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楔子 ...
-
浩瀚的沙漠漫无边际地铺张开去,那整片的金黄在落日的余晖下泛着点点闪闪的光芒,似在这片大地中嵌上了零零星星的金石,诱惑着过路的人停驻,探寻。
张诚不停地挥动着手中的马鞭,狠狠地一记记甩向那飞奔着的马,嘴里急切地哟嗬着“驾!驾!”,紧催着这畜牲再快上些节奏。太阳已经挂落在地平线上了,过不了多久,这个天就该黑下来了,这茫茫沙漠中,最怕的便是那黑漆漆的夜晚,周围的群山中,也不知道藏匿着多少狼群。他是收了人家银子的,好歹不能生出些意外来。再说,他自个儿去年才讨了个俊俏的媳妇,哪里舍得豁那种险。想着间,那落在马屁股上的鞭子愈加急凑起来。
马车急速地在一片黄澄澄中驶动,在那平坦光滑的地上留下深深的辙子,一路蔓延。
因为车速突然急了起来,马车里一帮形形色色的人都晃了一下,巧香抓着车棱子,扶正身子,嘴里忍不住报怨起来,“这个莽汉子,怎么驾的车?”她顺手扯了扯身上那件碧绿色的新褂子,这可是听说大哥升了官,特意赶做出来的,虽说大哥只是个小统领,可也不能失了面子。
想着不久就能见到大哥,嘴角不自主有了笑意。她从包袱中拿了些干粮出来,刚咬上一口,又看见斜对面的女子,还是那样一脸漠然地望着窗外。
她刚上马车的时候,第一眼就瞧见了这个女子,那样的容貌扎在再密集的人堆中也是惹眼的。只是,那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让巧香微微惋惜,这样的美人儿摊了个病殃殃的身子。见她失神地望着窗外,那双大眼却空洞洞得不像是在瞧景致。巧香向来性子开朗,刚坐下就跟人搭理,“这位姐姐,也是要去辀城?”
那女子听到有人搭腔,微微转过脸来,看着巧香只是轻轻点下头,便又转回去看着窗外。
她转正脸来那一刻,巧香心中又是一阵赞叹,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好看的人?见她茫茫然地并不想说话,巧香却是不以为然继续说,“去辀城少说也得两天,我看姐姐也是一个人,这一路上我们可以相互照应着些。我叫闽巧香,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那女子嘴角微微一动,仿佛是微笑,她细弱着声音开了口,“我姓宋。”
“宋姐姐。”巧香咧着嘴笑着甜甜地唤了一声,心里却被那女子森冷的茫然轻轻牵动了下心。
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再熬过这一夜,便要进辀城了,巧香心里盘算着。再看向那宋姓女子,同样的姿势和神态,从出发到现在不曾变换过,巧香又忍不住询问,“宋姐姐,你饿不饿?我这儿有些干粮。”
“不用了,谢谢。”又是这样微弱的声音回绝着,巧香又咬上一口甜酥饼,诧异地盯着对面的人看,却总也看不明白。
张诚看着前面隐隐约约的村镇影子,心里总算舒了口气,终于能在天黑前出了这沙漠。突然,他的耳朵颤着上下微微牵动了起来,跟着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他再仔细倾听,似乎有不下百匹的马。
他边又加快赶马的鞭子,边回头冲着车厢喊道,“都把值钱的东西藏起来!”
这一下,整个马车似炸开了锅,那些正睡得昏沉的人都一下子惊醒过来,直跳起身,也没顾上低矮的车厢,“砰”地就撞上了车顶。该是很疼的,那些人却都不在乎,只是胡乱把身边的行李搜着,翻出些银票往贴身的地方藏。
嘈嘈杂杂声不断,有人议论起来,“难道是沙盗来了?”
