗地留下来，一边流泪，嘴里还一个劲儿地说：“你才是小矮子！你才是小矮子呢！！呜呜，你才是小矮子呢！！！呜呜呜呜……”声音软糯中带着嘶哑，好不可怜。
　　接着，那孩子就拿起筷子一边“呜呜”哭着一边毅然将那块青椒含进嘴里，嚼了没几下就硬吞了下去。吞完了青椒，又“呜呜呜”哭几声念叨几句“我不是矮子”“你才是矮子”“我不是小屁孩”，又开始吃碗里的其他东西。吃到最后，实在哭不出来了，就打着哭嗝一边吃一边念。粉嫩嫩的小脸哭得脏兮兮的，嘴巴四周也都是味酱。
　　我和黎远相视一笑。
　　他温声哄那小孩吃慢点，又开始给他布菜。我则满脸责备地看着穗穗，想开口训斥她几句，刚张开嘴，一块软糯糯的东西就被穗穗塞进我嘴里。
　　“……”
　　“爸，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犯了。”
　　“……认错这么快，太没诚意了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
　　吃了饭我和黎远一起沿着河岸散步。小男孩在饭桌上折腾了一会，这会被黎远抱在怀里昏昏欲睡。大大的眼睛要闭不闭，嘴巴微微嘟起，可爱极了。
　　我点了点他的鼻头，他瞬间睁大眼睛，但仍旧没有焦距。
　　“他妈妈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黎远慈爱地看着男孩，这会听到我的话，笑容也渐渐收起来，轻轻抿着唇。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微微从他的声音里听出失落和伤痛：“他……去远方了。”
　　这男人身上果然有很多故事。
　　“孩子很可爱。”
　　他抬起头看着我：“嗯。”说着就轻轻抚摸着孩子柔软的头发，轻声对他说：“想睡就睡吧，爸爸抱着你。”
　　听了他的话，没一会小孩就放心闭上眼睛睡着了。
　　我们打算顺着河道往上游走走看看。
　　刚走没两步，手就被拉住了。是穗穗。
　　她正用一种痴迷和疑惑的眼光看着小男孩的睡颜。我顺势停下，黎远也停了下来。
　　我摇一摇她的手，问她怎么了。
　　她回过神，发现我和黎远都看着她眼中透出慌张。随即脸红了起来，气哼哼地道：“什么怎么了？不走了吗？”
　　说着就想甩开我的手要往前冲。我使劲抓着她的手不放。她甩了几下没甩掉，便不再挣扎，侧过头看着前面，只是耳根红透了。
　　我心里大笑。
　　我们几人沿着河岸走。微凉的风不时吹过来，带着山间的绿意，让人心灵沉寂。岸边摆了很多民族服装，很多学生租了衣服拥挤着拍照。穗穗痴迷地看着那些人。
　　“穗穗要不要也去拍一张？”
　　穗穗把头撇向一边：“切，我才不要呢，幼稚！”
　　我让黎远站在这里等一会，然后去租了一套小孩服装，递给穗穗。穗穗满脸涨得通红，我让她把相机拿好就要给她捣鼓衣服。她一巴掌拍掉我的手：“我自己来。”
　　很久之后，她才把衣服穿好。我让她站到河边去摆个动作，她走过去，却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我抓紧时间拍了几张。
　　嘿嘿，不听话的女儿。
　　“向旁边姐姐们一样摆几个动作吧。”
　　她看了看旁边的几个笑得无比欢畅的女孩子，一脸不屑地回过头来。正有点胶着，黎远走进镜头，说：“也帮我们一起照照吧。”
　　接着又找了个路人分别帮我们几个照了几张。到了最后穗穗终于摆了个“二”的动作……而小男孩睡得沉一直没醒，口水都快滴下来了。穗穗看着他一脸嫌弃。
　　想着黎远始终抱着孩子也累，我提议去坐船。黎远无异议。
　　我们租了个小木船，在清波荡漾的河里缓缓前进。小船一直往河的上游而去，水波轻缓，青山碧水，说不尽的柔情。河道两旁的吊脚楼也渐渐多了起来，人口也似乎稀少起来。缓缓地我们穿过一座大桥的桥洞，水面陡然开阔起来。清澈见底的河水下勃勃的水草在舒展荡漾着柔美身姿。穗穗忍不住高声欢呼。我们都忍不住把手放到水中去感受水的蜜情。这时，艄公的心情也突然好了，开始和其他的艄公对歌。声音高亢洪亮，唱的歌词虽然听不大懂，但歌声里的热情和淳朴仍旧一丝不落地传递了出来。
　　我心情极好，对黎远开玩笑道：“你们乐队也能唱这种歌不？”说完之后才想到他说他退出乐队的事，不禁微赧。
　　他倒是不在意反倒心情愉悦：“哈哈，值得尝试。”
　　两人都没再说话。没一会我便彻底沉浸到了美景之中。仿佛连艄公的歌声都听不到了，耳旁只传来水波清脆的“哗哗”声。
　　艄公缓缓把船调头，黎远缓缓开口道：“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家里出了点事，没办法再供我上大学，但我知道不读大学就学不到更加专业的知识没办法实现自己的梦想，于是我自己贷款上了大学。我学的音乐，学费和日常花费都很高，所以欠了很多钱。大学毕业之后，我也像所有对社会抱着懵懂梦想的人一样，以为有了文凭就可以在社会上平步青云，但现实啊……后来，”他顿了顿，好像提及什么不想说的事，我看着他没说话，穗穗听得也很专注。
　　调整好情绪他接着说：“后来我很消沉，每天都去酒吧喝酒，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我现在想想那段日子都觉得恐慌，还好没沾上毒品。其后我就碰到一个人，他……他听了我的歌就邀请我去他的酒吧当驻唱歌手。我和他签了三年的约。那时候心思还一心感谢他帮助了我，其后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总之，其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我因为缺钱付不起违约金，又害怕那个人身后的势力，只好等合约结束。那时候我渐渐明白了很多事，心思也慢慢定下来，只想努力挣钱。”
　　“这时候我就遇到了龚烨。他那时候还在上大学，给人的感觉就是，唔，光芒四射。好像四周的东西都围着他转一样。他邀请我加入他的乐队，我当时非常地激动，当天表演结束之后和他谈了很久。两人一拍即合，互相留了电话，说以后保持联系。后来我们又见了几次面，都聊得很愉快。后来……但是后来我……总之又遇到一些变故。一年之后我逃，唔，我出来了。出来后，我试着联系他。我想大概他都把我忘了吧。但那时候我和他谈的话即使在我，在我那几年也给了我很大的走下去的勇气，我也不想放弃音乐。我想碰一碰运气，打了他的电话，没想到电话还在，而且他说他一直都在等我。我当时觉得，可能说的有点夸张，觉得整个人都得到了救赎，非常激动，非常感谢他。后来我们一起搞音乐，都非常愉快，是我，这么多年最快乐的时光了。当时也都没想到一路会这么幸运，现在……五年过去了，我却要退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