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残稿合集》小雨如酥

19、野凤（7）

　　沼城。也是这几十年来，蓟国被各国围攻的惨了，才学着内陆的国家修建的城。蓟国其实很不团结，说白了，本来只是一个一个的寨子，只是大家的关系都还算好。只是这样零散的寨子实在容易受人觊觎。
　　蓟国水土奇特，养育了无数的奇药毒物，更是成就了这里的人。也许是这里常年湿润有有许多的大树不怎么见光，更加上崎岖的地形需要轻盈的体态。蓟国的人大多长的纤细白皙，带着一点没有开化的原始的诱惑。但这也是蓟国的敝处。虽然蓟国的人善使药，有的神秘的寨子还有能驱赶蛊物的巫师，可是这里的人体力比不得别处，人口更是不如。打起仗来，原本就不多的人口更是锐减。
　　这还是前一代高瞻远瞩的某个大型寨子的族长作出的决定，他收纳了失去家园的其他寨子的人们，耗费人力物力将蓟国的寨子慢慢的联合成一个一个的城池。小心翼翼的将蓟国的特产拿出来与周边的各国做生意。
　　随着文化的慢慢流入，蓟国的百姓本来就是极容易适应环境的人们，几十年下来，蓟国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负的散国了。

　　谁也不知道，蓟国最为神秘的国都，竟然就在与凰国边界的不远处。只是沼城在层层的密林中，还有着天然的瘴气作掩护，即使是知道也不是任何人都能走到的。也有过其他国家的人来访沼城，但是深山中的树林阴森又相似，即使有着再好的方向感，除非蒙上眼睛，否则都别想不被树木迷惑。
　　沐泠风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尽管他表现的无比的淡然，但是心里的震惊还是抵不过的。这辈子，为了辅助凰羽渐，他也研习了不少的兵法，对简单的阵法有点认识。他并不相信什么周易八卦能有那么神乎其神的作用，但是毋庸置疑，这确实巧妙。在第三次经过一棵树干上有个小树洞的大树后，沐泠风终于闭上了眼睛。
　　如果他记得不错，每次树洞的位置，形状，大小，甚至有两次他都看见有只呆呆的松树抱着不知什么植物的果子赖着。他也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兜圈子了。但是闭上眼睛以后，他却感觉出，他们的马车并没有怎么换方向。传说蓟国第一任的皇帝，有一个惊采绝艳的皇子，曾经在蓟国的山上做了大手脚，不知是不是这样。

　　老蓟北摸摸胡子，对沐泠风坦然的态度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赞赏，还是担忧，但也只是一扬鞭子，招呼马车走的快一点。

　　不多时，隐蔽在重重山林中的沼城，开始露出了一角。沐泠风也罢了，马车上最有好奇心的是宝儿。他自出生就没见过什么陌生人，所以一路上都老实的不得了。这时候看见外面不远的地方，有一片蒙蒙的雾气，也不知轻重，只是觉得好玩，沐泠风一个不注意，宝儿已经伸了半个头出去。
　　“唉唉！”蓟北这一路上可郁闷了。莫名其妙的沐泠风擦掉头上的花印，看起来整个人都硬朗了很多，人也冷淡的不容亲近的。虽然师傅对他也是恭恭敬敬的，可是有眼睛的都看的出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的。蓟北一路上只好按着师傅的嘱咐仔细的照看着他以为的沐泠风的丈夫。原来这才是沐泠风的伴侣吗？
　　凰羽楼的注意一直都要大半是在宝儿的身上。看见宝儿的举动，他吓得身子一僵就想要挺身起来。蓟北这才注意到宝儿，连忙搂着他的腰把他给抱回来。宝儿冷不丁的被抱着，“呀”的一声惊呼，手脚也舞个不停。

　　“到爹爹这里来。”沐泠风低着头抱回宝儿，自称的词语又是让蓟北疑惑了一下。
　　他虽然是师傅的关门弟子，可是自小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呆在深山里，辨认各种各样的草药。他也听师傅说过，贵族们大多是双子，民间被传的像是神子一样的双子。说实话，这两个人都是少有的俊美，足够让他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子看的一愣一愣的。
　　“这前面是瘴气吗？”沐泠风看着蓟北发呆的目光也不是太讨厌，他的眼睛里没有什么邪念。
　　“啊！”蓟北突然想到似的，从药箱里拿出两个药丸，给宝儿喂了一颗，一边解释，“这里的瘴气不靠近对大人的影响不大，但是小孩子还是防着一点。”说完了，回头看了看躺着的凰羽楼，见他似乎不悦的看着他和沐泠风，不自觉的离着沐泠风远了一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你身子弱，也吃一颗先。”凰羽楼很不满他和沐泠风之间离这么近，但是看他还算识相努力的接过那颗药，撇过头将那颗药咽下去。