“那还了得?听说那帮子人可都没有人性。”有人惊慌地应声。
接着便有人夸张地哭喊了起来,仿佛那传闻中如妖魔般恐怖的沙盗此刻已经站在了眼前。
巧香把几钿银子塞进袖子中,抬眼又看向那宋姓女子,却是丝毫不变的神色。
张诚感觉到那浩浩荡荡的马群已经愈加接近,心下紧张起来,使足了劲儿赶车,却总觉得慢。
那马蹄声已经清晰可辨,连马车中这些没有功夫底子的人都已经惊恐地纷纷看向窗外。远远的一阵烟雾正越来越快地席卷而来。
张诚的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手下却依然死命地抽打着马屁股。一柄长矛直直地朝他横了过来,幸好他练过几年把式,头一低避了过去,加紧着赶马。可是,眼前已经突然多出了许许多多的长矛,任他身手再好也过不了这种阵仗。马儿也是受到了惊吓,一声长鸣,前蹄高高地抬了起来。张诚知道逃不过了,索性“吁”一声让马儿停下,脸上堆起笑,走下去,看着为首的俩人作揖,“不知是哪路英雄?”他观察着眼前这些身着青衫长袍的人,脸上虽然冷素,却丝毫不是嗜血成性的盗匪神色,看他们一个个威然地坐直在马背上的身姿,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兵士。
“我们是来找人的。”为首的其中一人开口,语气居然是温和的。
张诚心下翻来覆去地揣测着,摸不清对方的来路,只好低声下气,“不知你们要找的人是何模样?我们这一车可都是些寻常的百姓。”
为首的俩人突然都让到一旁,并不说话,张诚愈加疑惑。却见这帮人马分站两侧,让出了一条道,一白袍男子骑着匹通体乌黑的马上前过来,那男子素素净净,清俊英气的脸上那双黑瞳深邃得不可见底,明明是个极年轻的人,却有种让人说不出来的冷厉和威严。身后跟上来一个稍微年长些的男子,一袭黑衣配着一匹黑马。
张诚看得有点愣了,直到那俩人到眼前他也没敢开口,那种气势,那种无形中网下来的气势太过强硬了,让人不住颤抖。
那白袍男子停了下来,微微侧头,“你去看一下。”
“是。”那黑衣男子恭敬地答着,便下马朝车厢走了过去。
马车中的人早已抱作一团,惊惧得直抖着身子,哭喊声更是一浪压过一浪。
车帘子掀起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吸了口冷气,一双双恐慌得没了分寸的眼齐刷刷望出去,看到那手持长剑的黑衣男子,哭喊声顿时都湮灭了下去,狭小的空间中充斥满了窒息般的紧张。
那黑衣男子却是站着不动,一双眼睛在车厢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宋姓女子的身上。那双眼睛尽然慢慢浮出了惊喜,连带着那张黑沉沉的脸也开朗起来,他急忙回转身朝白袍男子说道,“三爷,在里面!”
那白袍男子几乎是飞下了马,大步跨着就跑向马车。
巧香疑惑着看向对面的女子,她似乎是惊恐极了,双手紧紧地拽着身上那件灰布褂衫,因为用力太甚,那白皙的手上一根根细细的青筋都清晰可见,那双本来默然的双眼此刻充满了绝望,是那种害怕到极致的绝望。
白袍男子上了马车,半蹲着身子径直走到那宋姓女子跟前。
他只是仔仔细细地看着她,渐渐地,那深邃的眼中燃起了怒火,他一时忍不下,伸手就拽着她胸前的衣襟将她提了起来,那声音低沉着一字一字迸出,“宋–瑾 –瑜!你居然骗我?”
宋瑾瑜本就苍白的脸此刻已经煞白得毫无生气,可她却笑了,那笑在她惨白的脸上静静地洋溢开来。本该倾倒众生的笑颜,如今却是透着森冷。
白袍男子揪紧了她的衣襟,一手扼上她纤细的颈脖,如同只困兽般嘶吼道,“你就这么想走,啊!?”
本就羸弱的身子,被摇晃着就如同风中飘零的一片枯叶,缓缓地就要没入那泥中,永远地被深埋了起来。她倒想就此了断了,省得还要承受无止尽的折磨。
因为被扼得透不过气来,她微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一旁的黑衣男子着急了起来,“三爷,夫人她……”
那三爷一双怒目瞪过去,“给我闭嘴!”只拽着宋瑾瑜拖动起来。
宋瑾瑜也不挣扎,那虚弱的身子轻飘飘地任由着三爷摆布,倒是那脸上的笑愈加深了起来。
巧香看着眼前颇为诡异的场面,替仿佛只剩游丝般气力的宋瑾瑜担心,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似乎这个人随时都会化作一团烟雾,消失旦尽。突然,她看到宋瑾瑜的脚底下多出了鲜红,一滴滴,被拖着连成了一线。她惊恐地喊出了声,“血!血!”
三爷听到声响,顿了下,看向巧香手指着的地方,脸上一下子惊恐不已,他仔细地上下看看宋瑾瑜,只见她藏青色的裙子后头氤出了一滩湿湿的暗红。
感到那被自己拽着的人儿突然没了一点力气,渐渐瘫软下去,那双白皙的手紧紧捂着小腹,三爷急忙双手环住她,紧张地急呼,“阿男!”
那黑衣男子见状更是慌张地朝外头大喊,“御医,御医,快!快点过来!”
一车的人都被黑衣男子赶了出去,巧香临走回头看了眼,那三爷紧紧搂着宋瑾瑜,身子仿佛在不停地颤抖着,嘴里不停地唤着“阿男”。
一帮子人被圈在了一堆,巧香站在人堆里看着两个老者匆匆忙忙爬进了马车,里面传来一声威吓,“她要是有什么不测,你们两个也别活了!”