　　宝儿吃药吃惯了，药丸也不算难吃，他自己乖乖的拿着一点一点的嚼下去了。沐泠风看着宝儿面无表情的啃药丸看的很心酸，因为怕宝儿闹事不吃药，哭闹也对身体不好，跟凰羽楼就一直没给他好东西尝过。
　　反而是凰羽楼，一直娇生惯养着，嘴里放了一个药丸，干咽着怎么都咽不下去。
　　蓟北看见了，连忙从身边拿出自己的水囊，讨好的放到凰羽楼的嘴边，一边帮着他拍着背部，辅助他咽下去。
　　看见是蓟北，凰羽楼倒是一愣，但是他也是被服侍惯了的人，这样被伺候着做派还是很优雅。蓟北看见凰羽楼乖乖的听话，心里像是被什么拨弄了一下似得，看着已经躺好了凰羽楼，呵呵的傻笑。

　　“到了。”赶车的老蓟北吆喝着马停下来。
　　沐泠风看到与凰国完全不同的，用天然的树冠和山石编成的城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他那个短命的爹爹，想了一辈子的地方吗？跟他那个柔弱有灵秀的爹爹一点也不配呢。沐泠风知道，这里是一道隐秘的城门，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
　　“请。”老蓟北作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沐泠风来不及多想，凰羽楼已经在蓟北的搀扶下出了马车，宝儿羞怯的抱着他的腿，两只眼睛却忽闪忽闪的，很好奇。沐泠风抱起宝儿，摸着宝儿软软暖暖的身子，心里安定了一点。

　　一进门，就感觉到一股潮湿的气息。景色还是很清楚，但是却像是三伏天又在烧着炉子上面冒的歪歪扭扭的空气。沐泠风皱起眉头，但是随即又舒展开来。那个地方的皇宫，不是龙潭虎穴？他这一辈子都是在里面过着的，现在又有什么可怕的？
　　当被领到目的地，沐泠风倒是真的有点惊讶。平静无波的脸，也带出来一点冷笑。他沐泠风何德何能，怎么能让蓟国最尊贵的众人，候在这里，等他？

　　凰羽楼越过正中坐的那个穿着代表皇权衣服的人，目光定在左侧珠帘后面的那位。
　　“……宁侍居！”他失声的叫了出来。
　　那里坐着的，不正是凰羽渐那个已经死去的爹爹，曾经宫里位阶最低，却让所有人是他为眼中钉的宁侍君吗！

　　“本宫可不是什么宁侍君。”珠帘后面的人慢悠悠的说道，“不过凰国对他做了什么，本宫也是记得清清楚楚的。”说着抬起手，对身边的小侍说了什么，又继续道，“泠风？你跟本宫也算是渊源颇深，本宫也不为难你。不过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他指的是凰羽楼。

　　沐泠风心里冷笑。难道不是你让我们来的面上也没有做任何的让步。
　　大殿里一时安静的不得了。

　　“皇太后，小郡主带来了。”随着小侍的一声禀告，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后殿进来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沐泠风凰羽楼自然不谈，可是就连老蓟北等人也带着十分的好奇。
　　他们只知道这个小郡主一直养在太后的身边，轻易的不让别人看的。这时看见了他的长相，心里倒是恍然了。
　　这长相，难不成就是殿上的两位？

　　沐泠风看到那孩子出来，反而一阵的缩瑟。
　　那实在是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算算孩子的年纪，大概有三四岁了，可是他却完全没有这么大年纪孩子的活气儿。穿的还是很华丽，只是那华丽印不到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面。他衣服上满是繁复的衣带，却系的一丝不苟整整齐齐。怀里抱着一只浑身黑色但是毛尖又是白色的奇怪的小奶猫。

　　“我做主给这孩子起了名字，叫做沐言。”坐在后面的皇太后开口道。
　　小沐言低着头走到皇太后的身边，一边偷偷看了看沐泠风他们的方向。额头正中一道流线型的红印，眼睛像极了沐泠风。
　　皇太后很喜爱的将沐言抱到他的腿上，一边说：“我很喜欢这孩子，有心让他认雪颜做爹爹。可是我又想着，他亲爹也没说就不要他了，你说是不是？”

　　凰羽楼已经不太忍得住了。沐言的眼睛像沐泠风，脸型却和凰羽渐长得一样，自然也跟凰羽楼很像。反而是沐泠风在后面紧紧的拉着他的衣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那个男人话里有话。沐泠风知道，他并不是对沐言有多喜爱，因为他并不知道沐言跟凰羽渐的关系。对他来说，凰羽渐的父亲，是个混蛋，沐言作为他的孙子，也不算什么。沐泠风担心的是，这位在蓟国一手掌权的皇太后，会因为凰羽渐的缘故而做出什么不利于蓟国的事情，那样就实在辜负了包括他爹爹在内的一干人的苦心。

　　说话间，皇太后已经让侍人掀开了珠帘。意外的，里面坐着的是个略显凌厉的中年男子，举止形容更像是个阳子。
　　“这不是宁侍君…….”凰羽楼小声的自语道。
　　没错。沐泠风也有点不敢对上那人的眼睛。上面那人不是凰羽渐的生父宁侍君，而是他的双胞胎兄弟。宁侍君是蓟国最有名的武将，而这位皇太后却默默无名。现在看来，有宁侍君那样的兄弟的人，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宁侍君，已经去了很多年了吧？”
　　他的形象实在差凰国宫里那些个人太多，说出这样官方的话，让人也觉得有些违和。而且他的语气是冷冷的，一点也没有缅怀的意思，让人掐不到他真正的想法。
　　“我们那一辈的人，就只剩下我了。”他话里意有所指，看着沐泠风，“可是蓟国未来还是要交给你们的。”

　　一直沉默着的中间穿着黄袍的人听到这话，也是略微诧异的转过头去，额头正中一道鲜红色的花印分外的打眼。他转过头来，真是不愧了他的名字——雪颜。雪一般的颜色，花印像是绽放在雪中的红梅。
　　蓟国的现任皇帝，竟然是个阴子。
　　沐泠风也是吃惊的。蓟国的朝政是皇太后的一手遮天，可是他万没有想到，这上位的，竟然是个阴子。平心而论，因为出生率低下，阴子通常少于阳子，阴子在民间的地位还是比较高的。但是在皇家便不一样了，让一个阴子在位，不安定的因素太多了。何况，不论是哪国，皇室贵族里大多是双子，真难想象，雪颜是怎么登上这个位置的。沐泠风开始有些了解，为什么蓟国的局势这么不稳定了。
　　关于为什么这么急着找他回去，他也有点头绪了，既然是皇太后的手笔，连沐言都拿出来了，想必是为了殿上那位吧。

　　“皇太后，可否让宝儿和他爹爹先去休息？”宝儿小小的孩童并不知道紧张，反而殿上沉闷的气氛让他昏昏欲睡的。凰羽楼也看上去撑不了多久了。而且，他认为，皇太后也有些事情，要他们在私底下说。
　　沐泠风侧过一点身子，让在场的人明明白白看见宝儿头上的印记。果然如愿的看到高位上的那位脸色变化。谈判之前，他需要多一点筹码，相信会有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的。
　　“罢了，”皇太后的语气温柔了一点，“不折腾孩子。蓟北啊，你就带他们去沐言的宫里休息吧。”

　　凰羽楼原本担忧沐泠风的处境，可是听说是去沐言的宫殿，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他小心的护着宝儿，怀着欣喜的感觉，跟随着带路的老蓟北。
　　蓟国的皇宫规模远比凰国的不如，也没有很多的仆人。但是各屋子的墙垣都是低低的，有些只是用花木造成的篱笆，感觉比凰国添一份情趣。
　　沐言的宫殿，实际只是个小院子，篱笆上面缠着红色的花。宝儿喜欢鲜艳的颜色，伸手去摸，却被一同离开的沐言手里的小猫挥了一爪子。宝儿受了惊吓，要哭不哭的躲到凰羽楼的怀里。
　　“那些花是有毒的，猫猫教你不要碰。”一直沉默的沐言，像是为小奶猫洗冤似的说。
　　凰羽楼想要夸奖一下他，可是他说完就转过来头，面上也一点表情也没有，让他尴尬的收回来手。倒是宝儿觉得小奶猫蛮有意思，伸出小手逗弄它，小猫也迎合着伸爪子。

　　沐泠风回来后，看见的就是宝儿跟沐言安静的和谐的场景。怎么说，小孩子一起玩，不说话是很奇怪的事情，但是沐言似乎是拿出他小时候的玩具给宝儿。一堆五颜六色的小木块，宝儿正在搭高塔，他搭上一个，沐言就再递个给他，俩个人配合的十分的默契。沐泠风看着沐言雪白冷清的小脸，实在看不出他想谁。实在要说，感觉更像是今天大殿上那位阴子皇帝。
　　想起雪颜，沐泠风又添了一点心事。他爹爹是皇太后的好友，他虽然参与了凰国的夺嫡，但支持的是皇太后的侄子，他不至于难为自己什么。他以为皇太后希望他能够辅助雪颜压住朝政，现在看起来他太看得起自己了。

　　皇太后希望他跟雪颜成婚。他不需要一个辅臣，只需要一个身份尊贵，但是又没有根基整不出幺蛾子的儿婿。自己，竟然是很好的选择。
　　沐泠风自热是拒绝了。其实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但是现在，就算是为了凰羽楼，他也不能这样做。况且，他不喜欢皇太后那不容商量的语气。回想起宁侍君，还是凰羽渐的爹爹更有风范。
　　他确信，不到明天，他出现的消息，以及皇太后的意愿，绝对会传满蓟国的上下。他刚才也没有明着拒绝，只是态度暧昧的表示要考虑考虑。但是相信不出明天，就会有人来帮助他解决这个问题，到那时他可以再想对策。
　　他刚回来的时候，路过药房，老蓟北和蓟北已经开始帮着凰羽楼配药了。一件大事总算是了解了。接下来，他要弄明白的是，到底谁才是宝儿的父亲。他不知道，蓟国插手凰国是手竟然伸得那么长，着对蓟国或者凰国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